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入夜,天地间一片昏蒙蒙。
虞谦和带着一队人在山林间穿行,脚下是经年积累的枯枝腐叶,脚踩上去会微微下陷,还有轻微的声响。
“虞队,就在前面了。”
绕过树木枝叶与藤蔓交织而成屏障,视野变得开阔,昏暗的光线下,可见一片高低错落的建筑轮廓。这里是山海市境内连珠镇与绿水镇交界处,山峦连绵起伏,林海一望无际,贸然进入很容易迷路。原先这一片还有人居住,后来陆陆续续全搬走了,村落自然也跟着废弃。
“虞队!”不远处的大榕树上跳下来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跟虞谦和打完召唤后,便开始介绍情况,“我们一路跟着徐邺到这里,看着他进了那间瓦房后,分三个方向盯梢,确定他之后一直没出来过。二十分钟前,区域内磁场发生波动,通讯信号中断。十分钟前,屋子里面传来一声男子的惨叫,不确定是徐邺本人发出的,还是另有其人。三分钟前,屋子里有短暂挣扎的动静,很快归于平静。”
虞谦和循着青年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这处村子里全都是瓦房,但也是有区别的,徐邺挑选的就是最大最宽阔的一栋,房子背后是石头堆积而成的小山堆,上面生长着一棵树干粗/壮需几人才能环抱得住的大榕树,少说也有上百年树龄了。
“你们几个继续在外面盯着,有什么情况发信号通知。”虞谦和侧头交代了青年一句,而后朝跟他一起来的人招手,“余下的人跟我过去,屋子里很可能有‘异种’,都小心一点!”
“收到!”低声的回应,整齐划一。
队伍迅速朝着目标所在靠近,走了差不多一半的路程后,便放缓了步伐,同时向周围分散开来,从几个方向包围过去。很快到了瓦房附近,所有人员原地待命,不发出一丝声响,甚至就连呼吸都放缓了,等候下一步指示。
虞谦和看着前方不远处的那间瓦房,思绪有一瞬的恍惚。
他重生回来已经快三个月了,上辈子的记忆大多都模糊了,唯有跟徐邺有关的部分依旧清晰。前世的这个时间点里,徐邺还只是一个‘感染者’,虽然具备一定的危险性,但远没有后来那么恐怖。
犹记拉克娜尔湖边,为了抓捕徐邺,他们付出了无比惨痛的代价,最终得到的,也只是以徐邺死亡为终结的惨胜。在那一场战役里,曾经跟虞谦和并肩作战的队友,没有一个活着出来,炮/火几乎将大地夷平,映入眼中的是尸山血海的景象。
也是在那个时候,虞谦和才知道,除了‘异种’强大的力量以外,徐邺身后还站着一个来自未知的魔王!
重生归来后,虞谦和花了一点时间适应情况,而后便开始着手制定抓捕计划,想要赶在徐邺开挂之前把人抓住,将危险扼杀在摇篮里。而现在是关键的时刻,计划成功与否,全看这一次行动。
“虞队?”旁边的人小声叫道。
虞谦和回过神来,迅速收敛思绪,凝神看向前方,下达指令,“进!”
队伍瞬间行动起来,几个眨眼的功夫就将目标瓦房包围,以门窗为突破点,直接突进。
“砰砰!”木制的门窗久经日晒雨淋之后变得腐朽,几乎起不到遮挡的作用,轻易就被踢开。战术手电在屋子的各个房间里亮起,最终汇聚到堂屋,来自四面八方的光束汇聚,将这间废弃多年的屋子照亮。
屋子里的景象也映入众人眼中——
一个诡异的祭台,一条巨大的长满眼睛的触/手,以及一具被腐蚀了一半的男性尸体,正是他们此次抓捕任务的目标人物徐邺。而这些都只是其次,现场最引人注目的是边上的那个年轻女孩。玉簪挽起如墨青丝,着一袭如火红裙,五官精致像是一笔一划精心雕琢而成的艺术品,找不到一丝瑕疵。
她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年纪,像是从古装电视剧里走出来的人一样。特别是那双眼睛,右眼是正常的浅褐色,而左眼眼瞳却是浅浅的蓝色,澄澈清透,直视的时候会有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在场的人几乎都愣住了,一时弄不清这是个什么情况。
虞谦和虽然知道得比其他人多,比如祭台,这应该是向魔鬼祈愿所需要的仪式,而那条长满眼睛的触/手,应该是被称为魔鬼的生物……也正因为知道得多,他的疑惑也比别人要多。
虞谦和前世见过徐邺召请而来的魔鬼,那是一种类人型生物,而非是现场这种长满眼睛的触/手状,当然也不排除化形的可能。但问题是,前世的徐邺成功将魔鬼召请而来,而现在却殒命于此,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还有现场这个年轻女孩……
虞谦和翻遍记忆,也没找到有这么一个人。此时此刻,他根本没办法判断,她是被徐邺绑架来后幸存下来的祭品,还是被召请而来的……魔鬼?
