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陆追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阮澜挽了起来。她动作很轻,但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自己还往前挪了一步,稍稍挡在陆追前方。
陆追能看见她一侧的肩膀,很瘦,好像自己稍稍用力就能捏碎似的。但却像个护着小鸡崽的母鸡,明明自己也就没多点大,虚张声势。
阮澜蹙起眉头,冲秦逸摇了摇头,心里想着:好不容易招到的员工,再被你给弄走了,我上哪儿挣银子去?
秦逸见阮澜态度坚决,也不再多问,只推了下手里的油纸包:“那这兔肉……”
“砰”的一声,阮家的大门被重重的关上了,若不是秦逸退的及时,险些砸在他的脸上。
阮澜被陆追拉了个踉跄,待她站稳了,陆追即刻松手,转身便往院子里走。
阮澜匆匆追上去,陆追又猛地一停,她噗通一下就撞在他的身上。
“怎么总是这么突然,下次打声招呼啊。”阮澜捂着自己的鼻子,嘟囔着。
“为什么不把我送到官府去?无论真假都有银子能拿。”陆追突然开口问道。
阮澜后退两步,看着陆追脖子上的碎发,轻松的说道:“谁知道是多少银子?拿了银子还了债之后怎么办?咱们讲究的是持续性的收入。再说了,都说好的事儿了,盖过章的,还能随便反悔不成?我这个叫做以身作则。”
陆追沉默片刻,开口说道:“要和你阿婆说清楚了。”
“对。”阮澜一嘴应下:“到时候你在边上说,我负责点头就行。还有,一定要告诉阿婆,这个秦逸他娘不怀好心,想要让我这么年幼可爱的小姑娘去伺候她儿子!”
陆追听了这话,挑起眉头上下打量了阮澜片刻,嘴角微微挑了一下,走到那堆竹片边上收拾起来。
莫名的,阮澜觉得他那一抹笑是嘲笑。
嘲笑?
阮澜再看他时,那抹笑又没了踪影,低压的眉一如往常,带着股冷冰冰的滋味。
阮澜才不想和个中二气息爆棚的小子一般见识,拎着两个竹笼欢欢喜喜的从后院出去,找了两个没什么草的地方放下,又往里面塞了一大堆的鲜草。
在阮澜看不见的地方,陆追斜依着墙,看着她满身杂草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又勾了勾。
也不怪陆追嘲笑她,即便是在陆府日渐式微的情况下,丫鬟小厮也都都眉清目秀,加上衣着打扮的陪衬,有些甚至比普通人家的小姐看着还要端丽。
哪有像她这样蓬头垢面的,被人看见非得逐出府去。
不过胜在年幼天真……
大抵是阳光猛烈,陆追晃了下神。
她的眼睛很漂亮,像是上好的墨玉,让他不由得想要挖下来,占为己有。
那股熟悉的戾气再度涌上心头,陆追垂眸,深吸了一口气,又将其压了下去。
一串咳嗽声传来,陆追转头看向阿婆所在的小屋,走了过去。
阮澜也不是完全没准备,另用了两根绳子两个铁丝钩子做陷阱,只要兔子一进来,竹笼的盖儿就会合上。不出意外钩子一拉,兔子就被困在里面了。
这几天她净琢磨这件事儿了,要不是秦氏突然跳出来提到银子,她可能都要把瓷窑给忘在脑后了。
安放完兔子陷阱,阮澜叉腰看了一眼,幻想着兔子肉的滋味,心里别提多美了。
先吃上好的,再拓展事业,赚银子!
阮澜回去的时候听见阿婆已经醒了,陆追也不见踪影,她急忙跑到阿婆房里,就看见阿婆已经穿好衣裳坐在床头,一脸怜爱的看着坐在眼前的陆追。
阮澜:???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阿婆见阮澜来了,连连冲她招手:“阮阮,快过来,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也不和阿婆说一声?”
阮澜挪过去,心里想着:这么复杂的内容,我要怎么和你说?手势我是比不出来的,心灵交流我也不会。
在阿婆眼里,阮澜这便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表现,她拉过阮澜的手,叹了口气:“阮阮,真是难为你这孩子了。如今咱们家这样的情况,你还想着要开窑,也不枉当年你阿公教过你。那时候你阿公就说,阮阮比他见过的好些人都聪明,在这烧瓷一事上别有天赋。只可惜他去的早,不然多教教你,那咱们阮家的手艺啊,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阮澜偷看了一眼陆追,他只看着阿婆,眼中似乎还带有一丝孺慕之情,只显的神色温柔,和之前那个冷冰冰又中二期的陆追判若两人。
阮澜心里骂道:怎么对自己就那么凶?
