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领命之后,立时便去了外间看看薛书雁在不在,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恭恭敬敬地对杜云歌禀报道:
“门主,薛师姐的确在外间,不过她的近身侍女说薛师姐现在不便见您,请您过半个时辰再过去。”
杜云歌一怔,随即便从心底涌上了一阵危机感:
薛书雁和她相识相知相伴这么多年来,何曾说过“不方便”这样的话!一个发过誓要永远效忠妙音门、永远保护妙音门门主的人,在她杜云歌的面前怎么还能有不方便的事情呢?
——除非这事情是真真正正的个人的事情、怕还是像女孩子的怀春心思这样的事情,才能算得上“不可为外人道”的私事,才不能对杜云歌说。
一时间杜云歌只觉愁肠百结,她甚至都成功地用自己的这么一套神奇的理论说服了自己:
薛师姐不肯见她,那肯定就是感情问题了,能和薛师姐有感情问题的如果真的是那个大草原上的圣女的话,那薛书雁岂不是这辈子也要来一次远走塞外、不管她了?
一念至此,杜云歌只觉她上辈子死在何蓁蓁手下的巨大阴影又回来了,把这片大阴影铺开来再抻一抻的话估计能直接盖满整个忘忧山的山头,压得她肝胆欲裂、魂魄差点没魂飞九天外,自然连带着脸色也不太好看起来了。
能做伺候人的活计的,都得是人精,更别说还是给妙音门这样的名门大派的门主当贴身侍女的人了。那侍女眼见着杜云歌脸色不太好,大惊之下只觉自己的月钱都拍打着翅膀飞走了,也顾不上这个时候轮不轮得到她说话了,赶忙开口劝道:
“门主稍安勿躁,或许是薛师姐眼下正忙着什么私事,来不及见门主呢?毕竟有些事情是真的不方便让旁人参与进去的,即便薛师姐是胡人,也离开草原十好几年了,连我都知道薛师姐对门主忠心耿耿、门主说一薛师姐就绝对不说二,门主毋需担心。既是如此,不如过会再去也来得及。”
杜云歌:……你不懂,我这可是在担心我自个儿的小命。
她不说还好,一说,直接让杜云歌浑身的毛都要炸开了,因为她想到了何蓁蓁上辈子说的那个莫须有的“乌扎卡族的圣女”玛什么拉——具体名字她还真记不清了,就记得好像是个挺有名的塞外草原的部落圣女的来着。
“莫须有”这三个字可真是贼精贼精地把“可能有也可能没有”、“应该是没有的但是我想让它有它就得有”诸如此类的含义发挥到了极致,从简短的三个字里都能体会到传承千百年的中原文化的博大精深。而眼下,这位估计还在十万八千里外的草原上自由自在地和牛羊一起奔跑的乌扎卡族的圣女对杜云歌来说,就是那莫须有的通敌书信,只要还存在一天,对她来说就是个巨大的隐患:
如果薛书雁上辈子真的跟这位圣女结了婚的话,那么她们肯定早早就认识了,因为薛书雁不管出于怎样的理由,凭她那端正自持得让别人看着都心累的性子,必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和什么人结婚。要是按照杜云歌偷偷摸摸地看过的那些十八流的话本子里的内容,有人挟恩图报带着自己的女儿去逼婚的话,薛书雁怕是能当场来一个拒婚退婚自裁还恩一气呵成。既是如此,那能和薛书雁结婚的人,必是要跟她有着相当深厚的感情基础的家伙,而如果她们眼下就早早相识了,要想在两地相隔的情况下培养感情的话,也就剩下一件事了:
鸿雁传情。
——好了!这样什么都解释得通了!薛师姐她肯定现在正在跟那个劳什子的玛什么拉写情书呢!
