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到办公室,夏时刚把包放下,赵菲就拎着一个纸袋过来了。
“送你的,谢了啊。”
说的是昨晚夏时接下报道任务,让她有时间参加表弟的婚礼。
夏时接过来笑了笑:“谢谢菲菲姐。”
两人愉快地一起去茶水间洗杯子。
茶水间里没人,赵菲小声说道:“这回你走大运了。”
夏时不大明白:“什么?”
赵菲一边冲洗杯子上的泡沫一边说道:“这次扫黄打非的专题行动,上面打算加大宣传力度,评个奖都是有可能的,你好好把握这次机会。”
夏时感激地笑了一下:“谢谢菲菲姐,说起来这个机会还是菲菲姐你给我的呢。”
这话赵菲听着很受用,心里对这个新人的好感度又上升了一个层次:“谢我干什么,是你好人有好报。”
两人洗好杯子准备出去,一转身看见门口站着一个人。
是跟夏时同期进来的一位新记者,叫陈云朵。
她已经来了两个星期了,连一次出境的机会都没得到,做的都是些跑跑腿的小新闻,吃力又不讨好。
同是新人,相比起来,夏时就跟坐了火箭似的往上飞,她还在原地踏步。
陈云朵端着杯子过来接水,咽下一口酸气,笑了笑说道:“恭喜你啊夏时,昨天的报道很精彩。”
夏时笑了笑:“谢谢,精彩算不上,中规中矩的,没出错就算老天保佑了。”
陈云朵听完,默默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
陈云朵个不高,穿着一件米色的连衣裙,齐肩发,性格活泼,跟夏时一样,见谁都能聊几句。
不过,陈云朵的活泼和夏时不同。
夏时喜欢跟人聊专业上的问题,要不聊点双方感兴趣的日常话题,给人的印象就是个活泼努力上进的年轻后辈。
陈云朵这个人咋咋呼呼的,有点唯恐天下不乱。
夏时不喜欢陈云朵,起因是昨天下午吃下午茶的时候,陈云朵刷着手机,突然说了句话。
“淮云高速大货车追尾,连撞十八辆小轿车,其中包括一辆宝马一辆劳斯莱斯,网上的阅读量已经快要过亿了,第一个拿到新闻的记者真是太幸运了。”
“就是可惜,没死人,不然引起的关注会更高。”
人命面前,这个人想的竟然是怎样吃人血馒头博人眼球。
道不同不相为谋,夏时当时没多说什么,心里已经跟她划清了界限。
早会上,记者们坐在会议桌前,有的在偷偷吃早饭,有的交头接耳地聊天。
崔明远推开会议室的门进来,脸上红光满面,嘴巴笑得快要咧到耳朵后面去了,昂头挺胸,走路都带风。
一个老资格的记者打趣道:“老崔这是遇上什么喜事了?”
崔明远坐下来,从手上的资料袋里拿出来一个信封,在手里扬了扬说道:“刚才台长开会,单独表扬了咱们栏目组。”
“十五个频道,上百个栏目,单表扬了咱们。嘿,早新闻的老杨,一开始还不愿意鼓掌,被台长点名批评了。”
众所周知,老崔和老杨是一对塑料老兄弟情,明里暗里较着劲。
赵菲问道:“台长为什么要表扬咱们?”
