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食者不蛊。
七月,狸子肇肆,初昏,织女正东向。
桑落倾雪之内,玉树兰花怒放之姿如火如荼,比之初春有过之而无不及,而雪园小筑虽不见白梅芬芳之影,却有白色梨花满园开放,芳香扑鼻,观言在夏日初次来访,不由暗暗称奇,只因他无论何时来到此地,永远都能见到纯白之景,可见桑落姑娘之用心。
此时琴瑟铮铮,鼓磬阵阵,箫韶九成,正所谓八风之音,编钟之仪,金奏升歌,百乐齐鸣。
除了乐器之外,自然也少不了歌舞,就见舞人身披宽大的华彩衣,头戴似鬼非鬼的鬼首面具,她们身形婀娜伶俐,舞姿却剽悍有力,举手投足之间显得刚柔并济,并似有一股凛然和庄严的气息在舞者们怪异的面相和华美的四肢下齐力迸发,竟像是现出了熠熠光辉,只让人看得目不转睛,皆对眼前之舞而出了神。
一舞毕,顿时一片寂静,好半晌,掌声蓦然四起,在座的客人们无一不为方才高超的舞技和优美的舞姿而欢欣鼓舞,一时间桑落倾雪里热闹非凡,让傍晚的气氛达到顶峰,这也难怪,“万舞生”舞队一年一回的巡演,桑落倾雪里自然是宾朋满座,本来会来这里的客人就都已是熟客,也只有熟客才清楚“万舞生”总会在织女星最亮的时候来到这里表演,桑落好客,而且是相当招人喜欢的女主人,舞队在楚地停留的几日里,桑落便招待他们住在倾雪园里。
“怎样?不虚此行吧?”应皇天自然也前来捧场,他虽是衣着低调,但端正的五官和一股与生俱来的华贵之气总是会惹人多看上一眼,身旁观言眉目清秀,脸上的表情因方才的舞蹈而现出一抹赞叹和惊艳的神情来,闻言他不由点头道,“大气恢宏,气势磅礴,真不敢相信她们都是女子。”
“过刚易折,也只有女子才能刚中带柔,否则又如何能够演绎出如此卓绝的舞姿?”桑落适时端来水果,听见观言的夸赞便接口道。
应皇天若有似无地看了观言一眼,观言却无故垂下眸去,见他不语,应皇天便出声问桑落道,“她们这次准备待几天?”
“七天。”桑落回答,并未注意到观言的沉默,而是盯着眼前眉目如画的人,微有出神。
他整整一个夏天都没出现,若非这一出“万舞之生”,他说观言见多了祭祀之舞,也该带他见一见不一样的乐舞才会又来到倾雪园,否则要见他恐怕又是来年。
他总是随性而来率性而走,来来去去间,她什么都抓不住,什么也留不下。
几分怔忡,几分惆怅,桑落却不愿被他看穿,便又漾起无懈可击的笑容道,“听应公子说观公子见多了祭祀之舞,不知今日的‘万舞之生’是否能令观公子尽兴呢?”
观言见问到自己,便抬起眸,见到桑落如此动人的笑容不禁微微出神,一时忘了回答,多亏应皇天几案下的手暗中拉了他一把,观言这才收敛心神,立刻正色道,“这两者不可相较,祭祀之舞乃请神之舞,观言不敢抱有万分之一的闲暇之心,而方才的‘万舞之生’却是赏心悦目,心潮随之起伏澎湃,是能让人抛开诸事坐下来专心欣赏之舞。”
“原来如此,看起来祭祀之舞对于观公子而言是严肃万分之事,没有半点轻松可言,难怪应公子说要带你前来观赏,看来是想让观公子放松一下心情。”桑落不禁笑说道。
应皇天适时开口,“那边的客人好像在找你,我和观言也差不多要离开了,你先去招待客人吧。”
“嗯。”桑落点头,虽留恋却依然干脆地转身,失落的神色一闪即逝,随即又现出笑容,去面对其他的客人。
观言见桑落离开,才松了一口气,对应皇天道,“刚才多亏应公子提醒,不然的话……”观言有些不好意思,就没再说下去。
应皇天不接话,只道,“走吧。”
观言也知自己如此的不干脆和优柔寡断的性子早已让应皇天为之不屑,是以他早就不再提起那支发簪的事了,而自己,却时时刻刻把发簪带在身上,总想找合适的时机送出去,却又总在事到临头之际又退缩,有时候连他自己都受不了自己这种犹豫不决的性子,这时只好讷讷地应道,“嗯,应公子,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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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桑落倾雪,观言不禁问起应皇天“万舞生”舞队的来历,应皇天只回答说,“这个你刚才应该问桑落,她比较清楚。”
观言也不知应皇天是真不清楚还是故意留着不说,让他有借口去找桑落姑娘,想了想只得作罢,过了片刻又忍不住问,“但看起来,应公子你似乎每年都去捧场,那她们每年的舞蹈都是一样的吗?”
