第16章 谁是阿琅

    郭娆最终没有确定婚事,但时间还是悄然而逝,转眼就到了除夕。

    郭娆做好除夕宴的两道凤阳菜从厨房出来,天色已经大晚,她吩咐丫鬟将菜食装好才转身进侧厢沐浴更衣。

    再次出来,已是洗去油尘,满身清爽。

    季月坐在前堂,看着如今已快及笄,亭亭玉立的女儿,感叹时光易逝,更多却是欣慰。

    郭娆走上前,道了句:“母亲。”

    季月笑着轻抚她的手:“不要紧张,你做的菜比凤阳有名的大厨做得还好吃,他们会喜欢的。”

    郭娆在她面前,笑得腼腆。

    汀花水榭。

    郭娆和季月缓缓而来,后面几个丫鬟低眉垂眼。

    走到水榭上时,郭娆明显感受到一道炙热的目光,她心中轻叹。

    对于季连柔,她说不清什么感觉,那日轻斥,不过是想和她划清界线,让她不用再在自己面前假端着笑了,免得大家都累。没曾想,季连柔却因那斥责,还有老夫人对她的好,双重怨气日增,现在变成了嫉恨。

    她苦笑,如果另有选择,她怎么会来寄人篱下,这般讨人嫌?

    她移开目光,索性眼不见为净,不再关心。

    不久,老夫人满脸喜色被众人簇拥着过来,后面跟着国公爷和二老爷,还有府上三位公子。

    郭娆抬头,视线不经意间与那人相遇。

    对于这位大表哥,她心里的感觉很复杂,姚真那事后,最多的是羞愧,感觉没脸见他。

    只故作从容地朝他点头一笑,就快速移开了目光。

    老夫人明显也一眼见到了郭娆,眼前一亮,毫不掩饰脸上的夸赞:“阿娆真是漂亮,打扮起来就像仙女儿一样,快过来给外祖母看看!”

    众人随着老夫人的目光看过来,郭娆面颊泛红,走到老夫人身边。

    老夫人看着她,心里是有些感叹的,自己掌上明珠般的女儿,性子倔强,如今才三十一二,就守了活寡,自己的外孙女,她将来定是要好好选个人家来匹配!

    张氏见老夫人神情,笑着附和:“岂止是漂亮,气质也好。您看今日宫宴上,皇后娘娘亲口夸赞的柳家姑娘,和阿娆也是比不得的!”她说到最后,看向郭娆,倒也真心叹道,“只是不知阿娆日后会看中哪家儿郎,那女婿倒是有顶顶的福气!”

    老夫人笑着点头,她的外孙女当然值得最好的,便是她喜欢权势,想当太子妃,她也能让她如愿。只不过有些可惜,她暗示过阿娆几回,阿娆都不解其意,她好像不怎么热衷权势,故她道:“哪家儿郎不是我们说了算,关键是阿娆自己选中谁,那便是谁。”

    这话一出,张氏眉毛一跳,郑氏几个脸色也不好看。不过显然张氏更老练世故,八面玲珑,又几句话便将这个话题不动声色移到府上未婚配三位公子身上。老夫人的确更重视嫡孙的婚事,张氏随意提出几个京城贵女便将老夫人逗得眉开眼笑。

    直到戌时,众人才停下来,老夫人吩咐开膳。

    旧年已去,新年将来,处处应着团圆喜庆。

    华灯初上,凉风习习,一排排丫鬟裙摆生风,提着食盒鱼贯而入。玉盘珍馐,美酒佳肴,一一摆在桌上,冒着热气,晚风轻拂,芳香四溢。

    季月吩咐婢女端上郭娆做的菜食,众人都很给面子的吃了一口。本来只是抱着浅尝的心态,最后却都食指大动,尤其是老夫人,更是赞不绝口,一晚上大半的话题都是在夸郭娆。

    细心的张氏发现一向胃口不好的长子一下子吃了两块糕点,有些欣喜。她看了一眼他吃的糕点,好像是外甥女做的,她边琢磨着改日问问外甥女这糕点怎么做的,边夹了一块放在长子的小碟中,语气似乎带着点讨好:“阿琅,多吃点。”

    正给母亲夹云片糕的郭娆听见声音,突然筷子一抖,云片糕掉在了碟盘外。她迅速抬头,看了对面那人一眼,那人正要放下筷子,似乎感觉到了注视在他身上的目光,对视过来。

    明明没做什么亏心事,郭娆却做贼心虚般,急忙撇开了视线,心里却想:阿琅?

    大表哥名字是季瑜,大舅母叫他阿琅,难道阿琅是季瑜的字?

    她记得那个经常缠绕着自己的梦,梦中那人似乎也叫阿琅。

    难道只是个巧合?