崔明远往夏时那边看了一眼,打开手上的表扬信:“这是公安部门的同志写的表扬信,表扬夏时在昨晚的扫黄打非行动中的机智表现。”
是后门,夏时先取得足浴店老板娘的信任,知道了后门的位置,又顺手摸了把锁把后门给锁上了,这才把所有的违法人员一网打尽,一个都没落下。
包括鸡儿被卡在钢管里的那位神奇大兄弟。
夏时站起来接受了大家的鼓掌。
崔明远又表扬了一下夏时,说她作为一个新人,第一次采访报道就很成功。
夏时谦虚地笑了笑:“是郑哥拍的好,我沾郑哥的光。”
摄像师郑鸣靠在椅背上,善意地开着玩笑:“哪有,分明是你专业能力强,演技也好,演什么像什么,都可以出道当演员了。”
崔明远接着说道:“这个扫黄打非的行动专题,后续需要跟踪采访一下,谁去?”说完看了看在座的几个记者。
陈云朵第一个举起手来:“我去吧。”她听见赵菲和夏时在茶水间说的话了,这个专题可能会评奖。
赵菲转着手上的笔,瞟了陈云朵一眼说道:“老崔,我觉得还是夏时比较合适,这个新闻一开始就是她做的。”
崔明远点了点头:“夏时你今天上午去公安局做个采访。小陈你去跟进一个燕鸽村菜农蔬菜滞销的问题。”
蔬菜滞销年年都有,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一点水花都激不起来。而且农村那种地方,条件不好,又脏又臭。陈云朵脸上露出不太情愿的表情。
“崔总,今天早上有群众打电话来反应,说英华中学违规补课,我想跟这个新闻,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吗。”
英华中学是全市最贵也最好的一所私立高中,一年光学费就四五十万,里面孩子家长的身份非富即贵。
崔明远没有多说什么,点了下头:“要做就不能光做英华中学一所学校,周围的一中和三中都走访一下,当成一种社会现象来做,这样才有上新闻播报的价值。”
陈云朵愉快应声:“谢谢崔总指点。”
夏时举了下手:“关于那个菜农滞销,我下午有时间,可以跑一趟。”这种涉及到基层民生的报道,是栏目组必须要做的。
几个摄像师里面,郑鸣抬头说道:“我跟夏时一块。”
崔明远:“行,下午要是赶不及回来,就在五点前把采访资料整理好发过来。”
其他记者也都选好了自己的专题,留下两个待命的应对突发新闻。
走出会议室,夏时对郑鸣说道:“连累郑哥跟我一块吃苦受累了。”
郑鸣扶了下眼镜框,摆摆手:“说什么呢,就算你不去,我也会跟别的记者过去的。”
“乡下多好啊,空气新鲜,我就当度假了。回来的时候还能买一些最新鲜的瓜果蔬菜。我女朋友肯定喜欢。”
说完就去捣鼓他的摄像器材去了。
赵菲走过来,抱着夏时的肩膀:“郑鸣很厉害的,你跟着他能学到很多东西。他以前在央视,央视哎,那是一般人能进的地吗。他是因为个人原因才调到咱们这个小破庙里的。”
夏时看出来了,很多记者都想跟郑鸣搭档。
拍摄新闻的时候,摄像师的拍摄技巧、画面选角构图,直接影响到新闻的准确性和情感传递,是连接观众、记者和新闻事件的纽带。
一进来就组了个满级队友,夏时觉得自己的人生开了挂。
她对自己现在的状态很满意,唯一的遗憾是没能得到她的梦中情车。
人就是这样,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是挂念,甚至成了偏执。
夏时把她前天晚上在巷子里拍到的那辆车的的照片设置成了手机屏保。
车上男人的背影太碍眼,等她有空就把他从车上扣掉,p上她自己的照片。
中午吃好饭,夏时和郑鸣开着一辆印着淮城卫视logo的白色采访车出发,前往燕鸽村。
从电视台到燕鸽村的车程是一个小时,下午两点钟到地方,刚好菜农们开始劳作。
郑鸣先拍了些乡村风情,车子开往村长家的时候,他们在一大片空地上发现了一个巨大的土坑,直径大概五米。
坑上蝇虫成群,一团一团,低低飞着。
里面全是番茄,底层的已经腐烂发黑了,发出一阵腐败的气味,再上面的黑了一半,能看见发霉的绿色。
最上面是完好的,甚至还很新鲜,又大又红,菜市场都买不到这么好的。
两只正在啄食的麻雀听见人声,扑棱一下飞走了。
郑鸣用摄像机拍了拍,叹了口气:“太可惜了。”
夏时蹲在坑边:“我家附近的菜市场卖三块钱一斤,这一个坑少说也得上千公斤吧。”
一个菜农推着一辆平车过来,车上装着两筐熟透的番茄。
菜农腿脚不太好,有点瘸。他停下车,吃力地把筐从车上搬下来,眼看着就要把番茄倒进坑里。
夏时赶紧跑过去:“大叔,别别别。”
菜农停下来,愁眉苦脸的:“卖不掉,不扔就烂在家里了。”
夏时:“那卖给我吧。”
菜农是个非常老实的人:“这两筐一共一百斤,给五十块钱就行,反正本来就是要扔掉的。”
夏时一边陶钱包一边说道:“那哪行,按市场价吧。”说完抽了三张一百块钱的塞进菜农手里。
郑鸣收起摄像机,帮忙一块把番茄抬进采访车里。
菜农看着手里的钱,连连道谢:“你们是电视台的记者?”