“自然不是。”
“除了楚地,她们还会去哪里?”
“你似乎对她们很感兴趣。”应皇天睇他一眼道。
“难道应公子没有兴趣吗?”观言不由问。
“若不是看你整日钻研巫术怕你走火入魔,今年我也未必会来。”应皇天说着又补充一句道,“所以,刚才你说错了,我并非每年都去捧场。”
观言听后一愣,片刻后才说道,“应公子,我今年已经十七岁了,但我连师父一半的本领都还没学到……”
把玩笑话当真,如此认真的回答,天地间也只有观言有这个本事,应皇天也似是早就摸清楚了他的脾气,只道,“既然好奇,便回去问清楚,不过我知道你一定又觉得是我在故意给你找机会,才不把真相告诉你的,是吗?”
观言有一个极大的优点,就是不会撒谎,他还有一个极大的缺点,就是不到万不得已从不主动提要求,应皇天兴许正是吃准了这一点才会把话说得如此明了,果然他这样一问,观言怔了片刻就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脸上不觉现出被应皇天看穿的一抹赧色,而后者却只是淡淡瞥他一眼,仿佛已不愿再言,观言见状心中一急,连忙道,“应公子,我一定会在这个月之内将簪子送出去,我保证!”
应皇天闻言半晌不言语,只是盯着他,仿佛在探究他说出这句话究竟花了多少勇气似的,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你保证?”
观言点头如捣蒜,道,“我保证!”
他刚才脱口而出说的时候,心中想的却是这件事拖得够久了,而在应皇天面前给自己一个时限,说不定可以给自己带来压力而了结此事。
应皇天却注视他半晌,忽地满脸不屑地道,“你这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我在为难你。”
“呃……”观言摸摸自己的脸,他看不见自己脸上的表情,只感到方才自己一阵情绪上涌,不过虽然他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什么模样,但有一件事他很清楚,那就是只要应皇天的公子脾气一上来,那么任他再说什么都没用。
“应公子。”观言一怔的工夫,应皇天就已负手离开,观言不由追上去几步,试探着道,“这么说来,舞队的事应公子并不清楚,刚才是我误会你了。”
“知道就好。”应皇天冷哼一声道。
“那应公子,你觉得我该找什么机会送出去比较好?”观言的同龄人朋友其实只有应皇天一个,其他人比他年龄要大许多,也根本不识得桑落,是以这个问题观言还是只能找应皇天讨论。
奈何应皇天在这件事上早就将他嫌弃得不得了,一时半会儿也懒得开口,任他一个人喃喃自语,只不过半个时辰后,他就将观言带回重楼,唤来香兰,对她道,“来,我把他交给你了,你负责解决他的烦恼。”
“咦?什么烦恼?”香兰只觉得莫名其妙。
“自然是你最拿手之事。”应皇天说完便上了楼,留下观言和香兰大眼瞪小眼,好在观言不一会儿就开了窍,是了,香兰是最好的人选,她身为女子,自然最懂女子的心,这个问题交给她,一定错不了。
面对观言突如其来释然的笑,香兰依旧摸不着头脑,她不由问道,“发生了什么事,观公子?”
观言从怀中摸出一支发簪,对香兰道,“如果我要将它送给你,什么时候你才会觉得最愿意收下它?”
香兰何等聪慧,她一点就通,很快明白自己的公子丢过来的是一件什么样的事,只不过让她没想到的是观言居然在不知不觉间有了中意的女子,不由大为好奇,冲观言眨眨眼道,“观公子,此事有我香兰出马,必定马到成功,只不过作为交换,观公子你一定要先告诉我那名女子究竟是什么样的姑娘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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