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上就折去两位大将,真是替我们的雇主感到揪心啊。”
“……他自有安排,虽然形势对我们不利,但应该还算在他的掌控内。”
“你不担心一下自己吗,说不定下一个掉脑袋的就是你哦。”
“无所谓,在这个城市呆了一百年,灵魂早就腐朽了,现在的我只不过是遵从自己『恶』的本质在行动。倒是你,做了多余的事情吧。”
枪身塔的顶楼,这里只有几根承重柱支撑着穹顶,高处的冷风毫不留情的贯穿这个空旷之地。
全身黑漆漆的卫宫(Alter)靠着其中的一根柱子,布满枪眼的手细心的擦拭着弹匣,几乎融于夜色的身形,只有那头白发还算惹眼。
察觉到话题没有被接下去,卫宫抬头,看向站立于顶楼边缘的燕青。
俊美的青年正在遥望着天际生成的业务,柔顺的长发在风中飘荡着。他察觉到卫宫的目光,转过头来,黄绿的眼眸在黑暗中耀耀生辉,宛如落入人间的星辰。
那张对于男性而言过于秀丽的脸庞,包含着中国古典内涵的柔美,他沉默不笑的时候静若水出芙蓉。
燕青的身形笔直而挺拔,武者的习性让他的站姿颇具侠客的风范,像是长于高山深处的松,苍劲而有力。在一轮孤寂的月中,他的轮廓被描摹出淡淡的荧光,泛着孤冷的清辉。
“你信命么?”
声音轻轻的,如微风吹过鸿毛。
“不信。”卫宫回答的铿锵有力。
黑色的人影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枪,他染过不知道多少人的心血,双手扣动板机造下过无数罪孽,残酷的行动扼杀了多少希望。卫宫在成为英灵之前,数条残酷的命运线摆在他眼前,稍有一步差池就万劫不复,只能靠着双手,才能拯救自己。
“这样啊,也对,毕竟也是生活与神话消失的现代,命中注定啊,宿命啊相当少见吧。”
燕青抬起头,看向呈现着污浊颜色的天空,伸出手像是要抓住什么:“城市的夜空是没有星光的,因为人类的成长逐步夺取了『神秘性』能存在的空间,掌控星相与命运的神明早就远离此地,只有这样,人类才能在土地上建造属于自己的领地,才有了『科技』的存在。”
“但是啊,这种感觉是不会错的,来自『天巧星』的指引。”燕青的手在空中牢牢一握,仿佛能将空中的那轮孤月盘下。
他又露出那种张扬的笑容,像是期待着什么,黄绿的瞳中倒映着夜幕的深色,但其中蕴藏的光芒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他是小说中的人物,是这游荡于新宿特异点近百年的幻灵,是虚构的不存在于历史的飘渺之物,虽然英灵座刻有他的灵基,但它的本质就像雾一样,随手被捏造出来,挥挥手就可能散去。即便是这样,他对自身的存在也少有怀疑。
燕青向来是一个自我的人,外表轻浮浪荡随心所欲,但又有自己的准则;看似对事物漫不经心,关键时候又十分靠谱;他是主人最忠心的仆人,但若是主上执迷不悟,算是杀死他也要纠正其错误。复杂矛盾的性格,让他在有些时候反复无常,上一秒和在唠家常,下一秒可能会因为一句话要取你脑袋。
在诸多有关于燕青的典故中,他都被塑造为忠心护主的形象,但鲜少有人知道,他对旧主卢俊义其实是抱有痛恨的。痛恨主人的刚复自用,自大,鲁莽且愚蠢,痛恨主人因此死去,也痛恨自己的无用。
所以他喜欢聪明人,所幸特异点的雇主是个聪明人,那个男人所谋划的布局是他见过最精湛的。敌方的术士也聪明的令人感到恼火,但对于随心所欲的燕青而言,更多的是欣赏。
那天晚上,燕青只是突发奇想的想去别的地方转悠,于是便跑到不常巡逻的地盘溜达。从而惊鸿一瞥到那个高挑的褐色身影,看着他身姿灵活的用巧劲撂翻那些不入流的家伙,听着他模糊不清的笑声消失于火焰的噼里啪啦中。
如果一开始只是对那个男人起了兴趣,跑过去撩拨了别人两下,那么接下来的所作所为,彻底让燕青起了想结交对方的想法。
熟练的拉结起二町目七零八乱的势力,组建出一支不输于他黄蜂部下的势力,那令人胆寒的手段和计谋,那份聪明才智真是令他刮目相看。
接触的越多,他就发现对方身上和自己的相似点越多。
作为三十八天罡星之一转世的『天巧星』,生下来便背负着灾祸与厄运,与之相伴的是对事物的百伶百俐,诸事皆通,以及对命运的感知。
尽管身在时空被独立出来的特异点,但是与『天巧星』的连接是难以被时空带切断的。而作为星宿的化身,降临于人间的星辰,燕青能察觉到细微共鸣。
“那家伙和我一样啊,所背负的命运。”
超群绝伦,但又孜然一身;都追寻着前方的光,但又身陷囹圄背负罪业;独特而神秘,单独又孤寂,在茫茫人海中发出星辰的光彩——与『天巧星』的宿命何其的相似。
所以哪怕当时情况危急,可能会面对敌方的数骑从者围攻,燕青也要冒着极大的风险将他带走,他想知道那个男人漂亮的皮囊下,是否是自己所想的那样。
