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昏迷了多久?”互相试探的笑意持续了没多久,陆追终于再忍不下去,率先开口打破了这诡异的画面。
“没多久,你晌午晕的,这才刚刚入夜。”阮澜答得心虚,想当初原主被亲爹拍了“板砖”,也就一会儿就醒来了。而自己一扫帚杆下去,人倒了大半天。
陆追强撑着饥肠辘辘,还要装好脸色,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这人有什么地方能夸,难不成要夸扫帚使的别有一番风味吗?
他憋了半天,最后吐出一句:“你这绳子绑的颇为结实。”
“是吧!”阮澜笑道:“书上看来的。”
陆追:她还笑?!她竟然还有脸笑?!最气人的是自己竟然没觉得她是在嘲笑自己!
陆追深吸一口气,轻声问道:“是什么书?”
什么书里面能写怎么绑人?!还绑成这样?!
阮澜低头扫了一眼陆追胸前系成几个叉叉的绳子——什么书她肯定不能说,这儿又没有。但是,这时候难道不是最适合感召少年的时刻吗?
于是,她回道:“是一本叫做《天工关物》的书。所以说啊,书中自有黄金屋,多看书多学习才能在世上立足。”
陆追突然有了一种想法,那个梦里烧瓷的女人,比她小时候正常多了。
而且,自己这明显是在暗示她把绳子松开,她竟然四两拨千斤的就将话题转开了,丝毫不为所动。
陆追咳了两声,也不等阮澜开口问,先自己说了来历:“我不是这村子里的人。”他停顿了一瞬,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抱歉,你才是这村子里的人,我是或不是,你一看便知。”
阮澜:不好意思,我也是刚来,就比你早了那么几天。
陆追接着说道:“家父乃是镖师,曾为保货失手杀人,前不久遭到仇人追杀,如今家中只剩我一个。也是为了躲避,这才藏身于你家瓷窑里。今日我是怕你要烧火,又一直担惊受怕,这才贸然出来。说来有些难为情,我当时也是惊弓之鸟。”
阮澜从他这段话里提炼出了两条有用的信息。
第一,这小伙子没别处去了,给自己打下手正好!哦,不对,自己是在试图挽救一名正在犯罪道路边缘徘徊的未成年人!放他一人出去,难不成要偷摸拐骗抢,徒增社会不安定性?
第二,这小伙子家里原来肯定住在城镇里,见过大世面啊!如今市上流行什么模样的瓷器,还有怎么售卖,他不是一清二楚吗?
没想到老天对自己还是很好的,不但给自己配了一套烧瓷的设备,还送来了一名帮手。连年龄都特地选过,太小的干不了活,太大的自己不好意思支唤。
夜色越来越深,阮澜抬手点燃蜡烛。
倒衬着烛火,陆追看到阮澜眼中的光,还以为她因为自己所说而想起了家人,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虽然他在兰禅道骗过很多人,但大抵年龄都是大的,如今要骗一个父亲刚离世的小姑娘,心里还是有些负担。
阮澜抬头看他,突然问道:“你在我家窑里呆了几日了?”
她觉得这小子也挺可怜的,古代治安可能没那么好,失去家人又流离在外,他才这么小,哪里受得住啊?
可陆追脸上的笑容却猛然僵住——她是在试探自己有没有看到她父亲被烧死的那一幕?此事若是说出去,她的小命绝对不保。
可若说没见过,加之知晓她是在故意装哑巴,她难免会为了保守秘密而加害于自己。毕竟自己身上,可是一丝一毫她能占的便宜都没有。
“藏了有几天,偶尔也会出去,在河边喝点水。”陆追心里想的和脸上表现出来完全不同,他有些羞愧的说道:“河边喝些水,偶尔还刮一下你家的锅底。”
太可怜了!阮澜心想,我家锅底基本上是真的没什么东西剩下了!
“面也是你吃的?”她问。
陆追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阮澜叹了口气:“你等我一下。”阮澜转身出门,临走也没给陆追解开绳子。
陆追已经是咬牙忍着了,这捆绑的方式实在是太辱没人了!
