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身玉立的佩剑少年挑着一担水,站在一片茫茫草海里眺望四周。带着草帽的乡野少年找到他,领着他从草径中穿出,走向草海尽头的一座小茅屋。
裘染将挑回的水倒进水缸,擦了把头上的汗道:“这儿真挺美的,就是容易迷路,我估计你的朋友平时来找你都要走大半天。”
毕荒舀了瓢水递给他,笑道:“我没有朋友,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大家都怕我。”
裘染想起什么,自知失言,表情略有些尴尬。
但少年丝毫不介意,他眯起眼睛望向阳光闪耀的草海,迎着风张开双臂,笑容爽朗:“但是你不一样,你不怕我。”
“只要你愿意留下来陪我,我可以跟你分享这里的一切。”
裘染注视着毕荒清澈的眼睛,最终没忍心拒绝。
……
“咔!这条过了!”李导大喊一声。
导演话音刚落,剧组不少工作人员忍不住鼓起掌来:这都拍了多少天了,终于有一回是一条过的了!
“嘿嘿嘿,谢谢大家!谢谢大家!”
牧白还以为人家鼓掌是在夸他呢,摘下草帽傻兮兮地冲工作人员道谢。
“是不是傻!”顾奚忍无可忍,把牧白脑袋往下一摁,然后自己也跟着弯腰低下了头,冲剧组所有人道:“不好意思,给大家添麻烦了。”
顾奚这一鞠躬,弄得刚才鼓掌的工作人员反倒不好意思了。
李导带头发话:“没事,新人都是这样过来的,只要有进步,就不怕麻烦。”
剧组其他的人也立马附和。
“没事,我们开玩笑呢。”
“刚才那条拍得挺好的。”
“加油!”
“加油,加油……”
顾奚和牧白进组以来尽管演技提升确实突飞猛进,但终归是起点太低,所以心理压力都很大。
编剧坐在导演旁边嗑瓜子,两眼冒星星:“李导,我这办法有用吧。你看他俩这么快就入戏了,起码角色把握住了,感觉对了。”
“这剧人物跟他俩本身就贴合,要融入角色不难,不过嘛……”李导把刚才拍的那条重看了一遍,最后只道:“沈遇的眼光不错。”
……
乡野外景差不多全都拍完之后,整个剧组就转战到了影视城里。自从进了影视城之后,剧组的开销与日俱增,制片人每天为了投资的事情焦头烂额,隔几天就要在片场发一顿脾气。
夏天的影视城,白天气温逼近40度,分分钟热得人要中暑。但是为了不耽误进度,早一天杀青就是省一天的钱,剧组经常大中午顶着烈日拍摄。
怕有人中暑,制片人批发了好几箱霍香正气水,每天逼着大家喝,连李导都喝得直皱眉头。
而从小不是待在空调房里,就是出国避暑,还没体验过超过三十度夏天的顾二少,哪儿见过这阵仗,直接给热懵了。
每天除了拍戏之外,他就坐在小马扎上不动弹,只要稍微一动,满身的汗黏着戏服的感觉就能把他逼疯。
牧白看顾奚每天蔫头耷脑的,担心他生病,只要一有空隙,就拿着小电扇对着他吹,自己热得满头大汗却浑然不觉。
到了后面,制片人找不到大方的投资人,只好开始疯狂植入广告。于是顾奚和牧白每天除了拍戏之外,还要拍摄各种广告小剧场,人都混乱了。
眼看着剧组一天比一天穷,制片人天天着急上火,就快爆肝而亡了。为了让这部剧顺利拍完,剧组的工作人员纷纷开始“各显神通”。
化妆师、服装师以无偿带徒弟为噱头,忽悠来不少免费劳动力;
灯光师的打光助理全是影视城卖票大妈,大妈们相当有职业道德,指哪儿打哪儿;
要说最厉害的还属道具组,每晚趁着月黑风高,去隔壁剧组“借”道具,经常被其他剧组的人满城追杀,集体殴打,为这个剧实在付出了太多。
最后道具组的老大不知道从哪儿搞来了两台秘密武|器:鼓风机,从此改变了剧组的命运。
鼓风机:在场的所有电风扇,都是弟弟。
而且鼓风机除了可以吹风之外,往往还可以给画面增加氛围,导演特别爱用。
开一档,衣带飘飘,唯美俊逸;开二档,旌旗舞动,气势磅礴;开三档,狂风乱卷,凄凉肃杀。
顾奚跟牧白刚开始被鼓风机吹得妈都不认识,一被吹就忘词;到后来习惯之后,风一吹,衣摆飞扬,就感觉自己特别帅,像个武林绝世高手,不开鼓风机都没有感觉了。
七月底,沈遇打电话来,说要来剧组探班,问顾奚的角色歌写得怎么样了。
顾奚当即熬了几个通宵,在沈遇来之前,写了两首角色歌,他自己相当满意,觉得比自己在国外留学时写的任何一首都要好。
八月初,沈遇到剧组探班,没有提前通知顾奚和牧白。他在太阳底下站了半个小时,静静看完顾奚和牧白演的一场戏,导演喊“咔”之后,他才走过去打招呼。
顾奚和牧白看见沈遇的时候,就像刚刚离家的孩子看见家长一样,神情里欣喜掺杂着委屈。
沈遇笑了笑,冲他俩比了个大拇指,转身去跟导演打招呼,把带来的一些冷饮分给剧组的工作人员。
沈遇此次除了来探班,还带了一份合同过来,是伊丽莎白的经济合约。
签合同的时候牧白问:“经纪人对她好吗?”