夏时点了下头:“大叔,您带我们去村长家吧。”
夏时沟通技能满分,很快了解到,今年番茄滞销是因为产量过剩。
去年种番茄的人少,价格一度飙到六七块一斤,今年大家一股脑把黄瓜地豆角地全改种了番茄。
淮城的需求量就那么多,再多的卖不出去。成熟的番茄摘下来没地方放,只好扔掉。
销往外地也不现实,运输成本太高,加上天热损耗,赚不到什么钱。
菜农叹了口气:“要是能把地里的番茄卖掉一半,闺女下学期的学费就能凑齐了。”
“今年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靠卖菜吃饭,结果菜卖不出去。我家都还算好一点的。村东头的大庆家,他儿子有肾病,才十三岁,别说做什么透析了,现在连药都快吃不上了。”
跟村长汇合后,一行人一边聊天一边往番茄园走去。
夏时站在田埂上,卷起裤腿,准备跟菜农一块下地。
年过半百的村长阻拦道:“别弄脏你们的鞋了。还有蚊子,都是花蚊子,咬人厉害着呢。”
夏时笑了笑:“没事。”
她转头跟郑鸣对视了一眼,郑鸣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
夏时接过村长递来的草帽戴在头上,跟着菜农边走边聊,了解到了不少番茄种植的小技巧,番茄的各种吃法,还学会了自制番茄罐头。
郑鸣调整好摄像机镜头,夏时从包里拿出话筒准备做一则现场报道。
她正要把头上的草帽摘掉,再去小河边洗掉脚上和腿上的泥,郑鸣摆了下手:“别摘,就这样拍。”
夏时喝了口水,润润喉,站在镜头前。
“我现在所在的地方是距离淮城市中心六十公里的燕鸽村,大家可以看到我身后这一大片番茄园。”
镜头视角转换到无边无际的番茄园,夏时接着说道:“加上与燕鸽村相邻的上井村、下井村,这片番茄园的种植面积超过五千亩,远高于淮城市场需求。”
“番茄大量滞销,果农无奈之下只能将其销毁。”后期制作会在这个时候插播他们之前拍的番茄坑。
夏时蹲下,摘下一个熟透的番茄,从中间掰开。
红灿灿的饱满果肉带着晶莹的黄绿色番茄籽,这是大自然的宝贵馈赠。
郑鸣给了这个镜头特写。
夏时采访了一个农妇,农妇介绍了几种番茄的吃法,除了西红柿炒蛋等大众食谱,还包括一些鲜为人知的。
夏时:“番茄富含各种维生素、番茄红素以及镁、铁、磷等矿物质成分。小孩吃番茄调整肠胃,年轻人吃番茄美容养颜,老年人吃番茄保护血管。”
夏时站在摄像机前,此时的她不是记者,是个舌灿莲花的推销员。
夏时打开自己的手机,调出微博上水果涨价的热搜,在镜头前停留了一下。
“水果太贵吃不起,没关系,番茄好吃又不贵。”
说完摘下来一个番茄,随便擦了擦,咬了一口,对着镜头吃得喷香,汁液溅得满手也浑然不在意。
郑鸣透过镜头看着夏时,这姑娘厉害,挺会抓热点做营销。
拍摄结束,郑鸣一边整理摄影机一边笑道:“你们年轻人不是都流行什么仙女人设吗,你都一点包袱都没有吗。节目一播出,全淮城的老百姓可都看见了。”
夏时拿出纸巾把唇边和手上的番茄汁擦掉:“什么叫我们年轻人,郑哥您也才二十九。”说完递了个刚摘下的番茄。
郑鸣接过来,擦擦吃了。
村长接了个电话,转头对几个菜农喊道:“消防同志已经帮咱们把马蜂窝捣掉了。”
夏时一听见消防两个字就想到了她的梦中情车。
“村长大叔,有消防员过来是吗?”
