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追扫了一眼桌上的砚台,这只是小小的一方石砚,是市面上最普通的那种,他以前习字的时候用的也是这个,还是攒了许久才买的。
和嫡兄嫡姐的自然没法比,但他们却拿着这个也要生事儿,嘲笑着讥讽着给他摔了。
原本这就不是什么大事儿,与平时无差,很快便被众人忘记了。
可未过不久,嫡兄被陆父家法惩戒,还罚跪了一日一夜,原因是他将官家赏赐祖父的那方雀台砚给弄碎了。
怕是他到死都不知道,从引他去那雀台砚到碎了,再到就那么巧被陆父碰上,都是陆追一手设计促成。
陆追伸手摸了一下那砚台,阮澜这也洗净了手过来要研墨,陆追这便看着她,声音柔和的说道:“方才做了瓷胚,手腕又疼着,还是别研墨了。”
秦逸不由得看了陆追一眼,稍稍停顿便也说道:“正是。那劳烦……”
陆追指尖轻点了下砚台,看向秦逸:“秦……”
“秦逸。”秦逸快速说道。
陆追微微一笑:“是了,秦逸。我只记得你那娘亲自称秦姨,砸的我家门板都快掉了。”
他这话一出,秦逸难免有些面红耳赤,他也知道自己母亲很多行举不妥,但那毕竟是自己母亲。
陆追接着说道:“抱歉,我不会研墨,还得请你自己动手了。”
见秦逸一脸错愕,陆追又说:“莫非秦家有丫鬟下人帮着研墨?那怎得不一起带来?我这澜澜表妹虽然也做些活,但毕竟是双炼瓷的手。我来之前,家里千叮咛万嘱咐表妹是女儿家,总要多谢疼惜,莫让她无事做些丫鬟的活计。”
陆追这话便是在嘲讽秦家,一个小小村子里的人家,竟然也要学着外面收填房收丫鬟,还不舍得用银子,只想着趁阮家不便的时候占些便宜。
秦逸原本也觉得母亲的行举不妥,如今听陆追这么说,面上更是火烧似的辣疼,只讪讪的笑着说道:“兰弟说的正是。阮阮,今日你在一旁看着便是。”
阮澜冲他笑了笑,也不客气,坐在一旁端着茶水喝了起来。
研墨,她是会的,但每日干的活实在太多,累都累死了,现在还要因为那秦姨多折腾,能推掉最好。
谁家闹起来的事儿,谁家自己解决。
秦逸这便自己动手研墨。陆追在旁看着,不得不说,秦逸举手投足的这股书生气儿倒不比京城的许多公子差,当然也比自己那纨绔嫡兄好上太多。在这小村子里显然是引人侧目的。
他这么想着,便又转头去看阮澜,原本以为阮澜定然聚精会神的看着秦逸,可没想到她竟然闲散的盯着瓷胚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对于阮澜,写毛笔字有什么好看的?家里长辈几乎人人都会,还有两个国家级大师,墨宝难求。自己现在还不如想想给这茶碗做个什么釉色釉面呢。
陆追嘴角勾了一抹笑,低声说道:“那便请秦逸执笔,内容便先问近日境况,窑内火力可猛?”
阮澜一听他这话,猛地转头看来,心跳漏了半拍——他知道?
陆追继续说道:“阿婆念着他,但想到家中仍欠秦家银两,不得不让他去外面做工。如今家中一切尚好,阮阮已教习兰追些杀泥的手法,还请放心。唯一是……”
他停顿片刻,慢悠悠的说道:“村中有人来家中说亲,可阮阮年纪尚小,还请定夺。”
秦逸倒是不知道自己母亲方才来时说项了哪些,这便停笔问道:“村中有人说亲?是哪家?”