老旧的瓦房里,强光下可见空气中无数细小的尘埃飞扬,诡异的寂静蔓延开来。
许久之后,才有人开口道,“虞队,怎么办?”
话音落下,其余人视线纷纷移到虞谦和身上,等他拿主意。
可是虞谦和一时之间也拿不定这个主意,因为现在是极端特殊的情况。这一张张年轻的面孔,总是会让他抑制不住的想起前世并肩作战的那些战友,他把他们带到了这里,一旦判断失误……
……
跟需要顾虑太多的虞谦和不同,符厘的心态很好,即便被这么多人围着,被无数双眼睛盯着,被一束又一束的强光所照着,被很多武器所指着,她也不觉得有什么,眉头都不带皱一下。
符厘来自魔界,一个被猩红之月所笼罩、生活着各种妖魔的世界。她在那边的名声不是很好,或者说他们鬼医这一脉的名声从来就没好过。这并非是因为他们医术不好,相反,对鬼医一脉的传承者而言,根本不存在什么疑难杂症,甚至就连死了的妖魔他们也能救回来。之所以会在这样的前提下也落不了好名声,完全是因为他们的行事作风。
远的不说,就拿符厘的师父当例子,那个老头对于病人可以说是来者不拒,管你缺胳膊断腿还是只剩下半口气,他统统都愿意治,就是诊金有点……不对应该说是特别特别的贵,分分钟倾家荡产,故有外号死要钱。
而到了符厘这一代,倒是不要钱了,却更加恶劣——以折磨妖魔们为乐!并不是肉/体上的折磨,而是精神上的,譬如让虎妖变成猫去俗世给人当一段时间的宠物,又或者让狼妖变成狗给她守门……也太欺负妖魔了!
久而久之,魔界的居民们但凡还有一丝希望在,就绝不会求到她面前。与此同时,它们还开始怀念上一代的鬼医死要钱,毕竟钱财没了还能再赚,而脸面丢了就是真的丢了。
符厘对此并不在意,反正魔界那么大,总会有妖魔求上门。
三年前,她收到朋友的遗书,对方拜托她去帮忙收尸以及火化,并表示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她能将他的骨灰带回故土安葬。这个朋友名字叫虞向远,他不是魔界的妖魔,不是修真界的修行者,也不是俗世里的普通人,而是异界来客。
“我生活的那颗星球,叫做地球……”虞向远是个医生,在一次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无意间穿过传送阵来到魔界。
符厘对异世界的医术很好奇,跟虞向远聊了很多,渐渐就成了朋友,期间虞向远还跟她说了很多关于异世界的事,甚至还教她说了自己的母语。
虞向远一生都在寻找当初将他带到魔界来的传送阵,他想回到故土,因为那里有父母妻儿,还有同生共死的战友在等着他。
收到虞向远的遗书后,符厘去帮他火化了尸体,至于安埋故土……符厘就没怎么放在心上,因为她曾经就帮忙找过一段时间那个传送阵,最后结局不用说也知道,无疾而终。
之后过了几个月,她实在无聊,于是又开始找虞向远说的那个传送阵。由于一个人找效率太慢,她稍微修改了一下自己的看诊规则——但凡能提供罕见传送法阵或有用线索的妖魔,可以无条件看诊一次。
魔界的妖魔们第一反应是,这个大魔王又想出什么新方法来折腾他们了!但怀疑归怀疑,一个个身体却很诚实的在帮她找。
就这样过了差不多两年,很多妖魔都已经放弃了,其实符厘自己也不抱什么希望,谁也没想到会有奇迹出现。
“符厘大人,我手下的人在白骨泽附近发现了一个特殊的法阵,不知您感不感兴趣……”妖魔用恭敬的语气说着话,一边递上一张法阵外部构成图。
那是一个连通魔界和未知世界的双向传送阵,肉眼可见的错误一大堆,之所以能被送到符厘眼前,是因为它特殊的法阵基础构成符号。妖魔们不认识,符厘却知道,那是虞向远的母语——中文。
那时候,符厘的心情一度很复杂,她想到虞向远,坚持了那么多年,所寻找的东西却在他死后才出现。
符厘找到妖魔给出的地址,那个残次品传送阵还没崩塌,她刚一靠近,忽然门里探出几条长满眼睛的巨大触/手,短暂的停顿后,迅猛向她袭来。
这是一种名为何罗的妖魔,一首而十身,不仅长得恶心,脑子还不好使。符厘都懒得跟它计较,只卸了它一半的触/手作为惩罚,而没有要它的命。
何罗仓皇而逃。
符厘视线重新落回错漏百出的传送阵上,崩溃的征兆已经很明显了,要不了多久就会消失。
她微微眯眼,最终赶在传送阵崩溃之前,踏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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