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已经过了大半的时间,陶初终于从涂洲西县的陶家村回到了临城。
临城比大山里的陶家村要热太多了。
一下飞机,走出机场,陶初就被炙热的阳光刺得几乎睁不开眼。
看了一眼右手手腕上的那只冰蓝色的龙形手镯,陶初站在机场大厅的大门前,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拖着行李箱,坐上了在打车软件上联系好的出租车,陶初看着半开的车窗外徐徐倒退的行道树影,有风吹着她鬓边的浅发,似有几分清凉。
只是她低眼的时候,才看见自己右手手腕上戴着的那只冰蓝色的龙形手镯竟然开始隐隐泛黑,失了些光彩。
陶初摸着手镯,心里有点着急了,她连忙抬头对前面握着方向盘的司机大叔说,“大叔,你能开得快一点吗?”
“成。”司机大叔稍稍提了速。
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陶初都来不及等司机帮她拿行李,她自己下了车就匆匆打开后备箱,自己把行李拿了出来。
跟司机道了谢之后,陶初就连忙拖着行李往小区里跑。
乘着电梯到了八楼,陶初快速地按了开门密码,门应声而开,她拖着行李走进去,关上门后,她只来得及把脚上的鞋子脱掉,然后就跑到浴室里,打开水龙头往浴缸里放水。
“阿致,你快点到浴缸里去。”她轻轻地戳了一下右手手腕上的龙形手镯。
她话音刚落,就看见自己手腕上的龙形手镯在一瞬间模糊破碎成一道淡金色的光芒,脱离了她的手腕,落入她面前的浴缸里时,淡金色的光芒陡然盛大起来,裹着朦胧的雾色,渐渐显露出一抹修长的身影。
长长的龙尾大部分都拖在地上,浴缸里的白衣少年冷白的面容好似无暇的玉,他乌浓的发半浸在水里,浓密的睫毛颤了一下,他睁眼时,那双眼瞳直勾勾地望向站在浴缸前的陶初。
一刹那间,他身上雪白的衣袍在涌动的淡金色光芒中寸寸消散,他的上半身没有了那样宽大的衣袍遮掩,刚刚溅起的水滴顺着他线条流畅的下颚流淌下来,从白皙的胸膛渐渐滑落至肌理分明的腹肌,他的肌肤冷白,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诱惑。
陶初没忍住,跟做贼似的偷瞄了一眼,然后她装模作样地偏过头,正好看见他拖在地上的龙尾鳞片似乎又渐渐地恢复了半透明的冰蓝色,她才松了一口气。
“你明明是龙诶,怎么就这么离不开水啊?”她嘟囔了一句。
浅淡的烟雾渐渐半遮住了他的上半身,陶初蹲下来,趴在浴缸边,又盯着他看了好几眼,然后歪着头问他,“其实你是美人鱼才对吧?”
沈玉致看着面前的小姑娘,他弯了弯唇角,仍然是一副静默的样子。
“你是一直都离不开水吗?以后也这样?”她仍然好奇。
沈玉致摇头,算作回答。
冲破长极渊的束缚后,他的修为还并没有恢复完全。
依赖于水只是暂时的,而要幻化出一双人类的腿,也并不是什么遥远的事情。
在沈玉致泡在水里的这段时间里,陶初一直趴在浴缸边儿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偶尔他会给些反应,或点头,或摇头。
虽然陶初总说自己已经习惯了自己一个人生活,但在这个时常空荡地只剩她自己一个人的小公寓里忽然多出了另一个人,她心底还是有些隐隐的欢喜。
虽然,这是一个不会说话的龙少年。
在临近开学的这几天里,陶初才发现,原来沈玉致也并不是那么乖的。
比如,如果她不在他泡在浴缸里的时候帮他洗尾巴,他就不愿意出来。
再比如,如果她不在他从浴缸里出来之后帮他擦头发,他也会不高兴。
他的不高兴具体表现为,刻意用他的尾巴扫落一地的东西,或者不理她,甚至有时候还捉弄她。
“……”
在陶家村的时候她怎么就没发现他有这样“恶劣”的一面呢?
陶初一边怀疑人生,一边拿毛巾给沈玉致擦头发。
“我说我用吹风机给你吹你还不乐意……你知不知道你在耽误我赶暑假作业的时间啊?”她撇了撇嘴,开始抱怨。
距离开学没有几天了,陶初的暑假作业还剩了不少,她现在明明已经是热锅上的蚂蚁了,还要给他擦头发,洗尾巴……
沈玉致闻言,偏头看向跪坐在他身后,正乖乖地给他擦头发的女孩儿,看见她耷拉着脑袋,嘴里还小声地碎碎念着一些抱怨的话,他眼底有浅淡的笑意浮现,忍不住回身,伸手捏了捏她软嫩的脸颊。
“……”
陶初被他捏住一边的脸蛋,她握着毛巾的手紧了紧,咬了咬牙。
有点想拽掉他几根头发。
但是她不敢。
她可没忘记自己上次被他手里忽然凝成的水球兜头浇了个彻底。
坏家伙!
