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寅时左右, 楚辞就被敲门声惊醒了,他穿好衣服开门一看,原来是许木。许木对他说“老爷前些日子就吩咐过我, 让我初八日寅时来叫你。”
“多谢许小哥。”
许木后面,圆圆脸丫鬟杏子捧着一盆水, 是给楚辞洗漱用。
楚辞原本穿了一件中衣和一件外衫,因为乡试不能有夹带,所以这些都是单衣。他穿了两件衣服竟还感觉外面有些凉,推开窗户一看,外面居然又下雨了。
下雨天气对考生来说不太友好, 希望他等会儿不要分到雨号才是。雨号就是指年久失修,漏雨号房。考场上几千间号房,自然不可能每一间都是完好,分到不好号房,只能怪自己运气差了。
马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马夫穿着蓑衣,头顶斗笠坐在车辕上。楚辞撑着一把油纸伞, 跟在提着篮子许木身后上了马车。
马夫轻轻吆喝一声, 马儿就开始跑了。许木从车上拿出两样点心,给楚辞当早点吃。
往日这个时候, 东大街还是寂静,今日却已经热闹仿佛天亮了一样。
科举会场在阳信府提学道旁边, 马车还未行到那条巷子前时, 就再也动弹不得了。
“小总管, 前面路堵住了,依小老儿看,不到天亮恐怕是疏通不得了。”有些学子住比较远,他们恐怕子时刚过就往这边赶来了,马车牛车轿子什么,将前面那条路堵水泄不通。
“能不能掉个头往那边走”
“掉不了头啊,后面马车又上来了。”
“无妨,我瞧着好像不远了,我走过去便是了。”楚辞看看天,雨已经停住了。
许木帮着楚辞提着篮子走了一段路,待走到文坊巷前面时,看见那里拦着一队官兵。
“可是来应考考生前面乃考场重地,无关人等不许入场。”
许木无奈,只得将篮子交还给楚辞,接下来一大段路程,他没法再送了。
楚辞提过篮子,手就猛地往下一沉,这里东西看起来不多,实际上还是有些份量。他从篮子里取出秀才文书给那官兵检查,那官兵打开,看了他名字后念了一句。
“你,帮这位楚公子将东西提过去。”官兵头头随手指了一个小兵,那小兵连忙上前,接过楚辞手中篮子。
“呃,几位大哥,小生自己提动。”楚辞心想,这服务态度也太好了一些吧。
“无事,前面巷道挺黑,就让他在前头带路。”官兵头头交给小兵一个灯笼,让他赶紧带路。
楚辞谢过,赶紧跟着小兵往前走。
考场前有一大片区域,楚辞到时,那里已经人山人海了。他接过篮子,要给小兵一点酬劳,那小兵笑了笑,摇摇手走了。
西江省一共有十三个府,未免考生太过杂乱,于是官府在面前这大片空地上,划了不同府等待区域,进场之时,也是一个府一个府地往里走。
楚辞提着篮子懵了一会,决定往一个区域一个区域去找。人实在是太多了,粗略看去大概有四五千人样子,楚辞借着他们手上灯笼认了好久,愣是一个熟悉学子也没看到。
好不容易看见一个有点眼熟人,那人却是与他吵过架国子监学子。那个人也看见了楚辞,他脸色十分不自然,急急地钻进人群,然后就不见了。
楚辞耸耸肩,然后继续找。国子监所在区域就是阳信府所在,楚辞又依次经过了瀛州府,汝州府,五常府,华江府,才找到排在第六块区域甘州府所在。
可惜是,这块区域上也差不多站了有好几百人了,楚辞顾不得形象,踮着脚站在原地想要看见一个熟人。
“楚兄,你还记得我吗”
一个声音在楚辞身后响起,楚辞回头一看,这不是黄夫子儿子和他同伴吗
“原来是黄兄,许久不见。”
“你那两个同伴呢你没和他们住在一起吗”黄英杰稚气未脱,看起来很有活力。
