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越来越大,冷飕飕的风在空气中夹杂着歪歪斜斜的雨呼呼吹来,直直砸到人的脸上。
还有非要扒着她的胳膊死活不往怀里避风的猫。
即使猫的毛发堪称浓密繁盛,也不禁令人担心它能不能承受得起这风吹雨打。
——而且,这只猫受了伤。
一开始,美爱刚触碰到小猫后腿上的濡湿之时,还以为是雨在作怪。但随后她意识到不对劲,那种黏稠的、深深夹杂在其间的是熟悉的铁锈味和硝烟味。
那是和太宰治身上如出一辙的血腥味。从那伤口甚至可以预见一样回溯到子弹射入后腿的痕迹。
谁又会枪击一只猫?
与其对这只猫来历寻根究底,疑惑他到底为何方神圣?倒不如想,既然悬赏七十亿的人虎敦君存在,那么再来一只被追杀的猫也无足为奇。
那么,如何对待一只受了伤的可疑小猫?
“不用怕,躲进我的怀里。”她故意把他往怀里塞。
橘猫像是不乐意她的话,“噌”得一下跳到她的肩上,明明是那么肥胖的身躯,却迅疾成了一团残影,快得连原本的毛色都看不清。
中也猫不自知左右晃动尾巴,浑身的毛也炸成一团,猫身上下清清楚楚写满了拒绝。
美爱拍拍猫脑袋,半开玩笑半指责道:“怎么?不乖乖呆进去可是会生病的哦。”
她伸出手挠挠猫下巴,据说喵向来喜欢这一类的亲昵,但大多数情况下只限于亲近的人。
也即是说,这只喵对她这个初次见面之人的抚摸应该不亲不近,平平淡淡才正常。如果他是人。
然而事情的结果出乎意料了。她几乎是傻了眼般目睹这一切的发生。
中也喵仰了仰猫脑袋,然后不住“喵呜”“喵呜”发出了撒娇一般的声音!
……真是喵?目瞪口呆,她不禁狐疑扫了几眼阿橘,后者闭着眼温温顺顺,一副享受的样子。
这实在过于出乎她意料了,她不小心手下一个用力,生生揪掉了一撮毛。皮毛被撕裂的痛感让中也喵清醒过来。
等意识到刚才发生的一切后,容易情绪化的中也喵忍不住瞪大猫眼,一时之间钻蓝色的猫瞳亮得惊人。
镶嵌着符文的红色光晕在他身边倏忽闪现,随后,他灵敏地从美爱肩上一跃而下,“哗啦”一下激起一大滩水花。
港黑干部·现中也喵敢发誓,自重力使的名字在里世界变成足以令人震怖的存在后,他从未有过这么屈辱的时刻!
“喵呜”、“喵呜”也就算了,猫的本性难移,最可怕的是他竟然还觉得好舒服!
这是什么糟糕的羞耻play啊!
……太可怕了、太可恶了。
……她是魔鬼没错了,一定是对他施了什么魔咒!
陷入窘境的中原中也没有注意到,少女若有所思的神情。
——她就说嘛,这只猫未免过于聪明了。而且作为一只喵来说,过于具有羞耻心、过于正直了。
——姑且存疑吧。
“看起来阿橘不怎么乐意?”见中也喵狂点头,“喵呜”不止,美爱笑意加深,果然,它至少能听懂人话。
“那就算了。不过,这样的话,阿橘可要坚强一点,千万不要生病。”
“——还有,不要被吹走了。”
“啊,我忘了,阿橘可是铅块,怎么会轻易被吹走?”
“喵呜!!”
挠她,中也喵!进军!
美爱屈膝按着裙子将跳到地上的猫抱起来重新放到肩上,后者缩着猫爪,不想踩脏少女的衣服,被她笑眯眯地制止了:“没关系。”
“你看,已经脏了啊。”她指了指裙角,光洁的小腿滴着水珠,溅起的细泥格外显眼,像是美玉微瑕,令人不忍。
“还是你想被我挠?”
笑得好甜。然而,在中原中看来却有一股危机感和羞耻感。
想到之前被挠下巴的样子,中也喵忍不住伸出爪子捂住脸,钻蓝色的猫瞳欲哭无泪:……被人知道的话绝对会被当成变/态的吧?
是他输了,中也喵乖乖重新趴到少女肩膀上,猫垫虚虚地放在空中,小心地没有碰到少女干净的衣肩。
——其实就算弄脏了也没什么,中原中也毫无疑问能承担得起衣服的价格。别说一件了,数十件都可以。
他只是……有那么、一点点、抱歉和不忍心,就仅仅是这样而已。
“走了哦。”她说。
既然怀里的猫拒绝了她的提议,那也只好另寻他法。“阿橘,那我们先找个地方避雨吧?”
趴在美爱肩上的中原中也探出爪子,点点猫脑袋呼出一口气。这个撸猫狂、一点没有性别意识的家伙总算是放过他了!
