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条网线打字的时候能雄霸天下,当面谈天却可能五分钟就被人带进坑里。
——这或许是许多当代作者的通病。
如果栗橙羽是在网上聊天的时候和人谈的这件事,那她准定会立马回问：不是要买《灵魂骇客》吗？怎么就又要我整出个新故事来了？
但是那会儿的栗橙羽居然还真的反应不过来。
在晋海，她已小有名气。有好多人即便没看过她写的小说也知道“飞天橙”其人。
但在现实里，她还是个对人没有戒心、反射弧略长、做事又认真的小姑娘呢。
她给自己戴上了耳机,开了音乐，在回去的路上就给对方琢磨起了他们想要的那个故事。
首先，这得是一个具有快穿元素的故事。
其次她还得给对方考虑起单集预算的问题。
这影视公司声称自己在这部剧上的预算投入足有3.5亿。但是根据他们的说法,在去掉了演员的片酬以及一系列杂七杂八的费用以后,好像就只剩八千万了。
根据他们所说的,这部剧要拍50集的构想，单集预算就是160万。
为了弄明白单集160万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概念,她还特意去找了一个往影视方向发展的作者前辈,请对方喝了一顿下午茶，尽可能地补充了这方面的信息，也了解了更多编剧应该做的事。
她也还看了许多那位前辈作者参与的剧本,在自己的脑袋里补充那些概念。
栗橙羽给自己设置了一个又一个的框框，然后就在那个框框里开始构思剧情。
一开始的时候,她其实是挺抗拒，也挺逆反的。
谁让影视公司之前给她展示的剧本实在是太可怕了呢？
编剧就算再脑残,可那剧本也不是照着影视公司给出的要求写的吗？
都重写了两遍了,还是捣鼓出了这样的玩意儿,那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公司？
但是栗橙羽想啊想的,居然在三天之内就构思出了一个具有完整剧情线的,让她很喜欢的故事。
第四天的时候,她就在把那个故事的三千字剧情梗概和人物小传给一起交给了和她联系的负责人。
当时的栗橙羽觉得，如果对方真的愿意好好拍这个故事，那就算开的价格不够理想，她也是愿意接这一单的。
然而，那边的负责人却是在看了她交的剧情梗概后笑着叹了口气。
“橙老师，我觉得你写的这个故事剧情不够电视剧，倒更像是电影。要不我们还是继续之前给你看了分集梗概的那个版本吧。”
栗橙羽：？
“我看你之前也没有剧本创作的经历，你就跟在我们请的大编剧老师那儿先学习起来吧。”
栗橙羽：？？
“这样，我们先把分集分场过了，等分集分场过了，你就和我们这边请的梅老师签合同。争取今年十月之前就把剧本写完了。”
栗橙羽之前还豪气干云呢，打算腾起码四个月的时间出来，好好地干一场。可这会儿，她却是脑袋还热着呢，就被人一桶桶冰水哗哗哗地浇下来。
人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她还有啥是不明白的？
这群人根本就是空手套白狼，想要一毛钱都不给就让她把分集分场都写出来！
分集分场是什么意思？
那就是小说里最细的细纲，详细到在哪几个场景里分别发生了什么事都一清二楚。
有了栗橙羽的分集分场，他们再想要找谁写都可以。
并且，和他们请的编剧签合同而不是和影视公司直接签合同，这不就是要让她去做枪手，连个署名都不给的意思吗？
搞了半天，你们就是帮自己请的大编剧找枪手呢？
那你们早说啊，用得着这么一套一套的骗来骗去吗？
条件不合适就是不合适，任是拉着我兜个五万米我也还是会说我不可啊。
太坑了，这实在是太坑了。
栗橙羽把这事和她的好友琴更新一说，连琴更新都气得要死。
琴更新说：拉黑！这种混蛋必须拉黑！
但是精彩的还有呢。尤隆文化的人一看栗橙羽整整两天都没有反应，也意识到了些许问题了。
于是负责人又给她发来消息：橙老师如果担心敲定分集分场之前要花的时间太长，可以和我们公司先签编剧合同。你虽然是个编剧圈的新人，但是你的网络成绩摆在那里，我们可以给你开九千的月薪。