他等了好些时候,阮澜再回来,手上端了一碗热粥,轻巧的放在桌上。
她转头看陆追,说道:“再等等,现在有点烫。”
陆追从来没有觉得一碗粥有这么香。未过多久,满室都盈满了芬芳,勾的他肚子里的馋虫不停的闹腾。
阮澜坐在床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舀起粥来,再任由它落回碗里,单纯的想让粥凉的快些。
为了不让等待的时间太过漫长,她开始和陆追搭话:“有几天没好好吃过饭了?”
陆追原本并不是这么一个提防心如此重的人,但在兰禅道的这三年里,稍有不慎就是惩罚。轻则少饭挨揍,重则小命难保。功课磬一敲,无论今日“功课”是什么,所有人的话都不能相信,各人花样百出。
这已经是他生活的常态,如今也难怪他看阮澜都是计谋。
譬如此刻,阮澜这句随口的问话,在他眼里就是试探,试探他到底有没有看到自己弑父。而那粥则是审讯的工具,直攻他此刻最薄弱的地方。
更不要提她先将自己绑成这样,先让自己认清自己的处境,将自己的自尊剥去,再柔声细语装作好人。
一环套一环,联合到她在这村子里装哑巴,将生父推到烈焰当中之后无甚悲痛,眼神面色当中更是让人捉摸不透心思,陆追只觉得此女心机深沉,不容小觑。
他斟酌片刻,试图反客为主,倒要看她如何作答应对:“好几日了,有些想不起来。姑娘,我手脚有些发麻,可否帮我松一下?”
阮澜“啊”了一声:“看我这记性,习惯了你躺在床上了,倒忘了给你松绑。”
她走到陆追身旁,拽了一下绳子,啧了啧嘴:“完了,当时系的是死扣。你等等,我去拿把刀。”
阮澜一出房门,陆追不由得皱紧眉头——她去拿刀了?!拿刀要做什么?!
阮澜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他又晕过去了,头歪在一旁,脸上仍然是灰呛呛的,看不出个模样。
她也没想那么多,直接就用一把菜刀给陆追的绳子松了,扔在一旁的时候还有点心疼:“可惜了这么长的一根绳子,用来绑瓷器多好啊。”
陆追自然是假晕,满屋子的粥味儿勾得他压根就晕不过去,好似有根百年老参吊着那口气儿一般。
阮澜直接就把绳子松了的行径,倒是十分出乎他的意料。
就在他苦思如何要正常的“苏醒”时,就听见阮澜低声说了一句:“可惜刚煮的粥了,要不今晚就当加夜宵了吧。太惨了,白粥当夜宵。”
陆追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觉得自己心好累。
他慢慢睁开眼睛,开口说道:“姑娘,不好意思,我方才觉得有些累,想要小憩一会儿。”
阮澜:“我吵到你了?那你先小憩吧,等你休息好了咱们再聊。”
陆追眼睛压根就没离开阮澜手里的那碗粥,心里暗骂这个小姑娘实在是太可恶了!
阮澜感觉到他的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粥碗,心里了然。
她走到陆追身边,将碗搁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搀着陆追的一侧胳膊将他扶起,让他靠在床头,又不放心的给他脑后垫了块干净衣服,这才转身去拿碗。
阮澜盛了一勺粥,本来想给他吹吹,但又觉得不好意思,便直接送到了陆追嘴旁,说道:“小心点,可能还有点烫。”
陆追强忍着怀疑这粥里下毒了的想法,反正此刻吃和不吃都是死路一条。吃了,至少还是个被毒死的饱腹鬼。
他张开嘴,抿了这勺粥——温度刚好,粥也没有很浓稠,他知道自己此刻适合吃稀一点的。面对阮澜的种种表现,他不禁开始怀疑,也许……方才的种种都是自己想多了?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女,只是被自己吓到才绑了自己。因为没绑过人,就随便乱绑而已。也不是在试探自己,粥也不是什么审讯工具,刀更不是用来吓唬自己的。她只是单纯的解不开,单纯的想让自己吃点东西?
阮澜又喂了他几口,见他面色稍稍缓过来了些,这才叹了口气,开口说道:“唉,我想了想,要不你还是留在这儿吧。”
陆追猛地抬起头:???怎么个留在这里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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