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豪华酒店某豪华套房外并不豪华的电梯门口,小嫒一脸梦幻的看着鞮红带着司机阿伯两人大包小包走出电梯,后面还跟着一个拖着行李箱的渝辞。
“小嫒快过来帮把手!”阿伯早就和小嫒混熟了,见小姑娘真诚质朴打心眼里把她当自家闺女疼。到了该喊人帮忙时也不含糊。
小嫒接过行李箱一瞅,赶忙追上鞮红的脚步,和渝辞拉开一大段路之后凑过去咬耳朵,“可以啊鞮红姐!这么快就把老师拐回来啦!这样你们以后教戏是不是就更方便啦?”
鞮红露出仿佛看智障的眼神,“想哪去了这些都是道具。”
“啊?”
小嫒看着这些大包小包一脸难以置信,“你们这是造了个皇宫吧!”
“哪有那么夸张,也就是个喜堂。”鞮红觉得渝辞搭的那破玩意真跟喜堂差不多了,哪有诗人房间挂那么多红绸的。
不过据渝辞说,是因为那栋楼年久失修,保不齐从哪里窜出一只鬼,所以特意买了颜色鲜艳的来压一下。鞮红表示这简直是智障行为,红色不更可怕么?要她说,就扯上赤橙黄绿青蓝紫各三米挂上才好,这样就算真招来了,也顶多是个巴啦啦小魔仙。
后来渝辞就再没说话。
小嫒听完也跟着沉默了会,凑过去继续咬耳朵,“渝辞姐一看就像那种唯物主义,无神论者,想不到也信这世上有鬼啊?”
“我见过。”
具有独特冷感的女声在耳后响起,当场把前面俩咬耳朵的吓了个趔趄。
“渝渝渝辞姐,你你你怎么偷听人家讲悄悄话呢!”小嫒捂住蹦到嗓子眼的心脏,三魂飞了七窍。鞮红神色不明的看了渝辞一眼,没有说话。
“不要议论这些。”
渝辞拍拍小嫒的背帮她压惊,“我天生耳力好,别怕。”
“渝辞姐你今晚住这里啊?”小嫒被偶像拍了肩膀,有点小激动。
这还是第一次和渝辞有肢体接触,渝辞声音冷面相冷气质冷,给人的感觉就不食人间烟火的仙神,这样的人对你予以关心的时候,就会特有成就感。
说来也奇怪,一个尚在微时的演员,一个红炸半边天的明星,明显是前者的地位更接近普通人,可在小嫒看来,鞮红却是比渝辞要更好相处。
渝辞点点头,“外面雨大,夜又深了,现在回宾馆不方便。”
小嫒拉过鞮红正欲咬耳朵,突然扭头看向渝辞,“渝辞姐,我要和鞮红老师说悄悄话,你可以不要听吗?”
渝辞大概没料到有人能把“我要在你背后议论你了,你离远点”这种话说的这么理直气壮。只停顿了一秒便后退十步,给了个“现在你骂我我也听不到了”的眼神。
小嫒拉拉鞮红的手,见她虎口隐约有些磨红便自告奋勇一人包揽了所有大包小包。
“鞮红姐,你要不就让渝辞姐住这吧,她那个住宿环境你也知道。”小嫒也只是个建议毕竟渝辞教鞮红这么多东西也没提过学费。而鞮红这个酒店一层只有两间客房,每间面积极大,里头还分割开了小房间,住上三四个人都不成问题。
谁知鞮红一脸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我怎么没提过!可她死也不住过来!”
“我住过来不方便,事情传出去也会对你不利。”
“渝辞姐你你你怎么又偷听!”小嫒有点羞愤,对此渝辞也很无奈。
“如果你们用刚才的音量交谈,我保证我的耳朵接收不到。”
***
豪华套间里有三个小间,原本小嫒和鞮红一人一间,剩下那间留给鞮红的衣服。而现在,小嫒正在帮鞮红把她的衣服往客厅丢。
渝辞看着小嫒的眼神不禁露出一丝钦佩,她这种办事粗鲁程度居然能在鞮红的手底下活这么久,生存能力不可谓不强。
鞮红把一大箱纸盒拆开,里面锅碗瓢盆尽数往外倒腾,“这种酒店还算新鲜,咖啡有咖啡豆咖啡机可以现磨,这个点了叫厨房做羹汤的话也不是不行,瓶装饮料含防腐剂,所以我还准备了鲜榨的果汁。喝什么?”