直到这个时候，栗橙羽真的的是脾气再好也忍不住了。
根据尤隆文化的意思，他们这是要栗橙羽在他们那里领月薪，一个月九千块，然后公司想让她怎么写就怎么写。
栗橙羽：“九千也就是我《灵魂骇客》连载期间四天的稿费。”
这已经是一个不带有任何水分的数字了。
栗橙羽甚至都没把她九千字全勤的15%收益奖励给一起算进去。
并且这也是一个十分克制的表达了。可对方却显然觉得那是栗橙羽在骗人。
而后，他们又说了一句杀伤力特别大的话。
——“而且写网络小说的时候收益也不是那么稳定的吧？我看橙老师新开的那篇《奈何我军有外挂》成绩就不是特别理想的样子。”
琴更新说的对，栗橙羽的确应该拉黑他们。
但那时候的栗橙羽却又还对他们抱着那么一丝丝的希望。她希望这家影视公司想买《灵魂骇客》的意愿是真的。
就这样，三年都过去了，他们也还是没买栗橙羽的《灵魂骇客》。
并且，栗橙羽也还是没有拉黑他们。
但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栗橙羽实在是太喜欢那个让尤隆文化看不上眼的故事了。
在之后的两年时间里，她把这个自己原本并不考虑要写的故事一点点地完善、扩开世界观，直到实在忍不住了，就把它真的写成了小说。
这部小说后来便成为了栗橙羽最红的一篇文——《3012》。
可即便如此，栗橙羽的心里其实始终憋着一股气。
并且，《3012》的成绩越是出彩，她就越是对当年的事感到不服气。
她其实一直隐隐等着对方来找她，说《3012》其实是飞天橙要给他们写的剧本。
栗橙羽在心里都已经把打脸的小剧本更新了好多好多了，可尤隆文化却似乎压根儿就没发现——这篇在多家影视公司那里被评为S级的晋海红文其实就是用那三千字梗概拓展改编而来的故事。
毕竟只是骗人来当枪手的时候随手骗来的小梗概而已，谁还能记那么久呢。
可现在，他们居然来问被栗橙羽放在了心尖尖上的《奈何》，而且又要约她面谈！
栗橙羽气得牙都痒了。
不打脸了，不把号留着打人脸了！
她今天就要把这家公司的人拉黑！
不，拉黑之前她还要在发几句话！
栗橙羽：[我又想了想，觉得你们还是不要先内部看了。]
尤隆文化：[橙老师能排出时间了吗？我把我们公司的地址发你吧。]
栗橙羽：[不是，你误会了。《奈何》是我比较重要的一部作品。依照我对贵公司的印象，你们应该是没有能力把这部剧做出来的，所以我刚刚已经跟我的版权编辑说了，《奈何》不能卖给你们。]
发完这句话，栗橙羽就顺手把对方给拉黑了。
神清气爽！
检票口传来即将开始检票的广播，那让栗橙羽连忙把注意力从手机上挪到检票口的信息牌上。
只见她要坐的那班回滨海的火车信息已经变成了绿色了。
她就要回家了，但是在把行李箱的拖杆抽出来以后，栗橙羽又犹豫起来。
昨天下午，她得到了琴更新给她传来的消息，说海蓝已经在文总的劝说下改变了主意，决定不卖晋海了。
于是栗橙羽就在松了一口气之后买了这张回家的火车票。
可这都下午一点了，琴更新和齐思勉那里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这总让栗橙羽感觉心里怪怪的。
那就是没由来地觉得可能有事会发生。
周围的人都陆续去检票口那里排队了，可栗橙羽却是坐在原地不动，把手放在行李箱的小把手上，拉着它小幅度地前后滑动。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等到八分钟后，排在检票口那里的人已经很少了，并且预留给她过检票口的时间也不多了。
栗橙羽摸出手机，打算最后再问老琴她们一声。
被琴更新设为语音通话彩铃的歌响起来，但是这通电话却是一直都没有被接起。
栗橙羽拖着行李箱，朝着检票口边走边等着电话接通。
但她都刷了身份证进站了，这通语音通话也还是没有被接通。于是栗橙羽便在电话无人接听的声音响起后放下手机，踏上了自动扶梯。
扶梯带着她与满满的乘客一路向下，去到那列已然停靠在了站台的高铁跟前。
