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晚,教师宿舍。
“安逸,快去洗澡,一股令人作呕的数学味儿……”
“你鄙视数学!?人类智慧的结晶,一切自然科学道理的基础,你居然说他令人作呕……”
安逸整个人像陷入爱情的疯子,抱着一本“数学难题攻坚100练”,一脸煞气地看着狄阑。因为台风,周日本安排的学生返校取消,不过住校生和住宿教师还是得来学校。
“难为你从家里一百多平米的床上爬起来,特意来这里和我展示您高超的语文拌嘴水平。”
“行了,怕了你了。”安逸笑道。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终于放下了那本视若珍宝的练习册,走到自己的公文包旁边,抽出了一沓叠的整整齐齐的公文。
狄阑的表情霎时间凝固了:“安逸,你……”
“是我妈,托我妹妹给我的,”安逸叹了口气,将文件塞到狄阑的手中,“你先看一下行吗?你PTSD这么多年了,依旧没有减缓的趋势……我也并不想强迫你去……”
而他的声音传到狄阑的耳中,已是缥缈虚无的一片。
他往下读着这份文件,简单来说,是一份不太正规的请求书。
请求他在法庭上,作为证人,作为当事人出庭,并详细描述当年他所遭遇的一切。
“我知道这很自私,当年被施暴的不止你一个人,甚至这份起诉,可能是她为了我而……”安逸迟疑了一下,才终于开口,“但她想让你出庭,因为你的状况……最利于法官进行判断,给他无期徒刑甚至于死刑。”
“……什么时候开庭?”
“我看看……12月31号。”
“跨年之际啊,挺会选日子的,”狄阑故作轻松地嘲了一句,“你回去告诉你妈,就说……我会考虑一下的。”
安逸愧疚地道:“……如果实在不行,就别勉强自己。”
“君叔上个月去世了。”
狄阑突兀地说道,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让安逸感到一阵心寒。
安逸不知道君叔的全名,甚至于狄阑或许也不知道。
至少对于狄阑来讲,那是资助他走到现在的人,是个将他从无边暴力中拯救出来的人,也是他这些年唯一……算是亲人的人。
“葬礼……你去了吗?”
“他没有办葬礼,”狄阑看向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然后避开了安逸的目光,“他家里人给他找了块挺贵的地,在国外的那种。我还没来得及看他最后一眼,就下葬了。”
安逸心中一惊。
他很少看见狄阑这种表情:明明挂着玩世不恭的浪子表情,却不由自主从眉目中透露出一丝苦楚。那种苦楚也是很难察觉的,他作为竹马,才能自那双总多情的桃花眼中,细细品出来。
——他并没有怪罪任何人,只是想说,我累了。
滴滴滴。
狄阑被手机的提示音拉回了现实。
他麻木地打开程序,一行信息映入眼帘:
“狄老师,晚安”
手机那边的人好像不太放心的样子,又补了一句:
“今天又下雨了,我很担心”
安逸看见狄阑紧皱的眉头忽的舒展开来,一丝难以察觉的苦楚从他的眼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闪着小亮光的欣慰。那双黑色的眼眸流光溢彩,氤氲着难得一见的喜悦。
狄阑打字回着消息,安逸却陷入了一阵沉思。
这种表情对于狄阑来说是很难得的。
他会笑,会风流倜傥地笑,但他的笑很难像现在这样,有那么一点儿的温存。
安逸的脑内回想起了往事的一幕幕。
好像,这种笑统共只看见过两次。
一次是自己刚来到福利院时,那人朝自己这样笑着,伸出了手。
另一次是自己离开孤儿院之后的事情了。安逸有一次再回到孤儿院去看他,只见他面带桃花地傻笑着,但却是发自内心的笑——于是便没有打扰他片刻的喜乐,悄悄地离去了。
罢了,只要他能找到慰藉,怎样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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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作业交作业——”
“姐妹饶命啊!就这么一次没做完!”
“哪个混蛋没交数学的啊,等老子查出来就把你炖了喂安嬷嬷!”
“同学们,要升旗仪式了,不要……”
最后一句话来自亲爱的徐一轻班长。
没事,不要紧,顺其自然。
今天也是道系好少年!
周一的早晨,阳光明媚,不少人还沉浸在双休日短暂的快乐中,厌学情绪和起床气混在一块儿,那叫一个低气压中转站。谁还没来教室,谁快要迟到了,根本无人顾及。
尽管周日晚自修已经交掉了部分作业,但课代表们还是操碎了心,小组长们依旧兵荒马乱,闲着的同学也好不到哪儿去,被四方的声音扯来扯去,早就晕头转向地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交作业了。
徐一轻抬头看了眼钟:都快7:15了,这再不静下来,年级主任一巡逻,升旗仪式一出操,一顿公开批评在劫难逃啊……
钟的分针顺了他的心意,骄傲地指在了“15”的位置;清脆的铃声紧随其后,响彻天际。
单蓦同学,就在这时,一分不差地走进了教室。
教室里所有同学都瞬间被他吸引去了目光。
只见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带着点儿笑意,背着一个红黑色的双肩包——倒是非常配他们那套红黑的校服——很快便走到了座位上,不慌不忙地拿出一沓作业本和卷子,打开夹在上面的几个小燕尾夹,快速地分门别类交到了各科课代表的手里。
“我草……”丁尔接过作业,这回是真的齐了,“人才啊,我舍不得炖给安哥。”
“你敢炖?”姚斐挑了挑眉,看了眼刚走回座位的单蓦。
“炖……?”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小单同学,挺无辜地看着丁尔。
“说着玩的,”他端起几乎要超过他头顶的作业,放到了一旁的书架上,“我说单蓦,装逼要适度,否则长不高!”
