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后，好好做人。”
三年服刑期结束，简瞳收拾好私人物品。她其实没有什么好带的，几套换洗的衣物，洗漱用品，一本写得满满当当的日记本，里面夹着移动硬盘。简瞳将所有都一股脑地塞进行李箱里。狱警已经站在门口等她了。
“快点。”
“好，马上就好。”
话是这么说，简瞳仍然多看了一眼隔壁监狱，里面空荡荡，里面的人每天都会出门晒太阳，雷打不动。简瞳知道这一点，但离开时也没能和对方告别，让她心头产生了淡淡的惆怅之情。
简瞳隔壁的囚犯，叫梅克尔。他是一个真正的天才，在见到这个红发混血儿之前，简瞳根本不相信真的有人能把废旧收音机改装后上网自由冲浪——简瞳见过上一个这么牛掰的工程师兼科学家，叫钢铁侠，是个虚构的电影角色。
而梅克尔第一次向简瞳搭话，就是试图获得对方胸|罩下的铁丝。
嗯，天才是真天才。
变态也是真变态。
简瞳旁敲侧击过对方犯了什么罪，但这家伙不想说什么，完全能做到半点口风都不露。简瞳唯一能够肯定的，只有这家伙应该不是因为“黑客罪”而入狱，否则的话，针对他的管理至少要严格几百倍才好。
“那样和史前文明生活有什么差别？”
“起码你不是只红毛狒狒啊。”简瞳随口回答。
梅克尔硬生生从硬板床上笑得滑下来，简瞳实在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的。但这家伙就有本事连着笑十几分钟不带停歇的。最后，他说：“你真有趣。我不仅仅是说，你从垃圾桶里捡男朋友这点。”
简瞳露出了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咱们能不提这一点吗？
没有什么能瞒得住一位全世界顶尖的黑客，尽管对方手上“看起来”只有一台废旧的收音机。简瞳认识他第二天，这位黑客就将她的背景查得干干净净：“喔哦！星汉游戏的总制作人！站在成功背后的女人！创造华国奇迹的新星！更是在国际游戏奖上荣获了三连冠！哇，你真厉害！”
当初，媒体这样吹嘘时，简瞳还是偷偷高兴的。但现在，怎么听起来就这么尴尬呢？
“客气客气，全靠同行衬托。”简瞳谦虚说。
“……被公司以泄露机密告上法庭，其男朋友上庭作证。”梅克尔看了个开头，就轻蔑地呵了一声，这种一眼就能看穿真相的庭审，媒体竟然也好意思将其报道出来。游戏公司这么做无可厚非，毕竟商人逐利，但男朋友……
“你真的是从垃圾桶里捡男朋友。”梅克尔点评说。
简瞳皮笑肉不笑地回答：“没有办法，毕竟是被上帝开了十几扇门的天之骄子。”她臭不要脸地说，“再不瞎了只狗眼，这世界上的柠檬都得升飞了。”
梅克尔又硬生生地笑瘫了。
这家伙笑点很迷。
但他确实是简瞳在监狱里，为数不多的朋友。不过，离开时不能和对方告别也好，起码，这时候应该是个高兴的时刻，不应该染上别离的伤感。
简瞳跟着狱警穿过一层又一层的大门。
最外层的大门在她身后轰然合拢，简瞳自由了。她抬起头，灿烂猛烈的阳光让她情不自禁地眯起眼睛。她总算有一点理解梅克尔为什么那么喜欢晒太阳了。
天蓝蓝，云白白。
阳光晒得皮肤暖洋洋的感觉，很好。
……
……
监狱门口停着辆豪车。
简瞳刚出来，豪车就“嘟嘟——”地鸣笛不停。简瞳头也没回，她对自己很有逼数……哦，不，是对自己的眼光很有逼数。
坐牢三年，连个探班的亲友也没有。
这不是普通人能达成的成就。
简瞳自顾自地往前走。
豪车起步，冲到简瞳前面，随着一个漂亮的拐弯急刹，它稳稳地拦在了简瞳身前，小车窗摇下，露出一张被墨镜遮掉打扮的脸：“简瞳？”
这豪车还真是来接她的啊？
“您……哪位？”
墨镜男摘掉了墨镜，露出一张英俊冷酷、头发丝都带着金钱恶臭的嘴脸，他瞥了眼简瞳，就连眼神也是冷的：“上车。”
简瞳干净利落地把行李往车上一扔，作为弱（xian）女（yu）子，她排斥一切体力活。眨眼间，对方就能从后视镜上看到个女人毫无形象、宛如咸鱼、地葛优瘫在自己后座上，这令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你可真不讲究。”
嫌弃之意溢于言表。
啧，铁处女座。
以防这家伙把她扔下车，简瞳勉强正了正坐姿——没错，这个铁处女座干得出来。简瞳咳嗽一声，叹息说：“真没想到，你竟然会来接我？”
前排大佬皱了皱眉。
“韩斌。”简瞳喊出了他的名字。
韩斌当然不是简瞳的朋友，相反，说是孽缘的竞争对手更为贴切。三年前，简瞳当着他的面捧走了国际游戏最佳金奖，那感觉真的爽歪歪；
一转头，简瞳就被自己的公司陷害了。
她当时感觉非常不可思议——
离开她，公司准备怎么做游戏？
和简瞳过不去可以理解，但和钱过不去那就真的令人费解了。
然后，简瞳就看见韩斌强势加盟公司，开创华国游戏新时代的新闻。媒体们毫无节操地各种吹捧韩斌，基本就是当年吹捧简瞳的说辞全都重来一遍——说实话，看着挺尴尬的。
于情于理，这位人生蒸蒸日上的新大佬，都不应该来“关怀”前手下败将……嘛，既然猜不到理由，那就安心受着吧。