楚辞点点头“我们各有住处,相约好在考场前见面,只是人太多了,一时找不到。”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楚辞又听见有人叫他楚兄。
楚辞转头一看,这不是沈从飞吗
“沈兄也来了,怎么独自一人不见你们府学其他人呢”
沈从飞脸色有些不自然,楚辞立刻推测应该是上次比试之后,沈从飞被人排挤了。所以他也没有再多问,而是把话题转到了其他地方。
几人聊了一会,天边渐渐泛白,人也能够看清楚了。终于有个袁山县学子看见了楚辞,然后一大群人就朝着楚辞方向移动过来,犹如众星拱月一般,将楚辞围在中间,争着和他打招呼。
“马上就要考试了,楚辞祝大家心想事成,京报连登黄甲。”
楚辞先说了吉利话,其他人也就跟着说起来了。彩头这个东西不是特别有用,但是宽慰人心功能还是具备,而且现在人多口杂,也不适合谈论些其他东西。
三声锣鼓震天响,会场大门应声开。
门打开后,从里面走出了一个身穿官服中年人,他用威严目光扫视了一圈在场众人,大家就都安静下来了。
“会场大门已打开,接下来便是依次入场检测,若有夹带藏私者,一经发现,先打二十大板,再革除秀才功名,十年之内不许再入场。”
这个声音由嗓门大士兵传达下来,只一瞬间,地上就多了许多纸团。乡试舞弊成功可能性小之又小,但还是阻止不了大家起这个念头。
“下面,先由阳信府考生入场。”
其余地方人有些不悦,因为每年都是阳信府学子先入场,但人家是省会城市,他们也没法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先进去。
像乡试检查这么仔细,动作是比较慢。好不容易轮到甘州府时,天已经大亮。
秋天天气就是那么奇怪,早晚很冷,中午又很热。当太阳直射下来时,竟有一两个身体不好学子晕厥了。
守在一旁卫兵们将人抬了下去,大家同情地看着他们同时又有些庆幸。特别是袁山县那个晕车学子,他后面紧赶慢赶终于赶到了考试。错过今年,还要再等两年才有,而且大家都很清楚,今年意义非同寻常。
楚辞提着篮子,跟在学子们身后鱼贯而入,先走过一段长长夹道,就到了两间小黑屋,一左一右分别进去了五个人。
楚辞进了右边屋子,他们先将篮子放在地上等待检查,然后小黑屋里卫兵叫了一句脱,在场学子就纷纷宽衣解带把自己脱了个精光。
楚辞有些不适应,他安慰自己,就把这当做北方大澡堂子好了。这样一想之后,他脱衣服速度都变快了,人也变得自然起来。
衣服脱下来之后,那些士兵们拿着他们衣服使劲抖落,想看看里面有没有夹带着什么东西
因为去年有一个在谷道里头藏答案,所以今年,还要掰开谷道检查。楚辞面有菜色地看着前面两个学子被翻来覆去查看,整个人都不好了。
眼看那个卫兵就要过来,这时突然有一个掀开帘子进来,他在视线在学子们脸上逡巡,然后停在楚辞脸上。
“你们好了没有今年人特别多,动作给我快一点如果今天检查不完,耽误了时间,延误了考试,可就有你们好受了。”
里面几个卫兵动作一下就变快了,因为还有篮子未检查,他们只随意打量了两眼,就让后面三人套上衣裳。
楚辞赶紧把衣服套上,心中松了一口气。他拎着被翻乱了篮子出门,又见刚刚那个卫兵看了他一眼。他冲对方笑了笑,那人也咧开嘴冲他笑了笑。
“头儿,那个是”
“问那么多干什么都检查仔细一点,要是出了事,拿你们是问”
卫兵们撇撇嘴,刚刚还叫快点呢,当他们喜欢看男人吗回去肯定要长针眼。
