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锅贴的自我修养(二)

    渝辞知道鞮红演技烂,

    可没人告诉她居然这么烂!

    这也不是抗|战|神|剧啊,咋演个伪宅斗还能演出反复去世的快|感呢!

    ***

    “所以我们再来一遍吧。”厉导安抚性的拍拍鞮红的肩,一边喊着“准备”一边坐会监视器后面。

    “林亭第3场第3镜第12次,开始。”

    鞮红深吸一口气,心里代入所有看过的霸道总裁人设??没办法,现在鱼玄机是谁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鞮红!当代一线顶流女明星,气势上绝对不能输给一个锅贴!

    这种思想觉悟也就持续到渝辞再一次站在她面前,还是那句。

    “你,便是鱼幼薇?”

    鞮红又软了。

    “导演,我,道理我都懂,但是我就是觉得这个裴氏也算出身名门,家族势力遍布一方,鱼幼薇一个平康里出来的平民少女,当然是会怕一点的嘛。”

    鞮红认真了解人物,永远是在为自己找借口的时候。

    只不过以前是为自己不管演什么都骄傲找借口,这次是为了怂。

    厉导微微皱了皱眉,他当时请鞮红来演鱼玄机就料到过可能会遇到的情况,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厉导为了能让鞮红演好鱼玄机,可谓是做足了功课,从之前的战况来看,鞮红最大的毛病就是演什么都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气质。其实这一点放到鱼玄机身上却是很合适。

    鱼玄机不论落到如何境地,骨子里都充盈着才女的志气,她十四岁时便能在一众文人学子的瞩目下大笔一挥写出“自恨罗衣掩诗句,举头空羡榜中名。”的桀骜之语,嫁为人妇后,即便知道丈夫家中有一位名门正妻,亦是不觉自己当居于人下。

    所以在裴氏上门还未动手的时候,彼时还是鱼幼薇的鱼玄机仍是一身傲骨铮铮,她或许会有一时怯弱,但绝不会自诩不如。

    但是现在的鞮红怎么就在裴氏面前露了怯呢?

    “裴锦娘。”厉导习惯在片场直接喊除鞮红以外演员的角色名,待渝辞过来后,他同样拍拍渝辞的肩,虽知渝辞方才演的并无差错,反而极好,但依然提出让她配合鞮红做调整的想法。

    渝辞怎么不明白厉导的意思,点头道:“好的,我明白了。”

    “林亭第3场第3镜第13次,开始。”

    “哐——”

    李亿为鱼玄机置办的林亭别墅被裴锦娘领着的一帮婆子丫鬟撞开,惊来了满面疑云的鱼幼薇,光天化日之下私闯民宅,裴锦娘面上并无一丝理亏。

    鱼幼薇心中惴惴,看着行到她跟前的裴锦娘,正欲开口,却见裴锦娘上下打量了下她,笑容可掬的就差和蔼可亲了。

    “你,便是鱼幼薇?”

    “我、我、我……”

    鞮红“我我我”了半天,终于等来一声“卡”。

    厉导看着坐在石墩上一脸比他还郁闷的鞮红大明星,重重叹了口气,“鞮红,这次还是不对吗?”

    鞮红很无奈,她怎么说,她能说她看到渝辞这么一笑就忘词了吗?

    渝辞这个演员她并不陌生,她之前也偶尔会看到过渝辞的照片,或是参演的电影,真人……剧组这阵子差不多也看烦了……不对,本来就烦,现在更烦。

    但是渝辞真人在她面前不到一米的距离看着她笑,这种惊悚体验还是破天荒第一次。

    鞮红想着想着觉得这有点诡异啊,渝辞怎么一下子就拿走她这么多第一次呢?

    这个想法一出来鞮红就觉得更诡异了。

    赶紧晃晃脑袋倒出里面的水,“厉导,是这样。我觉得裴氏不应该对鱼玄机笑的这么温和,因为如果说她接下来的行动是不会变化的,所以她此刻的笑,只能是笑里藏刀,可是裴氏却笑的那么真诚,我觉得和实情不符。她应该,她应该换一种表达方法才对。”

    对这个建议渝辞给出的反应是屏住呼吸窜出三米外,以免被智障的气息所腐蚀。

    “林亭第3场第3镜第14次,开始。”

    裴锦娘上下打量了鱼幼薇一番,皮笑肉不笑。

    “你,便是鱼幼薇?”

