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后江采薇勤快地跑起紫微峰来。紫微峰为天机阁紫微一脉所有,元沧海作为紫微峰峰主元机子的关门弟子,随师父居于此地。
天机阁以精妙术法闻名于天下,内门收徒对资质要求极高,宁缺毋滥,有时很多年都不会收一个弟子。江采薇入门时,同辈师兄师姐年龄最小的都五六十岁了,常言道修真无岁月,这点年龄在修真界里当然不算什么,但江采薇刚穿越不久,一时无法扭转思维,仍抱持着现代人的观点,自觉和师兄师姐们不是同一代人,玩不到一块去,此时忽然多了一个年龄相近的小师叔,自是经常跑来找元沧海玩耍。
紫微一脉以星象占卜之术独步天下,在天机阁中地位极其特殊,据说曾出过奇人能彻晓过去未来,天机阁在紫微一脉的辅助下,曾多次度过难关,拯救天下苍生于水火之中。四大派创立的时间,上可追溯到远古,在数万年间,天机阁内各支脉与传承,不断交替,有的湮灭在历史的尘寰中,唯独紫微一脉一直延续着。
紫微一脉收徒与天机阁其他支脉不同,是由每代主事观星占卜后亲自去寻命定的传人。而元沧海便是元机子寻到的此代传承者。
元沧海生来双目异象,与众不同,被村中人视为妖孽,加上他父母早亡,旁人愈加认定他是灾星转世,排挤孤立他。幼小的元沧海独自求生,却偶尔口出惊言,道村中谁人将有灾祸,事后果然一一应验。村中人便当是他诅咒所致,将他抓起来绑在柱子上,打算公开行刑,幸得元机子极早赶来将他救下,带回了天机阁。
元沧海被带回天机阁后,不言不语,不愿与人交流。元机子虽是修为高深的有道高人,却也不懂要如何安慰幼童,只好让他先一个人静静待着,独自舔舐伤口。可自打上次江采薇来访后,元沧海忽然就愿意开口说话了,甚至还对元机子笑了,唤了声师尊,可把元机子乐得,当即就准许了江采薇在紫微峰自由出入。
“铮铮——”
紫微峰半山腰的小亭里,不断传出阵阵杂乱琴音,惊起飞鸟无数。
创造出这些噪音的江采薇,正神情专注地坐在石桌前,双手不停地在琴弦上拨弄着。元沧海坐在她对面石凳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仿佛她演奏的是世上最美妙的乐曲,而非贯耳魔音。
一炷香后,江采薇才停下手中动作,叹了一口气,“我弹得很难听吧?”
元沧海摇了摇头,又想到江采薇说他不说话不好,于是开口道:“……不,很好听。”
江采薇噗嗤一笑,她很爱笑,常常没来由就会笑起来,令元沧海感觉自己也似乎被她感染,顿觉心中温暖。
江采薇笑完说:“你就会哄我高兴,我自己的水平,我还不清楚吗?”
元沧海很疑惑,他之前根本没听过别人弹奏乐曲,也不知道美与丑的区别,只是和江采薇待在一块心情就会变好,自然就觉得这声音宛如天籁。
“哎,等我将琴练好了,以后再让你听听什么才是真正动听的琴音!”
江采薇双掌捧脸,手肘撑在石桌上,望着元沧海叹道,“还好你这里人少清静,你又愿意忍受我练习,如今在我们翠云峰上,我可是猫嫌狗弃,连我师父都受不了我弹琴了,唉……真的有那么糟糕吗?”
闻微真人如今可后悔送徒弟琴了,天天魔音绕耳,把他后苑养的仙禽都惊得离家出走了,于是下令禁止江采薇在翠云峰上练琴,没办法,江采薇只好背着琴跑到元沧海这边来。
元沧海又摇了摇头,表示没有。
“算了,你以后听过真正好听的曲子,就知道我弹得有多差了,不过,”江采薇没有气馁,而是握拳立誓说,“我以后一定会成为非常厉害的乐术师,弹出让所有人惊艳的琴曲!”
元沧海连连点头,万分信任她所言。
江采薇忖度着道:“第一步,呃,先从起一个厉害的外号开始……你觉得‘指掀天籁’怎么样?”
“……不错。”元沧海很少开口说话,说话时略带晦涩。
“是吧,我觉得特别适合我!”江采薇打了个响指,从石凳上蹦起来,“指掀天籁江采薇,一听就很威风!”
元沧海附和着点头。
可怜的江采薇,此刻完全没想到未来天下人自发送了她“天魔琴”这个称号,导致她真正的称号“指掀天籁”倒少有人提。不过天魔琴之称是因为她琴音术法威力强大,外人难能匹敌,倒非是说她琴音难听,这应该算唯一的幸事了。
“等到我弹琴很好听了,我一定要做把青玉流,背出去亮瞎别人的眼!”