楚辞提着篮子再走了几步,就到了考场大院外门,通过时要将自己秀才文书以及做保人凭证交给门口官差,由他盖了戳子,然后就可以领一张挂牌,挂牌上面有自己号房名称,之后两场,就靠挂牌入场了。
在去号房之前,还要拿着这个挂牌去领炭火和蜡烛。秋季夜里寒冷,而他们穿衣服都是单子,所以朝廷特别发放炭火下去,让学子们用于取暖。
蜡烛一共有三只,因为他们要在这里待三个晚上,所以一晚上只能点一只。如果你前面两天点完了,那么最后一天你只能摸黑了。
领完了东西,楚辞看了一下自己挂牌,号房在丁字号房三百六十五号。
等楚辞好不容易找到了号房后,他看着号房环境叹了口气。很不幸,他没有分在新建号房里面。
但好在也不是雨号和厕号,而且里面看着还过得去,想必应该是特别清理过。楚辞将抹布拿出来,将放在砖头上木板擦拭了一下。
这三天,他就要靠这块板子睡觉和写字了。号房门外还有一块挡板,等正式考试时就会放下来用作写字桌子,上面还有锁头,夜里要上锁,以免有人偷偷出来。
这号房不是很高,像楚辞这种一七五身高,进去都只能稍微低着头走,不然就要撞到了。楚辞想,这是南方考场,北方考场应该会更高大一些吧不然这样逼仄环境,让人怎么能安心考试呢
好不容易将东西清点好之后,楚辞看看时间,应该可以用晚饭了。中午饿了一顿,现在肚子还真挺饿,他懒得煮东西,就拿了一个馒头出来,准备充饥。
可是当他看见馒头一霎那,胃口就下去了。上面都是黑手印,而且那些士兵还在别人身上检查过,根本就不可能洗手。楚辞有些恶心,然后就将馒头塞回了包裹里。
幸好他带来其他东西因为一眼就能看穿,所以没被他们弄来弄去,不然楚辞想干脆就饿几天好了,到实在不行了再吃。幸好许师母先见之明,不然这几天考完出去,他整个人都要瘦一圈了。
因为现在还没有开始考试,所以还不是那么严苛,楚辞给了号房外守兵一点钱,让他帮自己去打一壶水。
这里喝水是免费,学子们自己准备是饮具就可以了。每天早上和中午都会一壶水,如果额外有需要话,那么你只能出银子来打点了。
一钱银子换得了一壶水,楚辞用小碗清洗了一下米和红枣桂圆,就把它们一起倒进小铜炉里,然后在下方点上火,等它们变熟。
甜甜糯糯香味从里面飘散出来,让其他号房正在心中背书学子忍不住走神了。为了方便,大家基本上准备都是馒头,而且三天要做七篇文章,谁有那么多心思去做饭吃
有人心里一边暗暗诅咒这个好吃学子考试失利,一边狂咽口水下肚。
楚辞可不管这些,他粥好了之后,就赶紧倒在小碗里,拿着调羹慢慢吃了起来。这铜炉一次最多两小碗,楚辞吃完之后,瞬间感觉身上暖融融。
他看了看天色,觉得大约可以睡觉了,就将篮子里布垫翻出来垫在板子上,又将外衣脱下来,折成枕头形状。然后展开罩衣,盖在自己身上,往下一躺。
这板子最多一米五长,楚辞只能蜷缩着睡,这板子太硬了,若不是白天站太久,根本无法入睡。
楚辞嘟囔着睡着了,完全不知道其他人看着他都有些无语。这个书生是怎么回事,一来就先吃东西然后睡大觉,难不成他心里一点都不紧张吗
睡到后半夜时候,天上又下起了下雨,楚辞打了个哆嗦,被冻醒了。
他翻出炭盆,倒了一点炭火下去引燃,然后又爬到木板上安然入睡。
其他号房学子被他一番操作惊醒,又集体无语了,现在就点炭,他到底知不知道后面还有两天时间晚上写卷子时候才应该点炭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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