    那边季瑜看着小碟里的糕点,淡淡出声:“多谢母亲。”手中却放下了筷子,那块糕点动也没动。

    张氏见长子冷淡如斯,心中苦笑。

    郑氏本见老夫人那般抬举郭娆,心里极度不平衡,怨怒一波盛一波。但忽见旁边一向高高在上瞧不起她的妯娌面露失落,不由又高兴起来。

    说起这张氏和亲儿子不和,也怪她活该!郑氏心中暗啐了口,心里突然平衡了,食欲也大振。

    张氏虽对长子冷淡的态度伤感,但对外物还是一样反应灵敏。察觉郑氏动静,瞥了她一眼,见她面上幸灾乐祸,无声冷笑:果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郑氏对上张氏的冷笑,一脸幸灾乐祸来不及收回,待张氏不再看她,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除夕宴散去,采薇苑。

    又是一阵响天彻地的碎裂声,这次比上次更甚,丫鬟战战兢兢,尽量将自己缩在角落。

    “那婆媳俩简直欺人太甚!”郑氏终于忍不住,推瓶砸盏,发泄满腔愤怒。

    季文杰听见她的粗言粗语,不由蹙眉,低声警告:“郑文君,注意你说话的口气,亏你出自书香世家,行为举止却像个泼妇,哪有一点教养!”

    郑氏一听这话,火气更盛,转脸就指着他就骂:“你还有脸说我,若不是你不争气,整日和那些狐朋狗友遛马玩女人,我会在这府里连腰都直不起来?会处处奉承那个老不死的和看我不顺眼的妯娌?会一直忍气吞声?”

    说及痛处还拉过一旁的连柔,“你看看我们女儿,哪里比不过那破落户儿的野丫头?今晚老夫人尽抬举那郭娆,哪里理过柔儿?一个看着长大的孙女儿还没有只见过几次的外孙女亲,这算什么?!”

    季文杰看着她又哭又闹,一阵心烦。

    当初要娶妻子时老夫人给他看花名册,任他挑选。

    他清楚自己的身份,所以从未想过去争那国公之位,只想找个娴静体贴的女人安安静静过一生,瞧过那名册,他一眼就记住了郑文君这个名字,后来派人去打听,果真传言那抚远侯府嫡姑娘温柔贤淑,知书达礼,他当即便选了她。

    可事实证明,他错了,一个人的脾性是不能单靠名字和传言来判断的。

    刚嫁过来一段时间,她的确文静娴淑,于是恩恩爱爱柔情蜜意了一段时间。

    直到大嫂怀孕,老夫人偏心的对待,她才露出原来的面目,整日找他撒泼哭闹说着老夫人如何偏心不公平。

    可他能怎么办?他本来就不是老夫人的亲儿子,他知道自己没背景,没本事,他也天生没什么大志向,所以也不争不抢,只想着在府上安心度日,守着这淡淡温情过完一生,也是快乐的。

    他娶妻,花名册上的姑娘任他挑选,老夫人还给他谋了个差事,让他看起来不至于落魄,他已经很感激了。看多了豪门大族里的勾心斗角,你死我活,老夫人对他不算好,但却也没害过他,甚至为了国公府的颜面,也总照顾了他。

    人要懂得知足。

    可这女人天天找他闹,他不想弄得最后全府皆知,让人觉得厌烦,于是就不常回府了。整日与朋友斗鸡遛狗,喝酒听曲儿,也是一桩乐事。

    但今夜是除夕,全家团圆的好日子,他原想着,这些年她操劳着这二房,又照顾儿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便想过来温言软语一番陪她。

    却不料刚走进来,一个花瓶就朝他飞来,他狼狈避开,差点砸到脚,抬头就见她面目狰狞,破口大骂,这哪里是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当初刚认识郑氏的年少情意渐渐都模糊了,顿时没了呆的兴致。

    “郑文君,人要懂得知足。我本就不是老夫人的亲儿子,你想要公平待遇,当初就不该嫁给我。”他冷淡开口,接着又轻嘲,“你会选择嫁给我,怕也是因为魏国公府这个名头吧?现在嫁进来,是不是发现和你所想的大不一样,所以早就后悔了?”

    魏国公府根基深厚,深受天子眷宠,嫁进魏国公府,不知多少京城女子趋之若鹜。

    他看郑文君眼神闪烁,冷笑了声。面无表情地向外面走去,走到门口时,步子顿了顿,然后开口:“你若觉得我配不上你,你在国公府总是受气,可以和离,我不会拦着。”说完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郑文君气得发抖,和离?他居然连和离都提出来了?!

    走到桌边就想拿起杯子继续砸,却发现杯子瓷瓶能砸的全砸完了,余光中瞥到躲在阴影里的连玉,她一把将人拉出来,泄恨似地抄起鸡毛掸子就狠狠抽下来。

    “你这小贱蹄子!是不是早盼着我被休,所以在这儿看我笑话?现在很高兴是不是?我打死你这小杂种,和你娘那个贱人一样下贱!”

    连玉低着头,身子痛得发抖,却不敢反抗,缩着身子小声哭泣,任她打骂。

    外面丫鬟噤若寒蝉,动也不动,谁都不敢劝,似对这种场景习以为常。

    月隐树后,夜风微凉。

    晕黄暗淡的烛火轻轻摇曳,映照在纸糊的窗户上,里面影影绰绰,挥动飘摇,夹杂着女人的厉声谩骂和声声抽泣,永无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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