“啵”的一声,渝辞弹开了她的保温杯盖。
鞮红:“……我的不是设问句。”
渝辞喝了几口合上杯盖,“谢谢。”
鞮红:“…………小嫒!”
“来了来了!姐咋啦?”小嫒把最后一件衣服塞入拼接式衣柜,钻到鞮红和渝辞中间,承受两个人之间的万钧火力。
鞮红往她怀里塞了一大杯百香果果汁,“我们喝!”
***
其实虽说是一个房间,但实际上相当于三室一厅的小公寓了,彼此之间互不干扰。但是渝辞却彻夜难眠,从小到大,每次朋友邀请她住家里,她都会拒绝,倒不是因为关系疏离,主要是她不怎么习惯白拿别人什么。
一贯习惯了付出,便觉得应别人真心所求,教授别人什么,都是理所当然,没什么好所求。故而鞮红没有提起学费,她就也没有说。
甚至此次鞮红主动带她来酒店住,她也万般推辞。
——“我倒是没什么,主要是你。我们俩名气相差很大,要是被人放在一起,铁定是你吃亏。有些酒店都是和狗仔啊之类的有交易,酒店的监控甚至有可能实时传输网络上,你深夜被保姆车接送回酒店这种事要是被曝出来,别人会怎么想?你虽然名气不大,但也不是没有粉丝,到时候,你的粉丝又会怎么想?”
鞮红同她说了这么段话,剖析利弊,她才同意来这里过上一晚。
渝辞把床头壁灯打开,借着暖黄的光线打量房间,精致的装潢,舒适的格局,配套按摩的洗浴设施,梳妆台上的白檀线香,还有在进来时看到的顶楼泳池……
平心而论,拍了一天的戏累的像条狗,能够躺在这么舒适的地方洗一个澡休息一晚,是每个演员都渴望的。渝辞也不能免俗,自打几年前那桩事情之后,渝辞就再也没有这么幻想过。
身上棉被轻柔的像片云,心却被百感交织着沉到谷底。
在她第五十三次尝试入眠闭上双眼,枕边的手机屏倏然一亮。
***
鞮红洗了个澡瘫在床上,明明累了一个晚上,却怎么也无法入眠。
她把床头壁灯关掉两盏,剩中间那盏黄灯洒下似烛火一般的柔光。她的天花板上是一幅绘着缪斯女神群像的油画,可今夜她再看去,却像是红棕色的雕花顶,悬着绛紫的纱。
风雨阁楼上,她磕在地上的部位恍惚还带着几丝潮湿凉意,沉甸甸的离愁被她一道带回了酒店房间。
仿佛一错神就回到了千年前的盛唐,绣履踏长安,走过一遍鱼玄机曾走过的路。
这世上会有前世今生吗?