但是阿婆在,她只好轻轻的拍了拍阿婆的手背,让她放心。
“追哥儿的情况呢,阿婆也已经知道了。这孩子可怜见儿的,也没处去,你也缺个帮手,日后就全靠你们两个了。你们如今都是阿婆的孩子,若有些什么不顺的事儿,也要知会阿婆一声。追哥儿也是,切莫将自己当外人。”阿婆心肠软,也不知道陆追怎么说的,老人家一边抹起了眼泪。
“是,阿婆。”陆追乖巧应道,适时递上去一块帕子。
阿婆接了过来,在眼睛旁沾了沾,又说:“阮阮,既然说你爹去别处上工了,那就暂且这么说吧。阿婆心窝子闷的慌,追哥儿去帮阿婆烧些热水罢。”
陆追听了,知道她是有话要和阮澜单独讲,这便应下,走了出去。
但陆追并没有完全放下戒心,而是快速的点了火之后蹑手蹑脚的蹲到墙角,只听里面阿婆说道:“秦家的事儿我也听追哥儿说了。阿婆知道,阮阮一直对逸哥儿也好,之前缝绣的东西不也经常捎他一份儿吗?本来是挺好件事儿,但你口不能言难免吃亏,秦氏又霸道,如今带着这份心思,只怕阮阮去了要受欺负。阮阮听阿婆一句,那逸哥儿年少就中了举人,若不是因着生病误了行程,可能就要去当官老爷了。到了那高处,阮阮你更要难行,不若从一开始就打消这念头。”
她叹了口气,说道:“可惜若没有这些,那秦逸也是个好孩子,心慈面善的,阮阮能跟了他定然不会吃亏。阮阮放心,阿婆就算是豁出命去,也得护着你嫁个好人家。”
阮澜抿着嘴唇摇了摇头,拉着阿婆的手给她轻捶着背。
她想和阿婆说:我真的就不担心嫁个好人家,咱们自己烧烧瓷,挣点银子,吃饱穿暖就行了。再去别的地方还要撕逼,自己心里有数,战斗力负的。
阿婆以为她这般仍是在难受,便也不再多说,只让她自己想清楚。
过了一会儿,陆追端了碗热水进来,放在桌子上晾着。
阿婆这也不再说些什么,就让两个小辈出去忙活了,自己则看着那杯热水发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倒是阮澜,被阿婆这么一激,干劲儿十足,当下就从后院里铲了一堆风干的泥料扔到石板地上,开始杀泥。
她干得热火朝天,一边对陆追说道:“看好了,先从上往下垂直铲一片儿薄泥,然后反转泥铲往泥堆上拍。按照方向来,全都从一边铲,另一边拍。”
她一边教着,一边说着:“哎哟我的天,我勤劳肯干的小腰,怀念真空练泥机。”
陆追并不知道真空练泥机是什么东西,但他能肯定的是这家人目前对他没有恶意。虽说对方现在有地方住有东西吃,可归根到底,一个女子的命也是捏在别人手里的,更何况她这样的处境。
这么想着,两人倒是同病相怜。
他走上前去,伸手接过泥铲,一言不发地按照她的说法干了起来。
“对对对,就是这样,孺子可教!”阮澜一开始还不放心,看了一会儿之后发现陆追耐得住性子,铲的泥也薄,这样杀的更快,等一会儿只要软硬均匀光滑就算成了。
幸好阮家后院堆了不少现成的泥料,不然要从粉碎瓷石开始就太累了。加上其中还要洗料、风干等步骤,到开始手工拉胚之前,还要有大量的准备工作,需要大量的准备时间。
她现在有一部分成料,只要注意瓷石泥料的续接就行了。
陆追杀完泥,阮澜检查了一下,觉得没问题,就推了小车来将泥送到闷料室。
两人忙活到晚上,匆匆吃了点东西,阮澜从菜园里揪了几根青菜叶,心疼的不行,但也算今日干活的加餐了。
因着累,两人早早的就歇下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陆追的房内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人影从房内出来,推开后院门,走到阮澜白日放置的竹笼边上,低头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
而白日在秦家,秦逸回来正巧遇上秦氏,秦氏一见他手上仍拎着油纸包,这便问道:“怎么?家里没人?”
秦逸摇了摇头:“没有,阮阮没要。”
秦氏冷哼一声,一撇嘴:“给她脸还装上了?以为自己还真是千金大小姐拿架子不成?行!咱们就等着,看看她那爹什么时候回来,若是不回来,到时候也别怪我不留情面。”
“娘——”秦逸有些央求的唤道。
“怎么?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没钱就拿人来还,我还说错了不成?”秦氏剐了秦逸一眼:“怪就怪在他们家没本事生个儿子,考个举人进士,一个小丫头能有什么花样?还不是得嫁了依靠夫家?让她进咱们家门,都是便宜她了。看看咱们逸哥儿,生的这么好看,村里哪个姑娘不巴巴的想凑上来?”
说到好看,秦逸猛然想到阮家院子里的那个少年,他开口说道:“娘,您之前可听过阮家还有远房表亲?”
秦氏冷哼一声:“她家?她家哪儿来的亲戚,早都死的死没的没了。”
秦逸想了片刻,就听秦氏在旁问道:“怎么了?干嘛问这个?难不成那小哑巴告诉你她有婚约了?和个什么远方表哥?”
秦逸一愣,自己当时倒是没想到这个,但看那少年的样子,显然就是不想让自己和阮阮多接触。
他也是真心喜欢阮澜,从小就喜欢的,阮澜和村子里的姑娘们都不一样,温柔安静,长的又好看,笑起来总是甜甜软软的。近日却感觉有些不同,好像换了个人似的,难不成真是因为这位表兄?
秦逸摇了摇头,回道:“没有,就是阮家来了个少年,说是阮阮远房表兄,倒没提婚约的事儿。”
秦氏听了,眼睛滴溜溜转了好几圈,朝着阮家的方向看去:“真的?那我得去仔细问问那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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