一旁的顾奚差点以为自己的记忆出问题了,伊丽莎白不是一头牛,而是个人,否则她怎么会有经纪人!
沈遇解释道:“这你放心,对方很专业,接触动物明星产业已经很多年了,照顾过不少动物,你不是加了经纪人微信吗?可以随时跟伊丽莎白视频。”
“嗯,我会的。”牧白道。
后来,听牧白解释了之后,顾奚才知道,原来冲新人榜直播那段时间,伊丽莎白偶尔在镜头前代播吃草的视频火了。这头俊俏的小奶牛凭借吃播俘获了一众网友的心,还得到了不少多乳制品厂商的青睐,广告邀约接不完。
毫不夸张地说,目前伊丽莎白的人气恐怕比顾奚和牧白还要高。
牧白感叹道:“看来伊丽莎白已经走到我们前面了呢。”
顾奚:“……是啊。”
沈遇又问顾奚主题曲写得怎么样了,顾奚便把曲稿给他看。
沈遇却没看,只问他:“你自己感觉写得怎么样?”
顾奚在这方面向来有自信,如实道:“还可以。”
“那就好。”沈遇嘱咐他:“晚上你把稿子带着。”
……
当天晚上沈遇请全剧组的人去外面吃麻小,大家都特别高兴,导演特地让剧组当天收工早一点。
沈遇订的是影视城附近最大的一家麻小店,不少剧组都会来光顾。都是同行,大家就不那么讲究了,人多了就随便拼桌,反正都聊得来。
沈遇在二楼开了个包间,招待导演编剧制片这些人。
吃到差不多了,趁着导演跟制片人聊天的时候,沈遇带着顾奚出来,往另一个包间走。
来到包厢门口,沈遇敲了两下就直接推门进去了。
包厢里坐着四五个中年人,桌上麻小没怎么动,都在抽烟聊天,里面的人看见沈遇一点儿也不意外。
“说曹操曹操到!刚老赵说在外面看见个人像沈遇,没想到真是你,快进来坐!”
顾奚朝说话的人看去,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在场别的人他不认识,但这位的名字对于学音乐的人来说却如雷贯耳。
石泉音,钢琴家,作曲家,以音乐人的身份活跃于影视界,他操刀的电影配乐多次获得国内外“最佳音乐奖”。顾奚顿时紧张起来,他没想到沈遇居然认识这种大师级别的人物。
“带的小孩儿在这儿拍戏,来看看他们。”沈遇带着顾奚坐下。
石泉音虽然腕儿大,但好在没什么架子:“你眼光向来好,肯定是挖着宝贝了。”
沈遇笑了笑,道:“这小孩儿也就英国皇家音乐学院毕业的,算是有点音乐特长吧。”
服务员给沈遇添了一副餐具,倒了杯茶,沈遇端起来喝了一口,继续用闲聊的口气道:“现在的剧组可真图省事,知道这小孩儿出身,非要让他写角色歌。本来我不让的,一刚毕业学生能写什么,万一写砸了这算谁的啊?”
石泉音笑了笑,打量了顾奚几眼,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英国皇家的学生跟普通音乐学院的学生可不一样,那是名校,出来的学生都是有点东西的。”
沈遇又道:“您是知道的,那主题歌能是那么好写的?我叫他别写吧,这傻孩子偏偏乖乖写了,这弄得我不上不下的。”
石泉音便道:“你看你,哪有这么打击年轻人积极性的。行了,拿来我看看吧。”
沈遇绕了半天,等的就是这句话,他便也不客气,给顾奚使了个眼神。
顾奚连忙拿出曲稿交给沈遇,沈遇递给了石泉音。
石老摸出眼镜戴上,借着包房里的灯光低头看稿子,顾奚此刻心脏跳得比毕业表演的时候还快。
然而石老只看了几眼,就把眼镜摘下来了,把稿纸递回给了沈遇,顾奚感觉就像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一样。
沈遇的表情没什么变化,问:“您看怎么样?”