“你好自为止吧,只要是不干扰计划的情况下,我也不会过多干预。”看着燕青独自陷入某种狂热的状态,卫宫也懒得再说什么,独自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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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生命的光芒被赋予光辉的灿烂,会迸出怎样绚烂的火花?』
稿纸的最后,这句话被最工整的形态写下,太宰合上钢笔,将书桌上的十多张稿纸叠整齐。
到新宿特异点的将近一个月,已经好久没有这么认真写作过了。毕竟这种事情要沉静身心去干,用力思考怎么去用文字将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但这样稍不留意就会被窗外的狙击手爆头呢。
“这样悠闲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呢~”太宰哼着歌,拖沓着脚步去茶桌上冲了一杯速溶咖啡,那副轻松的做派根本看不出他是一个俘虏。
事实上,燕青还真的没有把他当成俘虏,太宰可以随意的在他势力范围内走动,不,甚至连人身自由都没有被要求,他完全可以回到二町目。
但太宰肯定不会回去,毕竟在敌人本营里收集情报的机会可是少有。
他那些带着黄蜂头盔的部下完全把太宰当成贵客,不仅仅是毕恭毕敬端茶送水,而且眼神还不太对,太宰总感觉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啊,好无聊噢~”双手捧着咖啡杯,太宰整个人都窝在椅子里,望着窗户外的景象,这个人都有些恹恹的。
原本身上乌漆抹黑的大衣换上颜色明亮的砂色风衣,白衬衣外套着贴身的黑色马甲,细细的黑色蝴蝶领结上别着一枚精致的绿宝石。那头蓬松的褐发还有几根翘起的凌乱呆毛,眼睛盯着雪白的天花板出神。
连同黑色大衣退去的还有身为首领的锐利与威严,现在的太宰治就像是就在坐在咖啡厅里构思的普通作家,全身都散发着慵懒的暖洋洋的气息。
天花板原本有一盏漂亮的玻璃吊灯,但昨天太宰突发奇想想上吊,于是在灯上缠着白绫想自缢,脖子还没挂上几秒,灯就因为受不住重量而坠地。所以在天花板上还留下一个金属底座和几根粗电线。
望着那个黑洞洞的坑,太宰一个灵光一闪,他记得这个房间的浴室有个很大的浴缸——去自杀吧!
似乎是找到一件十分有干劲的事,太宰一个鲤鱼打滚儿的起来,咖啡也不喝了撂在桌上,急冲冲的跑进浴室。
没跑几步,他又折回来,将桌上的那叠稿纸折好塞进口袋。
“有点冷。”平躺进有半米高的浴缸里,太宰小声的抱怨了一会儿,抬手打开水龙头。
细密的热水洒在腹部,湿乎乎的感觉传来,衣物黏在皮肤上有点不太舒服。哗啦啦的水声在空旷的浴室里被放大,四溅的水花挂在洁白的瓷壁上。
太宰拆开左手手腕的绷带,手部内侧的动脉处有几道明显的划痕,他右手抓起用餐的小银刀,在手腕处比划了几下,挑着一个合适的位置。
相对于其他较为激动的自杀者,太宰表现的太平静以至于习以为常,右手向主持手术的医师一样稳的切了下去,就像是在切一个普通的面包。
滚烫的血水从洁白的皮肤渗了出来,争相的逃脱出男人的血管。太宰双手交叉放在腹部,红色的液体像开花一样在衣物上蔓延,没一会儿又被温水稀释。
“这种程度就能死吧。”太宰心情愉快的哼着歌,像是即将赴约一场期待已久的约会。和立香距离过远导致供魔供应不上,现在太宰弱的和普通人的没什么区别,比起以前耐用的英灵的身体,这副脆弱的姿态更方便自杀。
热水涨得很快,一下子就漫过了耳朵,再过一会儿就会覆盖面部。因为腕口处逐渐流失的血液,透明的水被染成淡红色,就像是儿童用颜料刻意染红一样。
比起以前的割腕,这次的自杀之旅要舒服许多,因为被热水包容着,太宰没有感觉到失血的过度寒冷。
困意席卷而来,在感受到鼻腔内也浸满了充满血腥味的水后,那双亮晶晶的鸢色眼睛缓缓的闭上,脸也逐渐的苍白了起来。他静静地躺在水中,像是一朵被折下来的百合,一种生命流逝的脆弱美感在太宰治身上体现的淋淋尽致。
“你这样子我会很困扰的——”
一只手十分强力的猛地抓住了太宰的领子,把他从温暖的水床里拖出来。
“打搅别人的爱好很失礼唉!”太宰有些不满的挣扎了一下,光听声音就知道是把他带到这个地方的男人。
“不行,你不能死,不然我会更加困扰的。”燕青凭借着强大的臂力,将这个高挑的男人从一浴缸血水里提了出来,放到洗手台上。
“啧”太宰有些不满的咋舌,他还没体验够死亡的乐趣呢。
“为什么我总觉得再养一个任性的小孩子呢?”燕青无奈的吐槽着,一把抓过旁边的白色浴巾扔在在对方湿漉漉的脑袋上,然后认命般的抓着对方受伤的左手,输入魔力愈合伤口。
没办法,人是他带回来的,除了对他好一点还能怎么做?
