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荀彧木鼠

    “元让辛苦了,城中百姓如何了?”

    “将军放心,百姓都在安全的地方。”

    他们来到城墙上,见一文士立于高处,指挥属下围困城中的黑山军,高处风大,吹得他发鬓微乱,却难掩风姿卓绝的身姿,曹操眼睛发亮,高喊道:“文若!”

    文士见曹操过来,颔首说道:“主公,一切按照计划进行,已经抓住匪首,还请主公主持大局。”

    曹操纵观城中景象,一切都在意料之中,这才松了口气,他怒道:“没想到这些贼人当真胆大包天至此!”

    却原来,他率军外出去端了黑山军老巢,自己城中的布置更盛,只要黑山军敢来,必定给他们来个瓮中捉鳖。城中有夏侯兄弟镇守,曹操足够放心。

    生擒了黑山军众人,曹操高兴不已,又对荀彧说起自己此行的收获:“我一路追着他们的踪迹端了他们老巢。”

    荀彧轻笑:“主公的马呢?”

    曹操僵了僵,他的马,早就被贼人砍没了,他眼神飘忽不定,心虚地回答道:“牺……牺牲了。”

    荀彧的笑容越发灿烂几分:“耗费不少马草养出来的好马,就这么牺牲了?”

    曹操有些怕他这样,他打了个哆嗦,忙说道:“黑山军在窝点中有不少粮草和军资,还有几十匹骏马!”

    荀彧这才脸色好看了些,他淡淡地说道:“主公早些说这些不就好了。我还以为您外出一趟,又做了亏本生意。黑山军这些粮草可供我们过冬吗?”

    “过冬,应该是不够的吧,”曹操冷汗直冒:“大概够用一月。”

    荀彧低头摆弄了一下自己的发,轻叹一声:“罢了。”蚊子再小也是肉,能有足够一月的粮食也够了,再过不久就到秋收了,挨过这青黄不接的时候,此后的日子会好过一些的。

    “主公的将衣破了,”荀彧问道:“此去一路想必危险不少。”

    曹操正色道:“贼人攻势不断,屠了附近的村庄,我已命人招募村民来县城生活,接下去可以开城门迎接百姓了,等有了百姓定居,耕地更多,以后会好的。”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将衣上的大口子,心里想着等会儿回屋里拿针线好好补一补。

    荀彧叹息,确实,以后会好,可明年必定是难过的一年,得春耕时有足够的人去种地,然后节衣缩食支撑到明年秋收。这段时间,将是最艰难的考验。

    荀彧这风光霁月的顶尖谋士,无论是内政、谋略,还是文人才气都远胜一般人,当初在袁绍帐下时,文臣许攸就劝过他,袁绍是四世三公的世族子弟,才是真正的明主,莫要眼瞎去跟随毫无前途,更是宦官之后的曹操。

    荀彧以在袁绍帐下不得重用为由糖塞过去,不久便向袁绍辞官,前去投奔了当时一心追击董卓而去的曹操。

    他处理起内政来得心应手,此时却对曹操无奈说道:“主公军中马匹是稀罕物,且不提没有马商卖我们马,我们也没有这个余钱去买马了,下次出战还望主公小心一些,别再让好马轻易折损在外头了。”

    曹操忙点头应下,连连保证。

    是什么让风光霁月的荀彧为了匹马而笑容发黑?

    是什么逼着用兵如神的曹操苦哈哈地回屋里缝缝补补?

    是穷啊!

    他们是真穷,要建城,要组军,要收留百姓,还要守卫城池,剿灭匪贼,处处都要钱,更惨的是,家底丰厚的曹操老父亲吝啬抠门,一点都不愿意舍些钱财来支援一下这位白手起家苦哈哈的儿子。

    白手起家初期,原是官二代的曹操与他的小伙伴们过上了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两半使的穷日子。

    正如曹操所言,在他传令下达,说县城愿意接纳这个被屠灭的村庄遗民时,存活下来的村民有不少人都打包起了细软,拖家带口地准备往县城而去。

    “弱小,只有被欺凌的命运,若不能寻求一方庇护,最终也只是惨死结局,”贾诩轻叹一声,在貂蝉耳边蛊惑道:“东曹掾觉得呢?”

    “他们去投奔曹操,至少安全得到了保证,”貂蝉说道:“至于曹操如何对待治下的民众,这就不知道了,我对他不熟悉。”

    “百姓们的诉求很简单,只要能够活着,吃饱,穿暖,就够了,”贾诩幽幽说道:“这天底下又有几人能够做到这些,又有多少诸侯为了一己私欲而掀起战争,最终苦得还不是百姓。”

    貂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脑子进水了?”

    贾诩:“……”

    不上当也就算了,她竟然还骂人!