最惨，也就不过是再在牢里蹲三年。
豪车发动了。
通过后视镜，韩斌悄悄地观察简瞳。他知晓简瞳，比简瞳知晓他要早得多。天才少女，明日新星，简瞳身上笼罩着太多光环，而任何女人身披这样的光环——哪怕只有一半，甚至三分之一，或者更少，也会变得光彩照人。
他见过她最辉煌的时刻——
她真的美得如同头戴冠冕的胜利女神。
而现在，那些光环都褪去了颜色。简瞳安静至极地坐在后座上，她穿着洗得素白的圆领衫，没有化妆，神色却很恬静柔和。
“最近怎么样？”韩斌轻声问。
喵喵喵？
监狱里她还能活成一朵花吗？
这句话真的问得毫无必要，坐在后排的简瞳下意识想笑，但立刻掩饰成一声干咳。毕竟还享受着人家的豪车和空调，这点面子还是要给主人的——韩斌不善言辞也是业界出了名，毕竟，凡有所得，必有所失，既然付出了太多心血在游戏制作上，自然就有资本不必在人际交往上花心思。
“啊，就那样吧。”简瞳轻声回答。
她看着车水马龙的马路，这座城市比她入狱之前更繁华，时代在发展，仅仅几年就给人以物是人非之感。现实如此，网络世界只会更加残酷。简瞳叹了口气：“你有什么话，可以直说。”
现在的她，其实没有让人委婉的资格了。
韩斌也松了口气，他开门见山地说：“我想聘请你。”
“哈哈哈。”
韩斌皱了皱眉头：“你在干什么？”
在说出这句话之前，他设想了简瞳很多种反应，没有任何一种，是简瞳笑出声。
“我在配合你。”
“……什么？”
简瞳微微一笑：“你不是在说一个笑话吗？我以前还觉得你是个没什么幽默感的铁处女座，现在看起来，你还是挺有幽默感的啊。”
简瞳没骗人，她是真的被逗笑了。
和梅克尔在一起久了，她笑点也跟着变得很奇怪。
韩斌脸黑了：“我没有在开玩笑。”
“嗯？”
“我认真的。”韩斌加快了语速，“我很有诚意地邀请你成为公司的骨干成员，我可以维持你之前在星汉的工资待遇，享有一定比例的股份……”
这个玩笑真的越来越不好笑了。
“你有才华，我给你平台。”
韩斌将豪车停靠在路边，他转过身，取下墨镜，目光灼灼地盯着简瞳。这个男人生了一双极具压迫感的眼睛，他的商业对手说，只是和韩斌对视都会感到一种无声的压迫，他借用这一招，在商业谈判中无往不利。
不，不会出现任何意外的。
韩斌告诉自己，不会有人出比他更优渥的条件。
他的逼迫，如泥牛入大海。
简瞳还是那副懒懒散散，没有骨头的咸鱼瘫法，仿佛三年前的变故，已经将这个女人身上一切锋芒毕露的光彩都抹掉了。她很迟钝地眨眨眼睛，很迟钝地指了指自己，很迟钝地问：“呃，星汉吗？”
星汉游戏竟然开始吃回头草了吗？
“不是，是我自己的公司。”
“……你不是星汉的……哦，抱歉。”简瞳瞬间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韩斌都有自己的公司了，当然是踹开星汉游戏自己单干了。韩斌确实比简瞳幸运些……嗯，如果有前车之鉴的话，简瞳也不会一脚踩进这个狗屎坑里。
如果是星汉游戏，简瞳还可以考虑下。
但既然是韩斌自己的公司——
简瞳轻声说：“还是不了吧。”
“你就不再考虑一下吗？”
真不愧为韩斌，正常的商业交涉整的像个黑涩会胁迫似的。简瞳想了想，问：“如果我不给你回答，你会把我直接扔马路上吗——这个问题你不用回答了。”
她翻了个白眼，铁处女座就是这么丧心病狂。
“只是……拖累你的公司怪不好意思的。”
见到韩斌无动于衷，简瞳只好将现实掰开来分析：“我已经三年没有摸过游戏了，更别提业界的一些新概念了，就算是软件，OBobe现在已经更新到几了？我进去之前还是版本BB，现在呢？Super BB？还是BB plus？”
“现在是BB 2022了。”韩斌纠正。
“嗯嗯，那还好。”
简瞳忽然问他：“那游戏引擎呢，换了几代？”
韩斌一时竟然回答不出来。
游戏开发商赚玩家的钱。
而游戏引擎开发商赚游戏开发商的钱。
这就好像是卖机床和卖产品的差别。
而为游戏开发选择合适的引擎，也是总设计师必修的课程，他们必须对市面上所有游戏引擎都有足够的了解。而简瞳知晓的那些，确实都已经过时了。
韩斌有些狼狈：“你可以学习。”
“对，这些都可以学习。”简瞳慢吞吞地说，“现在的社会风向，玩家的游戏习惯，其他游戏产商的动向，业界优秀原画师数值设计师策划师……韩斌啊，这些都需要时间。可你的公司，有多少机会给我学习，给我犯错，给我重头尝试呢？”
这些问题尖锐得像刺刀。
韩斌想雇佣的不是简瞳。
而是一个已经消失在时光中的幻影。
他艰难地说：“没有任何一家游戏公司，会接受有职业污点的女性员工，而且还是坐过牢的。”
“——除了我。”
摊牌了。
……
……
三分钟后——
豪车一骑绝尘。
简瞳提着行李一脸茫然。
早知道，韩铁处女座这么脆弱娇柔，她就……
等人家把她送到家再拒绝好了。
看她嘴贱。
免费的司机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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