    鞮红NG

    “林亭第3场第3镜第15次,开始。”

    裴锦娘上下打量了鱼幼薇一番,低下头不看人。

    “你,便是鱼幼薇?”

    鞮红NG

    “林亭第3场第3镜第16次,开始。”

    裴锦娘上下打量了鱼幼薇一番,背过身去。

    “你,便是鱼幼薇?”

    鞮红NG

    “林亭第3场第3镜第17次,开始。”

    裴锦娘上下打量了鱼幼薇一番,夺门而逃!!

    厉导拍案而起:“整啥玩意这!!!”

    ***

    中场休息时间

    满脸羞愧的鞮红被几个助理簇拥下去喝水补妆,渝辞吹着她的小电风扇走到厉导身边。

    “厉导,”渝辞秉着一个锅贴的自我修养,字斟句酌的开口,“她应该也不是故意的,就是卡在一个关节上,自己给自己心理压力太大,所以每次一到这个关节就会顺不下去。”

    厉导看了她一眼,发出灵魂质问:“她和你对戏,她为什么要有心理压力?”

    渝辞:“……”那鬼知道呢?

    渝辞:“总之,我有个办法,但是可能需要改一下词。想来和您商量一下。”

    ***

    “林亭第3场第3镜第18次,开始!”

    补好妆后更娇艳欲滴的鞮红顶着一张特意用冰袋冻僵的脸,站在门前,她就不信自己已经冻成这样了还能害怕!

    裴锦娘缓步走到鱼幼薇跟前,上下打量了一番,突然喜笑颜开。

    鞮红:“?!?!?”

    但是这一次她还未来得及反应,裴锦娘就已经热情洋溢的招呼上来。

    “果然是一张俊俏脸蛋,难怪叫夫君彻夜不寐,辗转难眠。”裴锦娘伸手往鱼幼薇脸上轻柔抚过,却又一瞬弹开,像是饶是女子也被鱼幼薇的美貌所吸引,却在触上的那一刻意识到自己身份,迅速离开。其实真相是——

    渝辞:我擦嘞怎么这么冰,戏不好好琢磨闹得什么妖蛾子!

    此时鞮红的面部神经堪堪解冻,终于露出了一点诧异的神色,未来得及开口又被裴锦娘跟逛自家花园似的带到了石墩上坐下。

    “妹妹芳龄几何,家中父母可好?可有兄弟姊妹?从事什么生产呢?”

    鞮红被这突如起来的一切感到无所适从,她想喊导演,裴氏却并不给她这个机会,配合着一旁鱼幼薇家养的两个瑟瑟发抖的丫鬟,倒真像鱼幼薇被强势的裴锦娘压制,求助无门。

    裴锦娘自说自话唠了会家常,说了会鱼幼薇听不懂的,名门之间的奇闻趣事,突然画风一转笑道:“平康里窄巷陋室出来的狐媚子,自然是从不知道这些的,一贯只知道勾引男人罢了。”

    哦哦哦哦哦这句!是台本里有的!

    恭喜玩家,您的队友鱼幼薇重新连接!

    但是此刻的鱼幼薇已经不是那个断线以前只想继续背台词的鱼幼薇了,此刻的鱼幼薇,或者准确点来说,是鞮红,她愤怒了!

    第一次在戏里被人催发出真情实感的鞮红“嚯”的一下刚站起身来,就被裴锦娘带来的两个婆子“乌拉”一下摁了回去,死死掐住肩头动弹不得。

    岂有此理!给她一只哥斯拉她能咆哮出声!但是她倒也知道自己NG了太多次,这次便也强行耐住性子配合,镜头敏锐的捕捉到鞮红脸上一瞬迷茫,继而傲骨被强行折弯的愤怒自一双眼中逼出火来,她愤然抬头,进入视线的仅是裴锦娘月白色锦衣的一角裾缘。

    头顶上方砸落那人清冷的声音。

    “来人,给我绑上。取藤条来,留口气就行。”

    “停,过!”

