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言将“人”请进客厅,亮起灯,习惯性地抬手示意对方就坐,对方作揖道谢,却是不坐——观言仔细观察,发现他浑身僵硬非常,不能弯膝,自然也无法入座。
请人就座是个礼节性的动作,如今看来是没有什么必要,但对着“尸”倒也没必要尴尬,于是观言便道:“请稍候片刻,容我去更衣洗漱,再取符笔来。”
对方作了作揖,放观言离去。
观言用最快的速度洗漱更衣,取了符笔后立刻回到客厅。
他要与尸交流,便在两张符上分别写了“是”与“否”,方便对方根据他提出的问题来回答。
只不过这仅限于回答简单的问题,作用其实不大,在观言已知他找自己有事的情况下,最重要的是猜测“什么事”,这个范围就有些大了,观言不知道该从哪里猜起。若说最近跟自己有关的事情那就是梦了,因为那些梦他找了梦霞,而后他去重楼住了三日,再因为方才敲门声的缘故将又陷入梦境的他唤了出来,甚至他还怀疑这是另一个梦境,基于一切都与梦相关,这就足够观言将之看作是一个提示——万事万物都不是单独存在的,其间必定有某种联系,要善于发现此类联系,比较可行的办法是从自身上寻找线索,否则,此事不会找上你——义父曾教过他这些,这并不是说有人憎恨自己是自己的错,这里没有“对”或“错”的引申含义,单纯就是找出背后的原因,例如那憎恨自己的人憎恨的其实是自己的血缘,又或是之所以遇到应皇天是因为他身为巫师的关系。
现在这个尸找上门,无论是不是在梦境之中,其一必然跟他成为神仕有关,其二便与梦境相关,梦境也是因为自己成了神仕,所以观言细细一想,便做出第一个猜测:
“此刻我们是否身在梦境之中?”
他想试着问一问,无论是不是,日后都是个参考。
那尸踩到了“否”上。
观言愣了愣,也不知自己该不该信,而是又问:“那么,你与‘奢’这个姓是不是有关联?”
这回回答是“是”。
观言心中一动,这意味着无论现在是不是梦境,但来者却是与梦境相关的。
他思索片刻,又问:“那姓‘奢’的人自称丢了身体……”他这个问题一出,蓦然面对眼前这“人”,不由脱口而出问:“是你吗?”
这还真是非问不可了,眼前不就是一具尸身吗?
观言细细打量他的脸,这张脸跟之前兽身人首的那张脸长得完全不同,这样看来,丢的是一整具尸体,那脑袋也是临时跟兽身拼凑起来的,可是,那蛇呢?
不容观言细想,来“人”在原位上跳了一跳,表示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是”。
果然!
这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观言高兴了没一会儿,这才想到:他该如何与那“奢生”取得联系?
对方托梦而来,丢失的身体也找上了门,那么他的任务自然就是将两者合一了。
可是,又该从何处着手呢?
观言自是不料那么快就弄清楚了尸者的来意,意外的同时,就开始考虑再问几个问题,猜测一下“他”的来历。
哪知“噗通”一声,那尸体忽然真的还原成了尸体,此刻像是一根木棒一样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脑袋敲在地板上,听得观言觉得后脑勺一阵疼痛,可那尸者却没有痛感,睁着一双无神呆板的眼睛,躺得再理所当然不过,整一个已经完成任务瞬间解脱的感觉。
观言低着头瞪了“他”片刻,忽然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请尸容易送尸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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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现在丢失的身体在你家?”应皇天托着腮,懒洋洋地看观言。
观言本来还有些心急火燎的,可是一到重楼,见到四平八稳的应皇天后,又觉得那具尸体躺在他家的客厅里好像也没什么。也是,这又能有什么呢?虽然古怪非常,至少不久前那尸体还是会活动的,但他仍然是一具尸体。据传尸化有两种形态,一种是尸体死后不曾被很好地入殓,日久吸收月华而成为精怪,第二种说法是神明被杀后其灵魂不死,以“尸”的形态继续活动,无论哪一种,尸体都不会继续腐烂,而一旦仍会继续腐烂的,就绝不会发生尸化的情况。当然,这都源于传说,可是尸体毕竟活动了,那么传说的真实性就显得多了几分。可惜传说总归是传说,除了这寥寥几句,也没有更多可寻的线索,因而对于如何安置那尸体也就毫无头绪了。
应皇天听观言说完,却只用“丢失的身体”称呼他,这话就显得那尸体似乎只是一件物品,单纯听来,还真是没有“一具尸体”那么大的压力了。
观言点头:“我不知道他的来历,也不知道今晚能不能再一次梦见那个‘奢生’,我来找应公子是想请你帮我问一下寞公子,有没有可能接上前一晚的梦境?”
应皇天摇头:“他还没有那种控制人梦境的能力,最多只能在梦境中穿梭,做梦的人仍是你自己。”
“原来如此。”观言叹了一口气,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么再一次梦见“奢生”就要凭运气了。
做梦这种事,要说虚无缥缈,却又实实在在与自身分割不开,可是它又是来无影去无踪的,能记得都已是不错,更别提其他了,观言也就是抱着侥幸问一问,并没有真的把希望寄托在寞身上。
“‘奢’姓很少见,你可以从这个姓氏着手。”应皇天道。
“我也是这么想,所以还想借你的书房一用。”借用书房的意思自然是还要进入藏书阁,现在观言每次查资料都不去宫里了,首先想到的就是应皇天的藏书。
“除了姓氏,身体本身有线索吗?”应皇天点头,问。
“有。”观言立刻道:“他的衣着虽然沾了土,却是齐整的,质地上乘,但又不是普通的衣物,更像是尸衣一类,从中可以判断出他的葬礼必定是隆重的,穿成这样,绝不会草草将他埋了了事,这就进一步推断出他另有棺柩,才不至于灰头土脸的,他身上的尘土应该只是他离开棺柩和夜晚赶路时沾上的。”
“分析的不错。”应皇天笑道。
被应皇天夸奖了观言也不骄傲,而是道:“但这些无法体现他的地理位置,葬式从衣着看并没有特殊,既然梦境无法控制,那就只有先从‘奢’姓着手了。”
“不用着急,也不必担心,如果你找不到线索,着急的是他,所以他必定还会再来找你。”应皇天道。
观言的面色却有些为难,他怎么能不着急,家里请来一具尸体,这叫他还怎么回去?
应皇天一见便知,道:“住下吧。”
“换了地方,会影响梦境吧?”无怪乎观言会这么想,之前在家恶梦连连,换了重楼连续三夜都是好梦,如今他等着那位“奢生”入梦,哪儿敢轻易再换?
“我不是说了,他还会来找你的,便是此意。”应皇天道。
观言后知后觉,原来应皇天早知他的顾虑。
实际上他也真不愿回去住了,他可不愿跟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待在一起,尤其是夜晚。
“也只有如此了。”观言觉得最近总是遇到有家不能回的情形,看来等空了得去给自家宅院进行一番祓除,去去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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