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甄倚云微微一笑,躬身行礼,姿态优雅且恭谨。
因她腰身极细,行礼时腰身下折,盈盈不足一握,几有弱柳扶风之态,就连语声一如同玉珠落盘一般的清脆悦耳:“祖母。”
甄老娘其实不大喜欢甄倚云这般的做派,不过也没有一见面就挑孙女不是的道理,便点了点头。
甄倚云便又上来拉了甄停云的手,亲昵的握着,明眸中隐有波光,似是欢喜至极,就连说话时都是微微哽咽的:“二妹妹可算是来了,这些年爹娘常与我说起二妹妹,我这心里也是一直盼着能见妹妹的,如今姐妹两人终于能够见面了。真是,真是再好没有了.......”
离得近了,甄停云几乎能嗅到甄倚云身上若有若无的淡香,那是价值不菲的熏香留在衣饰上的香气,久久不散,恰似诗句中的“衣拂美人香”,撩人心动。
略略抬头,甄停云甚至能够把对方那张貌似温柔的脸看得更清了。
虽然甄倚云一身装扮尤其素净,可她那张脸显然是经过精心修饰的——长眉修过描过,斜飞入鬓;脸上抹了脂膏或是珍珠粉,白皙细腻的像是在发光;颊边那一抹玫瑰色的薄红想是胭脂的颜色;唇上的口脂颜色淡淡,粉唇贝齿,鲜嫩油亮。
她这模样,这装扮,换个眼拙不留神的,只当她是未施粉黛,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琢。
若叫甄停云说:甄倚云大约是为了能够稳稳压住甄停云这个“原女主”,估计在这出场见面的事上上了许多心。当然,也可能是她作假作到了骨头里,无论人前人后总是要作个温柔和善的好模样。
只是,甄倚云这个时候说这些话也是够可笑的——梦里那个她穿着太子妃礼服时说的话,甄停云还记得清清楚楚。
当初那个看不过旁人好命,劝得裴氏将幼女丢下,之后又有意“女主金手指”,时不时的在裴氏面前提起甄老娘,把裴氏思女之心给说淡了,叫甄停云在乡下老家一留就是十多年的人难道不是她?
甄倚云做过的那些事,她自己都是心知肚明,如今又哪来的脸说什么“我这心里也是一直盼着能见妹妹的”也是有够恶心的。
甄停云被这么恶心着,差点儿没忍住就要甩开甄倚云的手。
只是,如今甄倚云装出好姐姐模样,她也只得先端出好妹妹模样,眨巴着眼睛叫了一声:“大姐姐。”
一时间,姐妹间倒是十分融洽和乐。
不一时,跟在后头的甄衡哲也上来了。
他年纪小些,脸上还有些婴儿肥,很是圆润,一双长眉,鼻子尖秀,唇瓣微红,看着便是个极漂亮可爱的男孩。他跟在甄倚云后头,依样画葫芦的上来叫了一声“祖母”“二姐姐”,看着倒是乖巧又规矩。
甄老娘盼孙子盼得心肝儿疼,如今见着宝贝孙子,眼眶一红就掉下泪来,少不得又要搂着人心肝肉儿的哭上一同,爱得跟什么似的。
倒是甄衡哲很有些不适应甄老娘这样的亲近,求助着看着甄父和裴氏,见父母都不出声,只得强忍着由甄老娘抱了。
甄老娘看过孙子,心下大慰,便是看着裴氏的眼神都好了许多,连声道:“这可好,咱们甄家也算是有根了,有后了!真真是祖宗庇佑.....”又与甄父道,“可惜你爹去得早,要不然见着这样的乖孙,不知多高兴呢。”
甄老太爷去得早,甄父乃是寡母带大,对这个早去的亲爹印象不深。只是,此时听得甄老娘提起来,甄父难免也有些感伤,嘴上则劝慰甄老娘:“这有什么,再过几年,指不定娘就能抱上重孙子了呢。”
这话说的,甄老娘都乐开了怀,欢喜的拍了拍甄父的手臂,笑道:“是是是,我就等着了。”
几人这般笑说了一会儿,甄老娘那激动劲儿过去了,这才想起来自己路上赶制出来的衣袍,忙一叠声的叫人去拿了出来,说是给儿子和孙子的。
跟着衣袍一起拿出来的还有几双棉布袜子,眼见着小孙女呆头呆脑连句机伶话都不知道说,甄老娘只得自己亲自出面,开口给孙女卖好:“这几双袜子是停云给你们做的。这是你的,这是哲哥儿的.........这丫头一贯腼腆,素是不会说好话,只是心却是极好的,一路上尽赶着给你们做东西了——你瞧这针线,可都是用了心的!可不许嫌啊!”
此言一出,甄停云都吃了一惊:她自来讨厌针线,又因做了那么个梦,虽然甄老娘一路上常劝她给父亲兄弟做些东西做见面礼,可她也就是装个样子,根本没动手。这些袜子也都是甄老娘路上赶着做出来的,没想到却归到了她身上,还为她说了这么一通的好话。
当然,甄停云心里也明白:甄老娘这样为她着想,虽法子粗糙了些,却也是想借此拉进她和父亲、兄弟之间的关系。到底是甄老娘一片苦心,她心下略有犹豫,到底没有辩解。
亲娘亲女儿的手艺,甄父自是不嫌的,反倒十分感动,既叹母亲辛劳,又赞甄停云孝心可嘉、爱护幼弟。
谁知,一侧的甄倚云却眨了眨眼睛,忽然道:“二妹妹,就只爹和弟弟有吗,我和娘的呢?”话罢,她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连忙抬手掩唇,垂下眼去。
裴氏反应最快,秀眉微抬,立时便瞪了长女一眼,先弹压了她一句:“你做姐姐的,怎的倒和妹妹要起东西来?真是越发没有规矩了!”说着,又侧头去看甄停云,为她解围,“停姐儿想来也是路上匆忙,只来得及做上这么几双袜子,一时儿顾不上也是有的......”
裴氏这话也确实有理,甄父和甄衡哲这唯二有袜子的人心里多少还是不得劲。
尤其是甄父,他才赞了甄停云孝心可嘉、爱护幼弟,可如今被甄倚云随口一点又回过味来:甄老娘素来有些个重男轻女的毛病,老人家一贯有些固执偏见,又是做长辈的,只给儿子和孙子做衣袍倒也算不得太过分;可甄停云做晚辈的,第一回与家人见面却只给父亲和弟弟送袜子,反把母亲和姐姐落下了......
若是想的深一些,这孩子可真是太会“挑人讨好”。小小年纪,未免也太势利了吧?
想到这里,甄父看着甄停云的目光也跟着沉了沉。
甄停云也跟着抿了抿唇:她是知道自己的长姐甄倚云对她心怀恶意,只是她实在没想到甄倚云的恶意竟是如此浓重深刻,以至于两人方才见面就要给她使绊子。
好在,甄停云既是做了梦,有了准备,也不是她一句两句话就能坑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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