杜云歌越想越委屈,心想如果薛师姐要走的话也不是不行,但是怎么着也得提前跟她说一声呀,像是追求爱情这样的好事,有谁能不向往、不喜欢呢?再说了,非亲非故的,又怎么会有人就为了曾经发过的一个誓言就拦着别人呢?她虽然因为何蓁蓁这个畜生连带着对婚姻都留下了不小的阴影,但是她也不是那种因为自己的阴影就拦着别人追寻自己的命定姻缘和真命天女的人,只不过薛书雁如果提前跟她说一声的话,她也来得及找个武功和薛书雁差不了太多的人继续贴身保护她。
那些在鬼门关上徘徊过一次的人便总是要格外惜命的,更不要说杜云歌这个切切实实死过一次的人了。当薛书雁还在她身边的时候,尚且好说,但是薛书雁一走,她就要草木皆兵、风声鹤唳得活像只惊弓之鸟了,因此她在房间里焦急地转了几圈之后,把心一横,对着侍女道:
“你先下去吧,我自己心里有分寸。”
侍女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这不能怪她,毕竟她们的门主杜云歌向来就和“有分寸”仨字不太沾边。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自然也有相当一部分的不靠谱的人,不靠谱的人多了去了,掉链子的方法也多了去了,大家各掉各的链子,大不了也就是精彩绝伦地互拖后腿而已,可是薛书雁生来就和“掉链子”和“不靠谱”这六个字毫无关系,自然也就和杜云歌形成了相当鲜明的对比了。
简单点讲的话,就是她们堂堂妙音门的门主,向来就跟“有分寸”这三个字是没啥瓜葛的。倒不是说杜云歌有意添乱,只是因为她过分信重别人,一心一意以德报德,因此放权放得也乱七八糟,要不是还有春夏秋冬四位护法和薛书雁兢兢业业地顶着的话,杜云歌怕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拐卖了,还要美滋滋地帮别人数钱呢。
但是杜云歌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侍女倒还真不好再多管什么,便只能深施一礼退下去:
“那我告退了,门主有什么需求,拉铃便是。”
等到这位侍女离开了之后,杜云歌小心翼翼地确定了一下周围的确没人,便立刻窜出了门去,目标直指薛书雁眼下所在的外间:
她一定要问问薛师姐认不认识什么大草原上的乌扎卡族的圣女!
如果认识的话,她倒是不介意提前拉这条红线的,毕竟对于不确定的因素,自然是要尽早地、尽可能多地把这些因素控制在手里的好。比起不知道什么时候薛书雁就有可能被外人拐跑这样可怕的未来走向,杜云歌宁愿自己先把这条红线给拉了,在切实知道薛书雁大致会在什么时候离开的前提下预先找好能够顶替薛书雁“贴身护卫门主”一职的接班人,岂不是更安全一些?
结果杜云歌来到了外间之后,根本就没能在书桌旁看见薛书雁伏案写作——至少在杜云歌的预想里她的薛师姐此刻应该是在伏案写信好鸿雁传书的——便对着刚刚听到了动静,赶忙端来了上好的庐山云雾茶的薛书雁的侍女问道:
“我薛师姐呢?”
薛书雁的侍女愣了一愣,脸上便露出了些许的尴尬和为难的神色来:
“这个……门主,您问我们这个问题可真是难煞我们了啊,薛师姐从来不让我们近身伺候的。”
杜云歌这才反应过来,按照薛书雁那冷得能冻出冰碴子来的性格,不让这些不能习武、身手连她十分之一灵活的侍女贴身伺候,真是太像是薛书雁能做出来的事情了,不过眼下她可没什么心思去感慨“按照薛师姐这么冷淡的性格,等着日后大婚了怎么跟自己的爱人相处”这么复杂的问题,便单刀直入地开口道:
“我要见我薛师姐,她肯定会见我的。”
薛书雁的侍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呢,就听见从内室传来了薛书雁的声音,不确定地问道:
“云歌?”
按照薛书雁能够在数丈开外就听见最为精妙的唐门暗器声音的耳力,她必不可能认不出来朝夕相处的杜云歌的声音,可是这也不能怪她,因为这么多年来杜云歌一般早上是不练武的;就算练武,中途也会找机会溜掉,然后出没地点就只有俩地方,她自己的书房和后山的猴堆里;哪怕极为罕见地练完了一早上的武,那么接下来的整整一个上午也只会在自己的内室里咸鱼瘫着,委实在用切身行动告诉大家什么叫做“早起毁一天”。
按常理来说,杜云歌还真的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拜访薛书雁,可是架不住今天情况特殊啊,杜云歌强烈的求生欲已经压倒了一切,在听见了薛书雁的回应之后,她立刻拔高了声音凄凄惨惨地问道:
“薛师姐——”
“我真的好想见你啊!能不能让我进去说话!”
可能是杜云歌蕴藏在话语里的极为强烈的凄惨感和求生欲震撼到了薛书雁,这位妙音门冷心冷面的大师姐不光隔了好一会儿才回话,就连回话的时候也带了点犹豫感了:
“……进来吧。”
杜云歌二话不说就推开门冲了进去,结果她还没来得及往里走几步呢,就看到了室内高高立起的那块屏风,同时也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浓重的水汽。
她愣了三秒钟,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刚刚那侍女在听见她说“师姐肯定会见我”、而且薛书雁还真的让她进来了的古怪神情是为何而生的:
薛书雁在沐浴。
这个认知让杜云歌当场就红了脸,只觉得手脚忙乱得放在哪里都不得劲。要是时间能倒流的话,她一定要回到十息之前,把自己一头撞在这面屏风上来警示一下自己:
薛师姐,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瞎想什么有的没的大草原上的劳什子圣女的。你能不能当我就没进来过?
然而天不遂人愿可能就是专门为了眼下的这种场面准备的。就在杜云歌恨不得一头把自己撞在面前的屏风上好当场晕过去被抬出去的时候,薛书雁在屏风后发问了:
“有什么事么,云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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