为什么一切就真的仿佛是自己经历过,真真切切的烙印在灵魂上。
原来,这就是演戏的感觉。
胸膛里一颗心脏跳跃着,兴奋着,颤栗着,第一次入戏的那种沉浸感笼罩全身。她像是在那扇神秘的大门前徘徊了多年,终于推开门缝往里面窥去一眼。
只一眼,她才知道曾经的自己是多么肤浅却不自知。
她原以为能够来到那扇门前,就是荣耀的象征,毕竟,这扇门底下,是幽谷深渊,纵横沟壑。有数不清的人正张牙舞爪企图攀登,也有不少人剜出血肉进贡给魔鬼,求他们带自己一睹绝顶风光。
只有极少数的人,来到这扇门前。而她,便是其一。
甚至一路畅通无阻。
但是今天,有一个人带她叩开山门,露出天光一线。她才知道,原来山门之外,还有另一个世界。
一个与这面完全不同,却又紧紧相依的世界。
这个世界里有很多人,他们或许并不能到达山门之前,却可以在山门内的世界里,玩的很过瘾。
渝辞,就是那个世界里的人。
她情不自禁拿过手机,想了又想,最终还是给那个今晚加上的新账号发去第一条信息。
【你睡了吗?】
对面没有回应,就在鞮红觉得对方应该是睡了,准备放下手机的时候,信息回了过来。
【没有。】
对方看样子没有兴趣知道她为什么没睡,只是单纯的告诉她自己的情况。
鞮红翻了个身,像小孩子偷读兴趣书似的,把被子盖过头顶,借着壁灯的柔光,噼里啪啦的打字。
【那个,你,当初为什么选择演戏啊?】
对于这个问题,对方倒是不假思索。
【喜欢啊。】
鞮红想了想,突然发出一个她憋了一晚上的问题:【你说你见过鬼,是真的吗?】
这回对面很久都没有回复。
鞮红巴拉巴拉给她的青蛙儿子买了点糕饼和旅游道具后,发现渝辞还没回,眼皮耷拉着等了会终于沉沉睡去。
***
隔壁的渝辞并未入眠。
她一直看着鞮红的问题,眼神沉郁。
她是真的见过鬼。
在她罹患重症的那段时间里,这个秘密她从未向任何人提起。
遭遇那件不可描述的事件后,她被公司雪藏,其实雪藏不雪藏已经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区别了,像她这样的演员,已经过了十七八岁到二十岁的鲜花黄金期,同龄的演员早成了所属公司的一哥一姐,就算没有那么风光,也有一打足以证明自己实力的作品。
在家里闲着抠脚也有源源不断的剧本找上门。
怀才不遇,愤懑难平。
恚怨降,百鬼生。
她从来都对为了一时风光,不惜强行借自己后半生的福运饲养一些不可描述之物的人不置可否,但她自己从没有想象过要和魔鬼做交易。
所以,当她来到那个隐秘到连传说都不曾有的地方时,她一度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所思所怨,只是徘徊于生死边界的走马灯。
就在那里,她见到了一只鬼,也见到了一些人。
没有人让她作出交换,她们从不施舍,她也未曾索取。
浑浑噩噩数月有余,最终的最终,看清了自己的心。
人心,是最倔强的东西。
从怀着最真挚纯澈的期待,被摧金裂石的武器不间断的伤害,它的外表腐蚀了,然而内在却仍然是执着的如同自虐一般的保持着鲜红。它不断的结痂,不断的被撕裂,再不断的结痂,再不断的被撕裂……终于,它死了。
它神不知鬼不觉的死在了一个冰凉的夜里。
然而那样执拗的心,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完全死透?期间它无数次的复活,又无数次的被生生扼杀,无数次的生出希冀,又无数次的被残忍浇灭……
最后,它完全凉透了。它不复初样,不再拥有那么美好的形状,它甚至不再是完整的一块,它破碎在空气中,散落在尘埃里,就算有意拼凑,也不可能再复生。
然而仅仅因为一条发错了的短信,这一地碎落的鲜红奇迹般的又聚在了一起,肌肉开始重组,经络开始延伸,神经开始布满,血液开始奔流。
明知没有结果,偏要向死而生。
如果有朝一日不能再演戏了,会不会死?
她的答案是:会。
这个答案伴随她沉浮数载,辗转至今。
无可更改,永不会改。
“等一个人真正一无所有之后,她才会真正清晰的看明白自己的心。”
“当她历经挫折,尝遍失望,受尽苦难。如果这个时候她还能继续坚持下去,那她就是真正的强大。届时,什么也阻止不了她。什么也不能。”
“虽然在这个世界上,即便强大了,没有机缘还是不会得到想要的结果,但那个时候,当她明白自己最想要什么的时候,她至少可以把自己活的像一个人。”
“人啊……百折千回,终是会走回她最想走的那条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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