开学第一天,陶初一大早就被闹钟吵醒,她在床上照例翻来覆去了好几个来回,然后才挣扎着起了床,出了自己的房间,打着哈欠往洗手间里走。
躺在浴缸里的少年在她伸手拧门把手的时候就已经睁开了眼睛。
然后他就看着那个头发乱糟糟的,睡裙的肩带半边掉下来,露出精致的锁骨,以及那半边白皙圆润的肩膀……
沈玉致骤然偏过头,耳尖莫名有点发烫。
陶初可能是还没彻底清醒过来,她昨晚忙着赶作业,睡得太晚了,以至于她这会儿站在盥洗台前,拿着牙刷刷牙的动作都很机械。
等一捧冰凉的水被她接着泼到脸上,她才终于清醒了不少。
下一刻她抬头看向面前的镜子时,正和浴缸里的少年的目光撞到一起。
她连忙移开目光,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时,这才发现自己一边的肩带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下来,露出了半个肩膀。
她倒吸一口凉气,瞪大眼睛,来不及想更多,连忙把自己的肩带拉上来。
转身再次对上少年那双清澈澄然的眼瞳时,她多少还有点僵硬。
最终她什么都没说,直接开了门,跑出了洗手间。
等她换好一中的校服,从自己的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抬眼就看见沙发上那一抹霜白的身影。
她顿了一下,然后走了过去。
“阿致。”她叫了他一声。
原本正在看手里的平板电脑的少年抬眼,对上她的目光,有几分询问的意味。
“我要去上学了……”她扯了一下自己的衣摆。
沈玉致看着她的目光似乎凝滞了一瞬,但也仅仅只是那么一瞬,他轻轻颔首,对她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容,如春风雨露。
他笑起来的模样,好看得教人难免晃神。
陶初回过神时,她抿了一下嘴唇,“你好好待在家里,不要出去知道吗?外面很危险的。”
沈玉致点头,神情看似温柔。
陶初还想说点什么,但看着他那样一张如玉般无暇的面庞,她又忘了自己还要说些什么了。
背上书包,陶初转身就往玄关走。
穿好鞋走到门外,要关门的时候,她抬眼看着坐在沙发上的那个白衣乌发的少年。
彼时他的几缕发丝半遮着他的侧脸,而他低垂着眸子,教人看不清他的神情,无端端的显露出几分孤清。
“阿致。”她忍不住又叫了他一声。
沈玉致闻声抬眼,看向站在门口,那个穿着一身校服,扎着马尾辫的纤瘦女孩儿。
“我走了哦?”她的一只手拉着门框,半晌才憋出一句。
沈玉致点头,看起来神色仍旧温和,还带着几丝浅淡的笑意。
直到门“砰”的一声关上,陶初的身影不再,客厅里彻底寂静下来,不再有她叽叽喳喳的声音。
他定定地望着那扇紧闭的门,那张冷白的面庞上所有的笑意在一瞬间尽数消散。
他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垂下眼帘时,整个人显得阴郁又淡漠。
再抬眼看向落地窗外,目光掠过那些高楼大厦时,他微微眯了眯眼,神情愈发冰冷。
历经数千年的岁月,这个人间已与他之前记忆里的模样大不一样了。
他绯薄的唇忽然微勾,一抹冷淡的笑意浮现,带着几分讥讽,而他那双眼瞳深处,光芒碾碎,一片阴翳。
但,无论怎么变化。
凡人仍是蝼蚁。
而这尘世,依旧肮脏。
忽的,玄关处传来些声响,沈玉致下意识地抬眼看过去,正好看见原本紧闭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那个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的女孩儿就站在门外。
她的手有点不安的拽着书包带子,白皙的脸颊稍稍有些泛粉,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看向他的时候,好像还有些难为情。
她站在那儿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嗯……那个,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去呀?”
她微红着脸颊,用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望着他的模样,以及她稍有些不安的神情,都尽数落在了他的眼里。
有点可爱。
舌尖抵在齿根,那一瞬,他眼底所有的阴郁全都隐藏无痕,眼瞳里像是有星子的光芒碾碎,神情看似柔和,还带着几分纯良无害的意味,看不出丝毫伪装的痕迹。
他忽然想起之前的那个星夜,她看似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却又在下一刻,从浓黑的远处朝他走来。
一如此刻,她的去而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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