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芙小声哭起来,原是因了实在委屈,心中难忍恶心,想要嚎啕,然而转念一想这黑黢黢的地方大声嚎淘了指不定会招来什么,又小心憋了起来。
只一抽抽地在沙地上抽泣着,湿漉漉的脸上、身上很快黏腻了不少沙子。
周遭无人,她又身受重伤,加之前途渺渺,委实让她惶惶不安。
她刚哭着,听见水中波浪滚滚,坐起身,借着微光,她看到似有几条大物爬出水面,长尾四爪,像极了桃花岛上的鳄鱼,凝神再三审视,心中越发确定此物身份。思及方才水下有“鞭子”扫到她的腿还有那移动“巨石”,竟是哭也忘了,惊出一身冷汗。
桃花岛自有许多鳄鱼,凶残无比,她自己由于小时候调皮好奇,倒也瞧过那鳄鱼捕食的场景,一见之后从此再不敢因了好玩前去招惹,只因她心知那鳄鱼的大口尖牙有多厉害。倘使说它们吃饱了晒太阳的时候倒还好,这要是饿了许多天,见着有人掉落,自然猛扑过来撕咬不已。方才能从这鳄鱼口中逃出,也算是她迷迷糊糊走了运。
好在鳄鱼虽然凶猛,但在陆上却不算敏捷。
郭芙拿出了几颗夜明珠,瞧着包围而来的鳄鱼,平复了一下内伤后,手中的明珠便“飒飒”地凭着方才一瞥而掷去。
明珠对准鳄鱼眼部,算是在其最为柔软处下手,虽说几颗明珠因了光线之顾准头有失,但到底有一只鳄鱼的眼中亮起莹莹弱弱的光芒。
那鳄鱼也不知是吃痛还是死了,扑腾了几下之后一动不动,身后另有几只扑腾上来,不知是闻了血腥还是见了微光,竟是食起同类来,几只初爬上岸的鳄鱼触水的尾部啪啪作响,竞相叠起撕咬。
郭芙借着这一空闲,握着明珠探测周遭,只瞧见嶙峋怪石,此处不算大,目可视其尽头轮廓,但也不算小,够郭芙被这些鳄鱼追上几圈。
想到方才落水,她想要开始蹙眉抽噎一声,听见“滋滋挝挝”的食肉声,顿时又止住了哭,心中生出几分厌烦和恶心,于是又是几枚明珠射出,在空中划出几道明光,“噗噗”几声,鳄鱼群中又亮起了点荧光。
郭芙这才稍有缓怀,边擦拭眼泪,口中边愤骂道:“纵使我掉了下来,倒也不是你们这群能欺负得了的!”
莺啼似的声音响在洞中,稍有回荡,似是增加了郭芙的几分底气。
能让这许多鳄鱼活在此地,料想也是经由那谷主喂养了的,思及那人心狠手辣,郭芙实在不想知道这群鳄鱼到底以何为食又是为何而养,心中火气再也止不住,只是用了珠子和银针发泄似的一通扔,直到她身前不远处布满了完整的、不完整的鳄鱼尸体,一片莹莹点点晃晃亮着,她才堪堪停下。
身子因为发泄而冷却疲乏下来。
身上愈发湿冷,她吸了口气,想及爹爹妈妈和那不知哪儿去的老顽童,孤身于此,终是难以不去想那杨过,钻心的疼痛泛起,郭芙这才开始方才未能的嚎啕大哭。
反正这破地方再也招不来什么东西了。
更何况那些她想着的人!
郭芙念及此,喉中一喝且是要嚎,却突然戛住,将上不上将下不下,这一声卡叫她眸子瞪大,惶然不解。
一个温和的声音悠悠在心底响起:“还想着哭呢,你嗓子竟是不痛么?身子不累么?”
郭芙听到小福的声音后,心中便是一定,她原并非想要哭泣,因而听到这话之后利索地吞了那声嚎,抹了泪道:“你又在了,你有法子出去么?”
小福柔柔一笑:“没有哦,安静等死吧。”
语气和话语完全不匹配,原生了少许希望的郭芙顿时失语。
即使郭芙从未承认,但她心底也是知道小福的厉害,之前英雄大会足以从中见得小福本事。若是她说没办法,那恐怕当真……
郭芙听言,心中一顿一寒,不过很快却又奇怪地沉静下来。
她原先以为会高坠而死,心中惶然一片,在坠落时无法掌控自然死得不甘,然而天无绝人之路,她既未死于坠落,那便也不该死于困窘。
说也奇怪,前一刻尚且想要哭泣,这一刻好似就有了勇气。
“你如何不说话?”
郭芙吞咽了口水道:“我会活下去的,总有办法的……我想到办法了。”
说完,她不等小福发问,就指着头顶黑昏昏一片瞧不到尽头的点说:“我既然能从那儿进来,自也能从那儿出去,那谷主能开一次门,就会开第二次。”
“哦?可这石壁又高又陡,又湿又黏,你要爬到何年何月?中间,又要如何解决吃喝拉撒?纵使你爬了上去,若那谷主不开洞口,你又要等到几时?就算他开了门,你,打得过他么?”
小福说的话句句有理,然而郭芙闻言,却只默了默,随后立起身来。
“我不管,”郭芙说道,“总是有办法的。”
她这样说着,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说罢,她走到角落,银针一抖,开始借了石窟角落,凌空织起金丝网来。
“你在做什么?”