“把一个成年人当小孩也很失礼啊喂!”太宰不满的嚷嚷着,但也十分乖巧的把手给对方治疗。那条可怖的血缝缓慢的生长,愈合处最后变为肌肤原有的颜色,残留在表皮上的血液也化作细细的金粉消失。
那一浴缸血水也是,像雾气蒸腾般的浮升一片淡淡的细碎的金茫,水逐渐变得透明——英灵全身都是通过魔力凝结出来的高等使魔,其中流淌的血液也是由魔力汇聚而成的,在脱离本体后也失去了存在的作用。
太宰低着头,睫毛上挂着的水珠让他对周围的景象看得模模糊糊。身前的男人弯着腰,长长的头发沿着背脊垂下,他小心翼翼的虚握着自己的手,认真的处理着手腕的伤口。
其实他对这种程度的疼痛习以为常,燕青完全不必这样子,但是被这样照顾的感觉还挺不错的,太宰也就没出声。记忆中也有一个红头发的男人把自己当小孩,在男人哪里,太宰被归为需要照顾的人那一波。
太宰端详着燕青的面容,心想着岛国往西立于彼岸的大国,都能生出那么好看的人吗。看着手腕的伤口即将要完全消失时,太宰冷不丁的说了一句话。
“你应该不是喜欢我吧?”
燕青有些疑惑的抬头,“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迄今为止你的所作所为,从敌人的身份来讲没有任何立场,你的行动是出于你对我产生了某种兴趣,这兴趣从何来而来?我大概能猜到。
虽然你的行为一直在『朋友』的范围内出格,但你其实是想更多的了解我吧,讲真,这让我松了口气,毕竟我可不是真的喜欢男人。”
燕青恍然大悟,原来他说的喜欢是那个意思,“然后呢?”
“最近我总是能听见你的部下在传播一些奇怪的谣言,可是相当重视自己的名誉呢,我可不想以后撩小姐姐被别人说成是基佬。”
燕青想了想,在他还在梁山当绿林好汉的时候,兄弟们都是坦诚相待,受伤的时候互相赤膊着上药,勾肩搭背的肢体触碰也十分的频繁。
太宰看穿了他的想法,用手拨开挡住视线的刘海,慵懒的回答道:“你的动作里还保留着未成为英灵的习惯,那是来自一千多年前大洋彼岸的人际社交,现在的当代人更多的习惯疏离安全的社交方式。也就是说,你过时啦。”
“这样啊,也对,英灵对于当代人是一种过去时,大部分英灵降灵于现世,都难免产生一种时代的落差。但是你却没有,是因为你本来就是活在现代吧。”
燕青伸出手,用柔软的毛巾揉搓着那颗毛茸茸的头发,湿哒哒的水渍很快就晕开来。
“差不多吧。”太宰嘟囔着,小小的打了个喷嚏,脑袋也细微的颤抖了一下,像是正在抖落水滴的小猫。全身湿哒哒的,湿重的衣服扒在他身上,有些难受。
“这是什么?”燕青看到了褐色风衣口袋处露出的一叠白色,眼疾手快的抽了出来。
“信?”燕青疑惑的看着他。
“小说啦。”太宰呲着牙,对于燕青的“偷袭”也没有什么不满,“闲得无聊的产物。”
抖开大部分的水,脆弱的纸已经经不起折腾,已经有了泡发的趋势,索性上面的字是用高档墨水写的,没有完全花掉。
“『当生命的光芒被赋予光辉的灿烂,会迸出怎样绚烂的火花?』”燕青念出了纸上最后的一句话。
“『我愿就是燃尽,放出光辉,作为存在于此的证据。』”太宰接下那句话,声音轻的可怕。
“你还会写出这样的话?”燕青好笑的看着他。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只要被那种光辉所触碰,所救赎。太宰眨着眼睛,鸢色的眼中流转的光。
“对了,这个给你。”燕青从兜里丢给太宰一张薄薄的纸片。
在看清楚纸片上的字后,太宰把它插在洗手池上的镜子边上防止弄湿,“知道啦,我会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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