    在场所有人都明显长长出了口气,一半是因为终于拍完开机以来耗时最长的一个镜头,一半是惊叹于渝辞演戏时的气场。这一镜是渝辞的第二场戏,她第一场戏在上午,是和裴锦娘丈夫李亿的对手戏。李亿的演员是当代也有点演技的人气小生,穿上书生白袍一把描山画水镶金折扇在手端的是风度翩翩。

    渝辞和他放在一起,也就是温情款款一幅画罢了。

    但是这场戏不同。

    一个真正好的演员,不仅能调动自身的气场,还能掌控整场戏的气场。这场戏的戏眼主要在裴锦娘和鱼玄机身上,其他皆为助力。按常理来讲,裴锦娘的气势应该要同鱼玄机的不卑不亢形成两只气眼,打板器一响,就得歘歘歘往外冒气场,你来我往你情我愿把整场戏的气场保持在同一层面的。

    这样的戏哪怕是完全不懂的观众看下来也只会觉得很爽!

    但是由于鞮红戏弱——好吧摸着良心讲是压根不存在,那么渝辞就要肩负起一个人掌控全场的重任,说实话这样的戏一般不会太好看,因为一个演员开始演戏的时候她身上总是有种无形的力量感,这个力量感就像接力,甲把气传给乙,乙也要把气传回给甲,但是一方戏好一方戏弱会出现什么情况个呢?

    甲把气传给乙,乙没了。

    KO!

    当然这根本没有电竞里的爽感,形象点来说,就是铁拳砸棉花。

    是一种逼死重力感应强迫症的残忍现象。

    情节严重者会引发观众弃剧、差评、砸电脑、暴饮暴食、拉黑一票演职人员等可怕后果。

    所以渝辞申请更改剧本,把这一场里鱼幼薇的层次感凸显的更明显,由一开始的弱,疑惑,不知所措,求救无门,和最后被强行压制住一瞬间爆发出的怒火形成一个具象化的阶梯,既然演不出从始至终的不卑不亢,傲骨难折,就干脆由弱到强,逼得别人不得不注意你!

    而裴锦娘的百般塑造对于渝辞来说则是游刃有余,吃透剧本,了解透人物,换上戏服,她就是裴锦娘,一言一行皆不出其理。

    同时还能将一个戏残——渝辞为鞮红发明的新专用名词,带出真情实感,这样的功力不得不叫人赞叹。

    但,那又如何?除了几句“渝老师辛苦了”、“渝老师气场好强”、“渝老师演的真好”以外,什么也不会有。不会再有像那几条现在还挂在热搜榜上哗众取宠的热搜话题那样一夜之间全网热议,也不会有什么含金量极高的导演邀请她去参演自己的作品,或是与她共话戏剧。

    演得再好,她也只是一个无财无名,糊了七年的锅贴罢了。

    人间的戏,演一场少一场,且演且珍惜。

    ***

    摁着鞮红的两个演员轻声对鞮红道了声:冒犯,几个助理一窝蜂的围上来把鞮红扶下去喂水按摩,正主对这些似乎毫无知觉,一双眼睛就死死盯着走到监视器旁边和导演交谈的渝辞,矿泉水瓶被她捏的咯咯作响。

    太气人了,太气人了!

    这,这就叫,这就叫改戏!没有预示的改戏!耍大牌那种的改戏!!

    鞮红搜肠刮肚的腹诽了一番,最后发现这些都是她以前玩剩下的。

    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就好比处心积虑准备了一桶垃圾(分类过的),最后全倒自己头上。

    嗨呀!气炸啦!!

    ***

    渝辞在厉导那边看完了回放,叹了口气道:“导演我个人感觉这场戏裴锦娘有些压过鱼幼薇了,需不需要我再弱一些?”

    她曾经是不会对导演这样去解释分析的,因为很多导演根本就不会听。她还记得她以前演绿珠那一场,就是听着导演放出一大堆互相矛盾的要求,要她勾引又要她清纯不做作;要她安静又要她瞬间就爆炸好吧唱岔了,彼时的她天真的拿着剧本去同导演沟通,可是导演根本就不理会她。

    炎炎夏日,任凭她在一旁认认真真说了许久,那导演兀自检查自己的监视器,连头都没有抬起。

    谈戏?

    你算什么东西。

    多可笑呀,一个演员,没有和导演谈论戏的资格。

    她就只能自己闷头改,哪怕在布满荆棘的笼子里,哪怕锁住手腕拖上脚链,也要拼尽全部的力量起舞,不仅要舞,还要舞出最极致最优美的姿态。

    因为,她是一个演员。

    “不必,戏就该这么演。”厉导说完,转身吩咐小唐去准备下一场戏,自然没有看见渝辞下一瞬的表情。

    戏,就该这么演。

    谢谢,

    这是对我最好的评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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