他慢慢闭上眼睛假寐,大概是因为伤口的原因,没一会儿就呼噜着睡了。
***
她打算寻一个避雨的檐角、或是可供安憩的咖啡屋,北岛美爱一边顺着毛安抚,一边默默抬目环顾左右。
最终站到了一处檐角下。
本就是立秋的时节,因为大雨,街道上已经飘起浓雾,主干线两旁的枝丫无可奈何垂下发黄的头颅。就在这样一片朦胧之际,视线的尽头有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缓缓踱步而出,不疾不徐,信步闲庭。
哒、哒哒、哒哒哒……
人影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这本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不知怎的,美爱竟觉得,他的一举一动宛若浓雾的分界线,随着他的走来,朦胧厚重的雾气便自发自散开,仿佛连归属于自然的雾气也不得不臣服于他,为他让行。
这位高高瘦瘦的男人裹着一身长大衣,戴着毛绒绒的近似于垂耳兔一般的线绒帽,那帽子是白色的,可当你转下眼去看他苍白的脸之时,却令人忍不住质疑,那帽子真的是白色吗?
美爱喏喏问出:“……是谁?”
男人像是这才发现她,饶有趣味地点点头:“是你啊,‘钥匙’。”
陀思妥耶夫斯基对她闻名已久却未曾见过一面。然而正如太宰治所说,‘不必认识她,只要是你,见了她便懂得。’
——是同类啊。
陀思笑意加深,“很高兴见到你。”
这之后他才回答:“我名为弗奥多尔·米哈罗耶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来自俄.国。”
“费奥多……什么?”圆睁的眼睛秒变豆豆眼,还能看见浅浅的晕圈。
对不起她没记住!
“你可以叫我费奥多尔。”名字颇为冗长的男人忽而微微前倾,彬彬有礼地行了一个礼。“顺便一提,你的眼睛很可爱。”
“诶?”被陌生的外国人夸奖了?要夸回去吗?可要是触到不了解的禁忌怎么办?美爱细细打量着费奥多尔,试图猜测他是什么样的人。
陀思妥耶夫斯基当然知道她在打量他,被这样注视着的感觉十分奇妙,尤其是一个近似于他一般的‘超脱’之人。
不,或许她要远远胜于他,如果太宰所说的是正确的话。毕竟她可是真正的‘不在此世之人’。
“有趣。”他这样下定论。
出于他意料的是,方才还纠结万分的少女眨眼间大胆起来,她尝试着作出拙劣却炽热的赞美:“费奥多尔君很有趣,眼睛也很可爱。”
少女的神情满是真挚,虽然起因是出于礼貌的相互称赞,不过看起来她本人也十分赞同。
这让陀思妥耶夫斯基不自知有些微妙。
这可真是……拙劣却糟糕。
“哦呀,稍微有些惊喜。”陀思移开视线开口道。然后拿起刚刚放在一边的伞,差不多该走了。
她美爱也不在意这明显的敷衍,自顾自低落下来。因为躲在屋檐下,伞大开着撑在地上。
空下来的手拽住衣角,声音近似呢喃:“就像遗失在市集的紫宝石一般,明明那么好看,却格格不入呢。”
陀思妥耶夫斯基顿了顿,这才认真打量她,沉吟良久才似真似假说:“小小姐也是。”
他做了一个绅士礼,然后微微欠身:“请容许我再说一次,很高兴认识你。如果有缘再见的话,我会给有趣的小小姐一份‘礼物’。”
“诶?礼物?不用破费了,费奥多尔君。”美爱受宠若惊,连连摆手。
总感觉过于……亲切了。
她做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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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关系。”陀思妥耶夫斯基不甚在意笑了笑,“告别之前,请允许我为小小姐作最后一件事吧。”
“什么?”
他从一旁的口袋中取出纸巾,精致地叠了几叠,然后慢慢单膝下蹲,左肢悬在离地公分远处,“让我为你擦去污渍,小小姐。”
美爱下意识点点头,陀思妥耶夫斯基嘴角弧度拉大,他细细擦拭之前溅上小腿的黑泥。
随着时间的流逝,本该湿软的黑泥已经变得干巴巴的。男人拿着干燥的纸巾,也不沾水,就这样从淤泥边缘擦起直至将一整块硬生生抹了下来,粘连处些微的刺痛感令美爱忍不住皱皱眉。
“……唔。”
陀思放轻力道接着擦拭,然后站起身意味深长地说:“小小姐,请谨记。紧密相连之时去除污泥,难免会疼痛。”
他瞥了一眼趴在少女肩上的猫,轻笑出声。
“好的。谢谢费奥尔多君。”她倒是没想那么多。
目送着陀思背影的渐渐模糊,美爱想着,俄罗斯人都这么善良吗?
还是说,“费奥尔多君是个难得的好心人?”她自言自语感叹道。
“喵……呜?”假寐的中原中也翻个身,突然察觉到不对劲,他瞪大猫眼,她怎么会知道那个俄罗斯人的名字?!
——还好心的俄罗斯人!
“喵呜!”挠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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