然而她的手机语音通话铃音却是在这一刻响起了。
那正是琴更新给她打来的电话！
琴更新：“橙子！情况有变！我在运营部认识的编辑朋友跟我说海蓝又改主意了！她还是要卖晋海，而且明天就要去和人签合同了！”
栗橙羽皱起眉来：“前后的转变这么快？”
琴更新：“何止啊！我跟你说这件事简直蹊跷！之前文总还信誓旦旦呢，说就算卖晋海也不能这么便宜，他说这种价格简直是在拿刀杀他。可这会儿就连文也说要卖晋海，而且也就要按照那个价来卖了。”
琴更新的话说得简直像是倒进盘里的玻璃钢珠，把那些最近进展全都一股脑儿地往栗橙羽那儿倒。
“而且，刚刚文总居然还跟我说，我要是再多管这件事，他就给我正在连载的文发红牌，扣我70%的积分！”
在这件事上，琴更新的震惊绝对是大于愤怒的，她说：“你能想象这话是从文总的嘴里说出来的吗？他可是那种和本站作者在网上激情对骂三天三夜都想不起要给作者穿小鞋的人。
“湖绿深深里多少人骂过的他啊！那里虽然是匿名区，可是通过后台都能直接查到笔名，但是那么多年了，他愣是都没去看看骂他的那些人到底都是谁。
“可就是这种人，刚刚他居然威胁我，说我再问就要给我发红牌！我和他什么交情啊？
“当年我在湖绿深深跟着人一起骂他，他说让我们别骂了，留个QQ号他过来和我们一个一个解释。然后我就加了他，到现在都快八年了啊！”
此时栗橙羽坐的自动扶梯刚好把她带到了高铁停靠的站台处。
可她却是向着另一边转过弯去，声音平稳却是语气很冷地说道：“这情况肯定是不对的。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就在短时间内改变那么多。”
栗橙羽走到升降梯的门前。她停在门边等待了片刻，等到里面的旅客全都走出来后便走进里面。
栗橙羽：“我先不回滨海了，现在就回酒店重新办入住。”
升降梯把栗橙羽从高铁的出发站台一路带回了她先前通过的检票口。
电话那头的琴更新原本是很着急的，但她一听到栗橙羽说出这样的话，就又犹豫起来。
琴更新：“可、可是这会儿都已经要下午了，明天一大早海蓝就要去签合同了，你回来也没用啊！”
栗橙羽：“还是有用的。”
身为此次行动的“编外人员”，栗橙羽的语气实在是太肯定了。那让着急得手足无措的琴更新懵了一下，然后就真的试探着向她问道：“你打算怎么整？”
栗橙羽：“你知道海蓝和文总住哪儿吗？”
琴更新：“不知道啊！我只知道我们阿晋的地址，但是这会儿他们都不在公司，也不知道都跑去哪儿了啊！”
这会儿的栗橙羽已经又回到检票口了，她捂着手机的话筒对检票员说她临时有事不能走了，想出站。
等到到重新回到候车大厅后，她会觉得这里的视野宽广极了。
并且，她也从一个并不熟悉的领域回到了自己的主场。
栗橙羽：“不知道也没事，她追过我的小说，所以我能想办法找到她。”
琴更新：“什么什么什么？橙总！我怎么好像完全听不懂你的话了呢！”
琴更新感觉迷茫极了。
她的好朋友嘴上虽说着“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就在短时间内改变那么多”，可她却觉得今天的栗橙羽也变得很彻底啊！
电话那头传来栗橙羽轻轻笑起来的声音。
她说：“你们已经尽过力了。接下来，就轮到我了。”
琴更新：“那好吧好吧，我就不问你这么多了。我只问你接下去要做什么？你要过来和我们汇合吗？”
栗橙羽：“不了，我得先回酒店。”
琴更新：“知道知道，先把行李放下来嘛。然后呢？你要过来找我们吗？我一会儿可能要去思勉家里和她碰个面。”
栗橙羽：“嗯……我可能得先在酒店里给《奈何》写一篇番外。”
是的，先给海蓝曾经追过的《奈何》写一篇结局之后的番外。
然后她就能以《奈何我军有外挂》的番外剧情为媒介，把她的意识能量覆盖全城，并在这个范围内搜寻进入到那段故事里的意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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