陆追笑道:“这个就不劳烦秦兄惦念了。”
秦逸这也觉得自己问的冒昧,握着笔杆停顿片刻,又禁不住抬头看了眼阮澜,却见她一直盯着自己表兄看,心里颠三倒四愈发不是滋味。
秦逸按着陆追所说写完信,待墨晾干便要收走,陆追却一把按住了纸的一段。
他说道:“这原本就是自家家信,还是让我们自己去给信差吧。”
秦逸回道:“这原本是母亲所说。母亲说投给信差需要文钱,阮家如今困难,我们总是要帮上一帮。”
陆追倒是分毫不差的回道:“因着是关于澜澜表妹的终生大事,总是不好轻慢随便,还请秦兄谅解。”
秦逸虽得了秦氏的交代,说信要拿回来,但陆追说的有理,他这便收手道:“这也没错。只是信差五日一来,之前阮阮都未曾投过信,怕是不知道何时何处。
阮澜听到提了自己,这才冲着秦逸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秦逸又要说些什么,陆追在旁开口道:“后日我同澜澜表妹要去镇子里,直接交到镇子的邮驿馆便是,秦兄无需多虑。”
“你们要去镇里?”秦逸微微一愣,目光却从未由阮澜身上离开。
平日里他同阮澜直接接触惯了,如今突然横插了位表兄,倒是让他感觉有些不舒服,好似这些话都是这表兄说的,和阮澜并无关系,她倒像是个傀儡玩偶似的,在旁一丝表情都无。
陆追倒显得像是个主人,不,原本他就是阮家的亲戚,比起自己,当然算是半个主人。
陆追开口说道:“正是,澜澜表妹说要去镇子里看看卖的瓷器,总不好白做功夫。”
秦逸微微点了下头:“原来如此。”
他有种奇异的感觉,好似这个兰追来了之后,很多事情都在朝着不可预期的方向发展。阮家,还有阮澜都变了。
“啊。兰弟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我。”秦逸突然开口说道:“阮阮,再过不久便是我父亲生辰,我倒一时想不出送些什么。今日见你制瓷的手艺也算心里有底,不若你帮我做套茶具,算是我从你这儿买的,一切皆按市面上的价格来便是。”
说完,秦逸显得十分诚心,从袖囊中掏出一角碎银放在石桌上,笑看着阮澜:“阮阮制瓷,无论如何我也应当是第一个主顾才是。”
陆追扫了一眼那角碎银,好整以暇的看阮澜是何打算。
阮澜见了那碎银子,眼睛都亮了,但她还算矜持,没一把就将那银子捞来,只笑着点了点头,手指沾着茶水在石桌上写了个“谢”字。
见她这般开心,又是一副女儿态,面上似有娇羞,秦逸心里也觉得受用,又同阮澜陆追别过,叮嘱了自己父亲的生辰日期,这才离去。
他前脚一走,阮澜立刻就冲到桌前,把碎银子拿了起来,她想学着电视里看见的咬一口试试真假,但又觉得有点脏,这才恋恋不舍的摸了摸碎银子,握在手里。
陆追冷眼看她的举动,冷笑道:“看你这幅财迷心窍的模样。”
阮澜如何不知秦逸这是在对自己示好,但不管怎么样,秦逸这个人是没什么问题的。她这便回道:“怎么了?凭自己本事赚的银子,难道因为对方家里想让我做小,我就不赚他们银子了吗?别和我说什么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我又没失节。再说了,那不是读书人的说法吗?我又不是读书人。”
她这话也无可指摘,丝毫挑不出错儿来。
“那镇里还去吗?”陆追也懒得与她在这件事儿上纠缠,只问道。
阮澜指了下桌上的信:“去啊,当然得去,不然怎么寄信?咱们不能满足于一时的小小订单,目光要放长远,去镇子里看看现今什么样的瓷器卖的好些,怎么卖才是长远之道。”
还算她心里有数,陆追想着。
阮澜在一旁摸着那银子,嘴里念叨着:“你说这秦家得多有钱?随便一抽就是碎银子,我以为他掏文钱呢。那看着多寒掺啊。”
陆追挑着眼眸看她:“口气倒是不小。”
“要想生意做大,就得先给自己定下个目标,比如先赚他一百两。”阮澜浑身上下摸了摸:“看看,我家就没想过有一天我能赚银子,连个袖囊都不给我缝。我得自己做一个。”
自己做?陆追想到她那手艺,怕是还不够漏银子的。
阮澜在旁继续嘟囔着:“也是这秦逸有眼光,说不定有朝一日,他因着收了我第一份做出来的瓷器,还能大赚一笔呢,倒是便宜他了。”
她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信心,倒像真的会有这么一天似的。
陆追打眼看了下那晾着的瓷胚,开口说道:“我正缺个茶碗,你这个先卖给我吧,从我工钱里扣就是了。”
阮澜心情正好,拍了下他的肩膀:“这么客气做什么,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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