石老道:“有点意思,继续努力。”
一听这话,沈遇心中了然,便把曲稿放到一边,不再提了,跟石老聊别的话题去了。
顾奚坐在位置上愣了一会儿,之后他借上洗手间的理由,离开了包间。
从包间到洗手间的路上,顾奚几乎是用跑的。
进了洗手间,他就把自己锁进了隔间里。手里的稿纸被他攥得皱成一团,明明没有喝酒,他却感觉自己的脸火烧火燎。
此前在音乐道路上一直一帆风顺的顾奚,今晚有些不知所措。
他躲在隔间里,把揉皱了的稿纸重新展平,一遍又一遍地哼唱着纸上的旋律,反复检查可能存在的问题。
但他找不出来,他脑海里不断重复着石老看稿子的画面。
不知道过了多久,卫生间的门被人打开,有几个人进来上厕所。
“沈遇最近混得不行啊,怎么开始带新人了?”
“他今晚是不是有点飘了啊?还让您帮新人看曲子。”
石清泉的声音在洗手间里响起:“都是小事,他最近也不容易。”
“石老脾气真好,但不是我说,现在这些个小鲜肉除了有一张脸,还剩什么?本事没有,倒是个个都急功近利得很。”
石老叹了口气,语气有点失望:“我本来以为沈遇带的新人会和那些人不同,也算是有点不同吧,但还是……算了不说了。”
……
洗手间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隔间里的顾奚。
顾奚低头看着自己熬了几个通宵写出来的稿纸。
原本自信满满,觉得一定会令人惊艳的曲子,此刻再看,却觉得这些只不过是一堆平凡无奇的音符罢了。
他看了眼旁边的垃圾桶,把稿纸揉了揉,扔了进去。
顾奚回到了自己剧组的包间,牧白已经剥了一小碗的小龙虾肉了,看见顾奚回来便问:“怎么样?沈哥是不是带你去见大人物了?这些都是我抢给你的。”说完他把小碗往顾奚面前推了推。
顾奚看着那满满一碗沾着红油的诱人虾肉,却一点儿胃口都没有,现在只想回去倒头大睡。
沈遇也从那边的包厢回来了,陪导演聊了一会儿,等大家吃完了,又去结账。
回去的路上,沈遇安慰顾奚,叫他不要太介意今晚的事。
“主题曲跟片子有关,石老没看过剧本,说的话也不一定。再说今晚的目的也不光是曲子,主要混个脸熟。”
“而且主题曲一般是等成片进入后期制作的时候才开始写的,还有时间,你再修改修改。”
顾奚当时很想说他不写了,但他最后忍住了。
回到宾馆,顾奚一句话不说,洗完澡就直接睡觉。牧白虽然想找他聊天,但看他的样子,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便只好也乖乖闭嘴睡觉。
第二天一早醒来,顾奚就觉得头重脚轻。到了片场之后,人才稍微清醒一点。
但是开拍之后,在户外热得一身汗,再被鼓风机一吹,忽冷忽热的,弄得他连打几个喷嚏,头更疼了。
沈遇今天中午的飞机回京城,走之前,又鼓励了顾奚和牧白几句,还给全剧组的人定了午饭。
午饭的套餐里还包含一盒冰淇淋,这把剧组的大伙儿都乐坏了。
天气太热了,顾奚没有胃口吃饭,只想吃冰淇淋,可拍完戏过来一看,自己午餐里的那份冰淇淋不知道被谁拿走了。
他有点烦躁,饭也懒得吃了,就一个人闷头坐在角落里。
顾奚头疼,鼻子还有点堵,他估计自己这是要感冒的征兆。他有个毛病,鼻子一睹就容易流眼泪,还没法控制。
站在一旁围观全程的牧白,低头看了眼手里那盒融化了一大半的冰淇淋,走了过去。
顾奚正对着墙角抹眼泪呢,牧白冷不丁从背后冒出来道:“你这就哭鼻子啦?”
说完,他用勺子舀起盒子里仅剩的那坨还未融化的冰淇淋,递到了顾奚嘴边:“别哭啦!喏,我的给你吃。”
顾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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