“织床,我太疲乏了,要好好休息,这样明天才能爬上去。”
唯有安顿好身心,才不至于绝望和无力。
小福瞧的稀罕,被她刺激过后,现在的郭芙好像憋着一口气,什么东西也不能扰她一分,她按捺着心中的不安,使劲在黑暗中想要凭借着异想天开破出一条道来。
小福被逗笑,笑声在郭芙心里响着,就像银铃儿似的。
听到这笑声,换作往日郭芙怕是要炸毛跳脚了,这都是什么关头了居然也能笑起来。
然而郭芙此时并不想抽空理小福。
小福好整以暇:“现在这空荡荡的就只有我们,你不怕么,我们聊会儿吧。”
郭芙手不停歇,皱起脸道:“聊可以,但若你要劝我死心那就算了。我若在这下面被困死了,你自也活不下去。”
小福又是一笑,只温和道:“那可真是未必。话说,若你真是死了,可有和心愿未了?我说不定能替你完成那心愿呢。”
郭芙手中一停,小脸上露出一种奇怪的神情来,有点惶惑有点委屈也有点挣扎。
郭芙咬唇涩涩道:“你便巴不得我死了是么?老顽童只顾自己逃,杨过只顾自己师父……他们都不顾我,亦不能永远陪我,我能靠谁呢?谁能替我呢?我只能靠我自己逃出去,早在方才我便明白了这件事。”
小福安静聆听着,若郭芙能瞧见她的神情,定然能看清她眼中的幽深笑意:“是啊,你说的对,谁都不能永远陪着我们,我们只有自己。”
郭芙这个时候并为了解小福口中深意,她编好网后躺入哪个粗陋的网里,缩起身子瞧着这惟有微弱荧光的石窟,静谧之中深觉无人的可怖。
即便在这儿能够活下去,谁能在不见天日之地保持清醒呢?
“总有办法的。”
郭芙轻轻地告诉自己。
潮湿的空气弥漫在郭芙周遭,阴冷黏腻。
一片沉默。
“但若我真的死了,你还能活的话。”
郭芙捂着眼,忽然说道。
“你……便替我回去敬一孝道吧。爹爹妈妈为护大宋,心有余而力不足,你武功这般厉害,一定能帮他们打胜那帮蒙古人的。对吧?”
“大概是对的。”小福似是没料到她会这样说,“只我不晓得你的心愿却是这个,你就没有其他的想法了么?”
小福问着,郭芙的却不回答了。
她早已身心俱疲,能坚持从坠落清醒到现在,已然十分坚强。
小福等了等,不见她清醒,忽然近似呢喃地低低道:“你忘了,我们最初的目的可没有这般宏大呀,我们该是自私些的,否则这心里若装了太多,一世世该有多痛苦?”
“不过嘛,我理解你。”
“你是郭芙么。”
虽然被千娇万宠长大,骄纵非常,脾气像即了黄药师,脑筋却同郭靖一个样。
尤其是涉及根底的事上,家国大义,孰轻孰重,根本不需要去问就知道答案的不是么?
小福叹了口气。
分明是为了闲玩而来的,谈谈情爱,逍遥江湖有何不好么?这样才是一个小姑娘应该做的吧。每每觉得郭芙天真得让她想搓磨一下的时候,她又意外明理地让她下不去手来。
“虽说同为本源,但果然下一次,绝对还是应该本体前来呀……”
心中的声音逐渐淡去,与之同时的,是郭芙睁起的双眼。
这双眼平静无比,幽邃非常。
睡去的是郭芙,醒来的是小福。
她缓缓起身,运起绵绵内力,靠着玄奇的内功烘干了衣物,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后轻飘飘地立在金丝之上,修长的手指搭着石壁,随后两指如拨弦似的游走在石壁上,最后轻轻扣在了石壁上的一个石洞边沿。
这石洞就在郭芙头上的不远出,然而因为光线之故,她愣是不曾看见。
而小福方才则眼睁睁瞧着郭芙朝着洞口走去,又在洞口之下织起金丝床。
不过小福才不承认自己很坏心眼呢,倘使真的给郭芙翻进了石洞,那才糟糕呢。
“我当然也知道不该看着你闯入绝情谷而不加阻拦的,”小福轻笑了一下,“不过唯有吃过些苦头,日后才不至于太痛不是么?”
说罢,她两指着力,身子轻盈地翻入了石洞内,鬼魅一般穿过长而狭小的洞穴。
随着时间过去,原本需要猫身的洞口逐渐展大,地上乱石逐渐平整,转为沙土,与之同时,传来尖利的笑声也越来越大。
这笑声其实与哭号相差无几,既是疯狂又是悲切,常人在如此昏黑的洞中听见这种声音,怕是吓得出声也是正常的。
然而小福倒并不害怕,她飘然出洞后,施施然理了理发和裙脚,这才又如清风一般移步过去。
山道转过弯后便可看见光亮,一个上衣破烂至裸赤的蓬发老妪坐在一个枣树之下,笑声自她口中传出。
小福悠然走了过去,脚步轻若微风,不杂一丝响动,兀自的老妪未曾有一丁点的察觉。
因而可想老妪被小福轻轻拍了拍左肩时,面上有多惊讶,或者说,惊恐。
小福恍若未觉其神情,只自顾怡然微笑道:“你好,商量个事,我们一起出了山洞报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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