    貂蝉会为了这种事情迷惘?自从解决了未来世界万民的生存大计,她这个“救世主”都退休好久了!没道理到了古代反而无证上岗不是。

    “你要知道,每个朝代都有那么几个傻瓜,将天下大任抗在自己肩头,做常人不能做的事,他们或许会穷尽一生,或许会倾尽几代人的努力去做,这乱世,总会在未来的某一天迎来终结,”貂蝉淡淡说道。

    贾诩怔了怔:“那么你呢?你会是这样的傻瓜吗?”

    貂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真觉得今天的贾诩怪怪的,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你看我眼睛,我傻吗?”

    她的眼眸清澈见底,最是清明冷静,犹如冰泉池水,冷凝、漠然。

    贾诩:“???”

    貂蝉见贾诩被她弄得一头雾水,轻笑起来:“我不傻,吕布也不傻,至今为止,我只看过一个人有过这样的眼神。”

    贾诩:“是谁?”

    “曹操!”

    貂蝉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她突然笑了起来,花枝乱颤,笑得贾诩立即离她三尺远,一脸你又发什么毛病的表情。

    “何以见得?”贾诩又问道。

    貂蝉不说话了,她的目光瞥过田野间,见有鼠类围着树根,啃食树木,四周灰蒙蒙的,空气间有焦土味,她神色微动,眼疾手快地抓了只鼠提在手中。

    貂蝉喃喃道:“这便是小蝉幼年记忆中的灾祸之鼠?”

    她将那丑不啦叽的鼠翻来覆去看,突然笑了起来:“木鼠?”

    顾名思义,是吃木头的鼠,只是肉质并不好。

    其他人不知道,貂蝉还不知道吗?木鼠杂交以后,就是鼎鼎有名的竹鼠了!

    贾诩说道:“这一种鼠,专在灾年与百姓们抢夺树根树皮吃,被人们憎恨,你抓它做什么?”

    貂蝉轻叹一声:“人吃树根会死,鼠吃了不死,人吃鼠不死,你觉得呢?”

    可惜了,若有懂得养殖之法的人,当初小蝉的乡人们不仅不会饿死,说不定还能借此暴富。貂蝉有些魔怔了,她又想着:暴富反而招致灾祸,就像是孩童抱金砖于集市,守不住依旧一场空。

    她没有告诉贾诩的是,除了曹操以外,她还在另一人身上看到过这样坚定的眼神。

    那个人就在她的梳妆镜里,坚定不移地望着她。

    小蝉……

    贾诩诧异极了:“这鼠也能吃?”此前在洛阳时,他就知道貂蝉的下限究竟有多低了,她连虫子都吃!这也是他敬佩的地方,吃虫子的女人,轻易不能招惹,谁招惹谁倒霉!

    “鼠类多为疫病灾祸的根源,怎能食入腹中!”

    “鼠类传播疫病,是因为它们是携带者,而不是制造者,”貂蝉说道:“人工养殖后煮熟的鼠肉自然是能吃的。”

    贾诩盯着那丑不拉几的木鼠看了半响,喃喃自语着:“确实,看它屁股,还挺肥嫩。”

    貂蝉收拾了一番,往县城而去,贾诩率军跟在后头,行军速度要慢上些许。

    再次遇到那一脸凶相的青年,貂蝉问道:“城中战事已了,现在可以放我们入城了吗?”

    夏侯惇抱拳道:“此前对东曹掾多有得罪,还望东曹掾莫放在心上,我们将军嘱咐过了,若看到有一使长戟的女子率军前来,定要将您请入城内,东曹掾请随我来。”

    曹操知道貂蝉想要入城却没成功。与夏侯惇交流过后,已是知道貂蝉就是吕布派来的东曹掾,心里遗憾极了,怎么什么好处都让吕奉先得了呢?

    他们到达城内后,曹操亲自来迎接,态度热情又大方,听闻貂蝉要率军过城,曹操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荀彧不解,私底下问及曹操道:“主公对东曹掾何以热情至此?”

    “吕布有勇无谋,轻狡反复,唯利是视,长安在他手中不会长久,”曹操说道:“东曹掾有勇有谋,聪慧有远见,我现在与她交好,日后就有机会能多得一名良才美将。”

    荀彧听曹操对东曹掾评价很高,奇了:“然世人流言东曹掾乃吕奉先红颜知己,简在帝心,容颜国色天香,有祸国妖姬之相。”

    曹操说道:“流言蜚语不可尽信,世间有奇女子,进可上阵杀敌,退可出谋划策,骑术卓绝,武艺高超,领兵作战能力不输于我,真正见过她的人,不会为她的容颜所迷惑,只会被她的力量所折服。”

    曹操轻叹一声,知道自己现在是留不住人家的,只能遗憾收手。

    荀彧问道:“主公何故叹息?”

    曹操说道:“我叹手下兵卒无出色将帅统领,身边除你们外无人可用。”

    确实,曹操身边除了自己同族或乡亲,缺少其他将领领军,就连谋士文官也少得可怜,荀彧若有所思,他对曹操说道:“我在颍川时,曾广交寒门才子,有知心好友天子卓绝,可为主公出谋划策,另家中有亲族回到颍川,正是刚从长安辞官回乡的前黄门侍郎荀攸,不如由我去信一封,询问他们是否愿意过来投奔主公?”