一旁的同学:“老丁头,那你这些年,可算是遭报应了!”
他朝那同学翻了个白眼。
单蓦咳嗽了一声,倒是无视了教室里奇怪的气氛,温文尔雅地道:
“……我记得,现在应该是升旗仪式的时间了?”
众人听了他这番话,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立刻迈着整齐的步伐走出教室排队。
徐一轻:“……”
这是什么大神级操作,我恨!
班长大人发誓一定要和小单……不,单蓦同学,好好进行一番思想工作交流,最好能隐晦地套出“如何在同学尤其是女同学面前有威慑力”的秘诀……
单蓦还没有排过队,他正迷迷糊糊地走出教室,就开口问着体育委员:
“顾问,我……应该排哪里?”
“呃,你你你……我看看啊!”
挺高的少年顿时面露苦色,接受着一批女同学仿佛要把他盯出疹子的目光——混杂了班长的一双图谋不轨的眼睛。
好像不管安排到哪里,升旗仪式后都会惹来一堆麻烦。
“顾问,婆婆妈妈像什么男人!”排在第一个的丁尔一把将单蓦拉到自己前头,“多简单的事儿啊!”
单蓦比丁尔高出一小截,忙推辞道:“不好吧……这样挺影响队伍整体……”
丁尔:“门面!”
其他女同学立刻齐声:“气派!”
单蓦:“……”
顾问心道,我果然还年轻,对力量……一无所知!
一批“娘子军”就这样推着自班的门面,气派地向操场小跑去,有条不紊地站定到了自己班的位置上。虽然出发得晚,但有名叫单蓦的动力机在,所有人的速度都不禁加快了。
居然到得还算早。
“哎,那个文科班,排在第一个的男生是……”
“……你们看,那个是不是传闻中新来的插班生啊!”
“太帅了吧啊啊啊!你看那五官,那皮肤,那腿……”
其他班的同学露出了羡慕嫉妒恨的神情,似乎都挺坦荡地表达出真情实感。
单蓦自动过滤了耳边的各种赞叹,但也并不是完全冷淡地无视。俊俏的面庞好像在对所有人微笑着,有礼地站在原地。他两手规规矩矩地贴在裤线旁,站得挺直,而目光聚在前面的司令台上,等待着校长的主持。
那些同学看了后,更是要命地尖叫起来。
“天哪天哪……这混血帅哥怎么这么乖!!”
“小说里的桀骜不驯高冷霸道都是套路,这种小奶狗在散发什么该死的魅力!”
而自班的女生看了后,一开始占大部分的女友粉散发出了浓浓的醋意,开始小范围内diss将珍宝展露在别班面前的丁尔;而后暂时还没CP可以吃的CP粉们,在浪迹江湖多年的主力军姜湫的带领下,进入了苦口婆心劝说模式。
最后居然在内部达成了诡异的一致:先做妈粉得永生!
单蓦妈妈永远爱你!
于是整个班都仿佛阴笑了一声,在对外头说着:“呵,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女人。”
丁尔:“那个,顾问……我好像觉得,咱班气氛有点儿不对劲……”
单蓦好奇地插嘴道:“怎么了吗?不是别的班不对劲嘛……”
顾问抽了抽嘴角,最后很释然地……下意识地摸了摸单蓦的头:
“没事,你和我一样年轻,都对力量一无所知。”
小单同学歪了下头,表现出了迷茫。
然而顾问还不知道他这一摸头杀给了CP粉多少动力,又拉了女友粉多少的仇恨。
一缕阳光终于透过厚厚的云层,洒落在大地上。单蓦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厉校长也已经站在话筒前,严肃认真地宣读起了艺术节注意事项。
但是,为什么……
“早上好啊,小单同学?怎么,几天不见变矮了,都排到第一个去了?”
“狄,狄老师……我还没排过队伍,是丁尔让我先排这儿的。”
他这么紧张,不会是为了昨天那两条信息吧!?
于是他只能将枪口对准了另一位小同学。
“……你小子,挺机灵啊。”狄阑说着,瞥了眼丁尔,那罪魁祸首贼溜溜地笑了笑,藏到了单蓦的身后。
这个宝物可算是藏不住咯。
狄阑低头看着单蓦。
根本无法和前天的那个人联想到一起。
少年还是一般的阳光,他面上只要稍稍带着一丁点儿笑意,就能让人赏心悦目,看一眼便移不开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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