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熊熊燃烧的火光从一个个半圆窗口蹿出来,惊慌失措的叫喊声夹杂着某种动物扑腾着翅膀在尖叫。
平日恢弘大气的碉堡此刻宛若被敌人抢掠过一样,灰败破落。
屠杀抢掠仍在继续。
越姬目光冷凛紧紧盯着那个站在碉堡偏门的女人,手腕无端收紧。
元奈背着一个小小的雾蓝色包袱,文静而白皙的脸蛋上蹭上了几处脏污,剪水双瞳微微敛着,原本编织得精致细致的头发此刻因为逃跑而显得略微凌乱,可这仍然掩盖不住她回眸看着她的破烂碉堡时露出来的一脸庆幸,劫后余生似的攥紧了她的包袱肩带。
随后毫不留情转身离去!
看着那个窈窕的背影,越姬眼神越来越冷,心口那股被人抛弃背叛的火像是浇了油似的越烧越旺,下意识飞身过去欲把那个女人抓回来狠狠教训,然而下一刻才迈开一步。
踩空。
整个人嘭的一声摔进草堆里。
真该死……
她竟然忘了,半刻钟前不知什么鬼原因她堂堂一名拥有上千子子孙孙的女吸血鬼伯爵竟然变成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八、九岁奶包子。
眼看着那个女人就要逃离自己的视线,越姬再也顾不得其他,手脚并用爬起来,匆匆扒掉了头上几根横插倒竖的干草,瞪着两条小短腿追了上去。
穿过槎枒横生的树林,越姬看着越来越远的倩影,小脸绷的紧紧的,又看了看自己两条小短腿,一股嫌弃之情愈发强烈。
要不是这个破身体,她早就就地把人给揪住了,哪里需要这么憋屈!
“去那里搜查!”
“是!”
身后身穿金色铠甲拿着盾矛的追兵赶了上来,越姬脸色微变,这个情况正面硬刚恐怕吃亏的只有自己,脑海里飞快思索,深深看一眼那个背影,手腕一握,目光坚定。
迟早把你逮回来!
果断跑向另一个路口。
不知是因为变成了孩童身导致危险感应能力变弱还是怎的,那个小小的人影再次踩空,但这回不是小小的台阶,而是半个小陡坡,期间凶险无比。
小小惊呼一声便十分令人难过地滚落下来,晕了过去。
昏迷之前,坠进草丛堆里的她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缓缓向她走来。
这一定是在做梦。
黑暗顷刻湮灭意识。
入夜,不远处的码头邮轮汽笛声呜呜响起,青砖小道上一道赢弱的身躯急促推开了一家小旅馆。
旅馆的女主人是个中年妇女,下半身穿着麻料制成的衬裙,面容和蔼。
“住店吗,小姑娘?”
她用夹有码头口音的英文问道。
“是的,请给我来一间标准的小房。”
女人的声音温柔悦耳,发音清晰,倒是让中年妇女微微惊诧里抬眸看了一眼她这个有着东方面孔背着一个小女孩的女人。
一般来说,从遥远的东方来的旅客大多不会讲她们的话,来往的多是买卖烟土丝绸瓷器的华国商人,但他们通常都会带有随行翻译。
像她这样形单影只的女人倒是少见。
越姬是在悉悉索索的水流声中醒来的,油黄的灯光下,她似乎看到了那个女人在她面前洗澡。
她坐在一个半人高的大澡木桶里,玉藕般般的双臂在氤氲的水汽中晃动,双手掬一捧热水浇到天鹅颈上,水滴顺着细腻皮肤缓缓滑落胸口,荡漾起断断续续的叮咚声。
大概是灯光柔和了,她看到那个本该逃跑的女人竟然有一瞬间的伤心难过。
再一眨眼,又和平常无异,神色淡淡,谁也走不进她的内心。
哗啦——
突然,澡桶中的人站了起来,那抹窈窕纤细的身影一下子像光一样点缀了这个小小的房间,躺在床上的越姬瞳眸倏然睁大。
而后下意识闭上眼,扯着被子飞快转过身。
等等,不对啊。
为什么她要心虚?
这是她的女人,她养了她三年,羞耻的事做了三年,为什么她要心虚不敢看?
一定是她这个破身体害得她连智商也降了。
越姬用自己小胳膊小手恼怒地拍了下脑门,智障玩意。
猛的掀开被子,正想扭头大饱眼福,谁知看到的却是已经穿戴完整的元奈。
这女人手脚利落啊。
带出来的包袱里有几件贴身的衣物,还有几张钞票。
“你是哪家的小孩?”
元奈走到越姬面前,打量了她一会,丝毫没有发觉面前她救回来的小女孩就是那个将她囚/禁了三年的混世女吸血鬼伯爵。
“我送你回去。”
元奈掀开她的被子,正要把人抱起来,谁知床上的越姬像是被什么吓着了一样,啪的一声打落她的手。
“知道我是谁吗?”
越姬往后躲了躲,被这个女人抱?简直不要太惊恐。
从来只有她抱人。
“那你说你爸妈是谁,你家在哪?”
元奈耐心地跟她商量,语气也是哄小孩的口吻。
越姬听着就不悦了,她讨厌被人像对小孩子一样对自己,她的岁数比她吃的盐还多。
简直荒谬!