    曹操惊喜道:“大善!”

    荀彧见曹操终于又打起精神来,好笑地摇了摇头,他望着窗外的月色,喃喃道:“王允之女吗?”

    荀彧对貂蝉好奇极了,听曹操对貂蝉评价那么高,更是有心亲自去接触一番。

    她若真优秀至此,那便趁机撬动吕布的墙角,若未来某一天能与她共事,那就更好了。

    贤才择良主而栖,未来的事谁都说不准不是!

    因贾诩率领的五千人还未到城外,貂蝉暂时留在城中等他。荀彧前来拜访时,恰逢貂蝉无所事事在玩木鼠。

    貂蝉见曹操这位军师目光清正、芝兰玉树、风姿卓绝,还有着与曹操类似的“傻瓜”眼神,心下好感大增。

    看看,不是所有谋士都跟贾诩一样老奸巨猾的,这不就有个实诚人吗?该说不愧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吗?曹操与荀彧这样的,一看就是目标一致,走同一条路子的战友。

    貂蝉与荀彧攀谈起来,听他问及长安汉帝身边老臣情况,于是多说了几句,她恍然发现:“原来你就是荀绲老先生的幼子。”

    荀彧知自己父亲康泰,心下稍安,他与貂蝉煮茶下棋,发现她不仅上得了战场,就连文学素养都极高,君子六艺信手拈来,不由赞叹道:“东曹掾之才,不输世间任何男儿。”

    “过奖了,我也不过是粗通些皮毛,”貂蝉下起棋来,时而棋路刚猛,就像是大将军冲杀于阵前,荀彧微笑应对,悄无声息地布局,以柔克刚。

    她的眼眸如秋水般动人,边下棋边问及荀彧:“附近的百姓们,在曹操治下,应该能够安居乐业吧?至少再也不用担心一夜之间匪贼袭击村庄。”

    荀彧执棋的手一顿,他看向貂蝉,见她目光灼灼,如同一团烈火在其中燃烧,他轻叹一声,颔首答曰:“主公定会庇护治下百姓,免战火之忧。”

    荀彧身上淡雅宁静的气息令人感到非常舒服,貂蝉轻笑一声,低头看了一眼被她冲杀殆尽的棋盘,对荀彧说道:“你输了。”

    荀彧落下一子,将白子的命脉断绝,顷刻间扭转局势、逆风翻盘,他缓缓说道:“东曹掾心未静,急躁会犯错,再所难免。”

    观棋路可看人心,貂蝉的棋路之刚猛令荀彧震撼,若非他耗心力去隐忍,与她的棋锋相磨,或许会被她压得棋路溃散!

    貂蝉执起黑子,将白字后路堵住,顷刻间,棋盘之上全部变成了黑子打下来的地盘,而可怜巴巴的白子则被围困其中。

    荀彧愣了,细细观摩,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以刚猛冲锋阵前,吸引人注意,再以消无声息的布局来巩固后防,看似毫无头脑的冒进之举,实则都是早就想好的布局。

    荀彧颔首道:“确实是我输了。”

    貂蝉觉得,荀彧这样心性实诚的聪明人不多了,哎,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对比贾诩,荀彧就是谋士之中的良心人!

    她对荀彧说道:“我看曹操对治下百姓还算爱护,只希望他那本心能坚持的久一些,莫要被战乱腐蚀成野心家才好。”

    荀彧收拾起棋盘来,听闻此言,他斩钉截铁回答道:“不会的。”

    有他在,不会的,即便真会有那一天,他定会竭尽所能去阻止!

    貂蝉颔首,表示很看好曹操和荀彧,她觉得这两个“年轻人”日后必定会有所成就,于是貂蝉轻笑一声,突然转移了话题道:“听说你们很穷,连粮食都不够过冬了?”

    荀彧:“……”

    谁说的,心里知道就好了,说出来做什么!主公不要面子的吗?!

    “不能过冬倒是不至于,只是因为收留了不少人,来年秋收前日子会难过一些罢了。”

    荀彧的微笑差点维持不住,貂蝉见状哈哈笑了起来,那笑声爽朗,毫无阴霾,却听貂蝉说道:“我看你们有守住这一方安宁之心,对百姓也还算爱护,不如就帮你们一把好了。”

    荀彧面露疑惑之色,貂蝉拎来个笼子,将里头啃木头啃地正欢的木鼠抓了出来,这小东西吃得正开心,乍一被抓,登时鼓着腮帮子僵住了,吓得不敢动弹。

    貂蝉将木鼠递给了荀彧,那木鼠丑极了,还灰蒙蒙的,荀彧手忙脚乱接过,发现这小家伙竟比想象中还要沉,那屁股实墩墩的,全是肉!

    荀彧一时不知所措。

    他低下头,木鼠的豆豆眼与他视线对上,发出了神奇的哔哔叫声,两颗大板牙散发着白白的亮光。

    荀彧:……

    好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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