“青玉流,是什么?”元沧海问。
“青玉流啊,就是……三言二语说不清楚,我画给你看好了。”
江采薇从师父送的空间法器中取出纸笔,迅速地画出了一张图。她弹了弹画纸,指着纸上所绘向元沧海介绍道,“这就是青玉流了,琴身漆黑,镶嵌着青色美玉,似有流水般的青光环绕,琴身背后则藏着一把墨石宝剑。青玉流可是我梦寐以求的琴中圣品!”说着露出极为渴望的神情来,稍后又转为叹息。
“可惜,也不知道这边世界能不能制作出青玉流来……”
元沧海仔细打量着画中之物,似是要将其形貌牢牢记在脑海中,心里更是暗暗下定了决心。
*
在苏雪鹄探寻江采薇过去记忆时,隔壁房间里,元沧海备好仪式,在认真地卜卦。
他一连卜了三卦,都如白天掐算的那般,卦象皆模糊不清。
元沧海起身将窗推开,窗外夜空无云,恰能一览天象,虽不如紫微峰顶观星方便,对他而言却已足够。
“……果然不行吗?”
元沧海喃喃自语,江采薇那颗重燃的命星已经隐去,无法观测。
无论是卦象模糊,还是命星神隐,这一切都是从元沧海遇到苏雪鹄开始的,令人无法相信苏雪鹄与江采薇无关。
从前便是这样,采薇是他遇到的第一个,即使他用双目直视也无法一眼看穿未来的人。她永远不会知晓,那对幼时的他来说是怎样的惊喜。
可苏雪鹄声称不认识他的神情不似作伪,元沧海实在无法相信,那样陌生的神情会出现在江采薇脸上,只需稍加设想,他都会感到一丝锥心之痛。
元沧海立于窗边,出神良久,方叹息一声,将窗扉重新紧闭。
从空间法宝中取出青玉流,元沧海开始每日例行地认真擦拭。这把青玉流是他花费极大心血,采集西梧洲深处万年青玉与玄桐木所制,是他送给采薇祝贺她进阶地坤境的礼物。
后来青玉流在那场鏖战中受到极大损毁,元沧海花费了比制作时更大的心力,才寻到一模一样的材料,将青玉流修复。可如今琴犹在,它之主人却不知身在何方,思来令人沉郁伤感。
许是今日发生了太多事,元沧海擦拭完琴身,并未如往常般将其收起,而是盘腿而坐,将青玉流置于双膝上弹奏起来。
*
苏雪鹄退出探查记忆的术法时,天已然亮了,一大堆记忆挤在她脑中,令她轻微眩晕。
一晚上时间,即使她再如何加速探查记忆的速度,也只消化了大约一甲子的记忆。这些记忆中,大多数内容都是江采薇如何努力修行的画面,也有她与师门长辈亲友亲密相处的场景,而其中占比最多的,除了元沧海,还是元沧海。
苏雪鹄没想到化身竟是没有她之记忆的,对这里是男频小说世界的事一无所知,竟然会化身为知心姐姐去关怀孤僻师弟?
如果有时光机,苏雪鹄真想穿越回去打醒琴娘化身,你醒醒啊人家可是原著世界一方大佬,连男主都不敢轻易招惹的人。
这不,如今给她招惹出一个大麻烦来。
苏雪鹄还想穿越回去打死过去玩游戏的自己,叫你手贱玩精分,这不精分出问题来了?
苏雪鹄万万没有想到,她化身性格不是随她自己,竟然随了玩游戏时她给自己安排的角色性格设定。
比如说,她的女道者师玄靖,高端PVP大佬,竞技场插旗狂人,每个赛季第一时间打上十三段,游戏前五十名雕像选手。座右铭:情缘是什么能吃吗?走开,不要打扰我练剑。
比如说,她的医女向晚晴,温婉单修奶妈,神农医药专精,包揽了帮会所有药品制作。
又比如说,她的琴女江采薇,帮会开心果,吉祥物,外观成就党,乐于助人,最喜欢帮助新人小白。
看完江采薇的记忆后,苏雪鹄已经完全不能想象,在其他片场,另外三个化身到底玩出了什么花样。
正在苦恼时,隔壁忽而响起一阵清幽琴音,苏雪鹄一愣,不由凝神静听,却发现这是一首她十分熟悉的曲子——高山流水。
隔壁所住之人是元沧海,弹琴之人是谁显而易见。探查了记忆的苏雪鹄已然知道,这首高山流水对元沧海的意义。
这是江采薇教会元沧海弹的第一首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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