元奈见她始终不开口,柳眉拧了拧,上前两步,二话不说直接把人抱在怀里往楼下走。
“放肆!我命令你马上放我下来!”
越姬浑身汗毛倒立,奈何手无缚鸡之力,小手挣扎着想要跳下来,然而不知道碰到什么东西,挣扎的幅度小了,脸色也有点红润。
“丹妮莎女士,你能帮我看看这个孩子是谁家的吗?”
丹妮莎是旅店管理的那个妇女。
元奈抱着人上前,恳切道,“我要赶早上六点钟的邮轮,这个孩子是我半路上捡到的,请问你能帮忙找到她的父母吗?这是酬金。”
这里的人大多淳朴善良,邻里乡间走动多,央求她帮忙会快很多。
“噢,”丹妮莎从她的账簿里抬起头来,细细打量越姬,“这真是个漂亮的姑娘。”
她赞美了一番,不疑有他,毕竟越姬看起来和她们当地的小孩无异,大而深邃的眼睛,小脸精致伦比。
就是此刻脸色很臭,板着脸。
“可是这好像不是我们当地的小孩。”
丹妮莎犹疑了下,“我和村民们或多或少都认识,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孩,应该不是我们这的。”
“那该怎么办?”元奈语气显得有些急了,她看了一下墙上的摆钟,现在已经接近凌晨五点了,如果她要是因为这个随手救起来的女孩耽误了上船的时间那就太不值得了。
“或许你可以把她送去附近的托管所,抑或是警察那儿。”
元奈感激地道了个谢,问了具体路线后收拾房里的东西,拉着越姬匆忙出了旅馆,直奔最近的托管所。
因为是港口码头,许多人一大早就来这里等着,这个时候青砖街道上已经有不少店铺开门做生意了。
元奈好不容易逃出来,她现在只想着把这个烫手芋头转交他人。
“托管所的人会把你送到你家人那里的,所以你要好好听话。”
元奈一边走着一遍叮嘱。
“我不走,我不是谁的孩子。”
越姬一个劲地往后退,两条腿往后蹬着地板,险些踉跄,她刚刚可是知道了,这个女人就想要趁早坐邮轮离开自己。
她不会让她得逞的!
该死的女人,趁自己虚弱就迫不及待离开自己,没良心!
“你在说什么胡话?”元奈提了提包袱,回头看了她一眼,继续往前走,“你不是谁的孩子难不成还是石头蹦出来的?小孩子别撒谎,大人可不喜欢。”
话落,元奈再继续走却感觉到身后的拉力忽然撤去,她诧异回过头。
腿上一紧,元奈手没来由抖了一下。
越姬紧紧抱住她的一条腿,睁大双眸可怜兮兮道,“姐姐,你不要我了吗?我从小养父母就对我不好,打我骂我,说我是个白吃的白眼狼!”
越姬看到疑惑的眼神洒下来,连忙摸了一把子虚乌有的眼泪。
“姐姐!你一定不知道他们养我这么大是因为我爸妈去世前留了一笔遗产让他们抚养我,但是我越长越大,他们就不想再养我了,知道我为什么会从小山坡掉下来吗,就是他们推的,夜里还有狼,他们就想我被狼吃掉!呜呜呜呜,姐姐那么好人,一定不忍心我再次被狼吃掉的……”
元奈目光触及她可怜巴巴的小脸,眼里的疑惑一点一点散去,换成了怜悯。她蹲下来,心疼地揉了揉她的脑袋,抱住她温柔道,“小可怜,别哭了,姐姐不会让你再回去了。”
“嗯。”
越姬磕在她肩膀上嘴角忍不住扬起,眉毛却微蹙。
死女人,非要我哭你才改变主意。
不对,是假哭。
“如果你愿意的话,跟姐姐回海城好不好?”
越姬从她肩膀上抬起头,自上往下看着她的侧脸,一脸“算你识相”嗯哼了一声。
“嗯?好不好?”元奈忽觉有什么不对劲,转过头对上越姬的双眸。
越姬瞬间表情一换,努力作出委屈又欣喜状,“姐姐,我愿意,你真好。”
应该是错觉。
元奈把脑海那一闪而过的、和那个霸道女人有些相似的表情甩开,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越——西西。”
越姬飞快改了口,扯出僵硬的笑容。
元奈轻轻嚼了一遍,越姬收起笑,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心口像是被人挠一下,有些酥麻。
“真好听的名字。”
废话,那可是我的乳名。
越姬看着她站起来的身影,自然而然抓住她的手,但奈何八、九岁的手不够大,与其说是她牵还不如说是元奈牵她。
初升的旭日冉冉升起,落在波澜壮阔的海平面上,晨风和煦。码头上人潮涌动的来往商人旅客随着邮轮汽笛长鸣而渐渐低了吵杂声。
越姬在船上远远遥望着这个生活许久的城镇,她甚至还能看到山顶之上她那座哥斯特碉堡正缓缓冒烟。
眼里倒是没有过多不舍,不过是一个栖身之地罢了,那些人恐怕是针对她而来,就算他们知道自己可能回远洋离开,但一定不知道此刻的自己会是孩童身。
料他们上天入地也找不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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