村长点了下头:“村后面的大树上长了个马蜂窝,比缸口还大,经常有人被咬,就请了消防同志过来。”
采访任务已经结束了,郑鸣收拾了一下工具,准备去采访车里把内容发给制作组的同事。
夏时跟着村长一快玩去了。
马蜂窝果然已经被收拾掉了,消防员正在脱防护服。
夏时一眼就看见韩峥了,他坐在一个小土坡上,背靠着一棵大树,穿着军绿色的背心,正仰头喝水,喉结上下滚动,一口气喝掉大半瓶。
夏时挥了挥手,脸上热情洋溢:“韩队,又见面了,缘分啊。”
她对他目的从来都不单纯,缘不缘分的,她根本不在乎。
她在乎的是她的梦中情车。
韩峥看了她一眼,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并没有要跟她深入交谈的意思。他把矿泉水瓶放在地上,随手摘了根狗尾巴草在唇边叼着。
夏时走过去,脸上带着职业式假笑:“您辛苦了。”
韩峥轻嗤一声:“剿灭一个马蜂窝罢了,不辛苦。”夏时在心里呵呵了一下,瞧瞧这人,一副小意思不足挂齿的样子,用的却是剿灭二字。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指挥了一场千军万马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重大战役。
夏时爬上小土坡,坐在韩峥身侧。
他上身只穿了件军绿色背心,胳膊上隆起的肌肉像石块一样,看着就很坚硬,充满力量感。
要不是不熟,她真想捏捏他到底有多硬。
韩峥看了看身侧的女人,往旁边挪了挪,她靠得有点近,还不停地跟他套近乎,他心里有了不详的预感,于是又往边上挪了挪。
夏时看韩峥努力远离自己,以为他是为了避嫌,毕竟人是有女朋友的人。她也就没再往他身前凑。
两人隔着九十度的角对话。
夏时:“韩队,跟您商量个事,把您那辆爱车的组装零部件告诉我呗。我保证外观颜色不跟您重合,我弄个明黄色的。”
韩峥想了想:“不行。”明黄色骚起来不输他的大红。
夏时:“宝蓝色?”
韩峥看了她一眼:“不是颜色的问题,我就是不想跟别人同款才自己组装的。”
韩峥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泥土,对手下的人说道:“大家抓紧,三十分钟后出发,市区还有两个马蜂窝需要围剿。”
算是结束了跟夏时的对话。
夏时不气馁,一边拿出手机解开锁屏一边说道:“韩队,您电话号码多少?”她决定采取迂回战术,先跟他混熟,熟了之后他就不好意思拒绝了。
韩峥一垂眸就看见了夏时的手机壁纸。
深而窄的巷子里,一个绝世帅美男长腿跨坐在摩托车座上,腰背挺直。这个背影不是他是谁。
把他的照片设成壁纸,韩峥愈发肯定了心里那股不详的预感,这个女人果然是看上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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