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宫。
润玉在院内正琢磨着与龙儿下了一半而封存的棋局,他必须让一切看来无恙,见旭凤走来,莫名心火烧起。
旭凤走到石桌边,看到了他的棋局。
润玉淡然,丢下棋子,挥手隐没了棋局。
“怎么把棋撤了,不下一盘?”旭凤先开口。
润玉还是过往的模样“这是我和姑姑的棋局,要继续也是和她下。”
旭凤听到他提起姑姑,也知他对自己是存着不满“姑姑情况算是稳定,虽然还没有醒,但我相信她一定醒过来。”坐下“今日,我想来和你喝一杯。”挥臂,展现出一壶酒和两只酒樽。
润玉也撩袍而坐。
旭凤倒了酒“你生母之事我已知晓,这杯酒,是我替母神赔罪的。”因为杀害她的是自己的母亲。
润玉听他提及此事,态度就便了,冷硬了几分“重孝在身,不便饮酒。”
旭凤被他这般拒绝,反而愧疚,放下酒樽“是我疏忽了。”
“对母神而言,她杀的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人,她一心认定是她让人害了你。”润玉瞧着面前这个说是来赔罪的弟弟“对她而言自己根本就没错,我不知火神这赔罪之言,出自何处。”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你生母……”旭凤想宽慰他。
可是润玉不想听“你什么都不知道!”
旭凤是没想到他如此冷淡强硬。
润玉与他对峙,不让分毫。
旭凤轻叹一声“我今日来,是想跟你说说心里话,母神所作所为我并不认同,说句不敬的话,闹成如今的局面,都是因为她们在为了我们筹谋,你身边有九华上神,还有九华州,母神忌惮这位扶持了三代天帝的姑姑我心里清楚,我对她给我铺设的天帝之路毫无兴趣,兄长由姑姑教导,比我贤能稳妥,日后我愿追随兄长,臣服于兄长,其实在人间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兄长心怀天下,更能放眼全局,有姑姑扶持必当会是一代贤君。”
润玉看着他,并不说话:眼前的火神愚蠢至极,让他根本不想说话。
“我只求兄长能够原谅母神。”旭凤也是孝子,就算母亲有大错也要替她挽回一些。
润玉假意软和了几分“旭凤,你能这么说,我心领了,只是你来找我不光是为了说这事吧。”原谅?母亲身死神灭,龙儿生死未卜,他到底有何脸面只说一句话就要自己原谅?
“还有一事相求。”旭凤点头。
润玉想到了,轻嘲了一下“火神对我的未婚妻似乎份外的上心。”
旭凤不介意被他怎么说“我希望你能取消与锦觅的婚约,天界的权力我不会与你相争,也会替母神赔罪,我唯独希望你能放过锦觅。”
“我与锦觅仙子的婚约是父帝与水神定下的,姑姑做了见证,我有何权力说放下?”润玉俊眸冷对旭凤“再者,天界的权力从来都是握在父帝与母神手中,他们愿意交给谁,不是你争与不争能够决定的,所以你就不要牵扯上旁人,你明白嘛。”
“兄长,你知道的,我与锦觅两情相悦,就如同你与姑姑一般,兄长,我们在人间那时多好……”
“你不要跟我提在人间的事!如果不是你为了锦觅下凡,你母亲就不会派她的暗影下界,那个人是灭灵族的人,对姑姑恨入骨髓,他没有下界,就不会看见我们。”润玉额头青筋都爆了起来“姬少卿就不会利用他和他的灭灵箭,他不死,龙儿就不会是现在这样。”
“兄长,你根本就不爱锦觅。”旭凤上前一步“姑姑的事我一定会帮忙,不管是要什么,我都会帮你找来,只要姑姑能醒。”
“旭凤,你还在禁足中,不该四处乱走,快回去吧,免得又惹父帝不悦。”润玉赶人。
“你到底要如何才能放过锦觅?”旭凤一定问清楚。
“要解除婚约,你可以让水神仙上提出。”润玉转身,背对旭凤“或者让父帝来提。”
“我知道,你恨我对姑姑用了刑,姑姑一日不醒你就一日不会放过锦觅。”旭凤看得出来润玉在此事上的态度“你真是知道怎么折磨我。”
润玉单手后负“承你所教,拜你所赐。”
“大哥!”旭凤动容的叫了他一声“我知道你的难过,我也难过,姑姑一声都没吭……”
润玉迈步而去:你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知道我看着搬空的琳琅阁是什么心情,你不知道我看着白到近乎透明的龙儿是什么心情,你难过?难过的还和锦觅在姑姑送的凤凰树下灵修?!多甜蜜啊,凤凰真身都现了……
哼!
……
当夜,布星台。
润玉独自一人,临风伫立。
面对尚未布上星子的夜空,展开双臂,灵力起,身后的星星升腾起。
他闭上眼:给我,抢我。
你们以为没了龙儿,我就必须要靠你们施舍度日,你们自以为可以决定给我什么,或者拿走什么,我便只能乖乖接受。
睁开眼。
一种决心写在脸上:从现在开始,我要真正主宰自己的天命。
挥臂将星子全部排好。
从此刻开始,我要自己选择!
龙儿,对你,我绝不会放手,我一定会亲手把你带回我的身边!
润玉看着自己控制的星空,任凭布星台上风吹着。
“大殿。”煦来了。
润玉稍稍回眸。
“我们抓到灭灵族人了。”煦拱手告知“不过他中了尸解天蚕,命在旦夕。”
“逸仙怎么说?”润玉慢慢转身“尸解天蚕需要火系灵力者的血供养,可以续人性命,但若是得不到供养,就会反噬其灵力。”
“逸仙说不如将此人抬上九霄云殿,以其体内子虫寻找母虫,然后将荼姚彻底定死,再无翻身的机会。”煦自然是站在他们这边的。
润玉想了下,勾起嘴角“你们动手时,可有旁人?”对于他的提议不置可否。
“燎原君在。”煦如实答复。
润玉走了几步“燎原君?”
“是,二殿应该早就知道了。”
“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来找他的时候什么都没说,是因为自己不肯放过锦觅才忘记替鎏英说情了吗?“魔界的人可知道了?”
“卞城鎏英公主前几日到过栖梧宫,我认为燎原君会出手正是因为此,所以想必她也知道了。”煦给出他的推断。
润玉一笑:卞城王“我知道了,让逸仙留他一条命,我有用处。”
“是,属下告退。”煦说罢,离开了。
润玉转头看向自己布置的星空:龙儿,你一定能很快回到璇玑宫。
……
花界那里,锦觅提出了退婚的希望,水神却认为不能在此刻退婚,一来不仁不义,二来旭凤是天后之子,如果在这个时候弃夜神而选择火神,势必彻底得罪了九华州,那对锦觅的将来会造成如何的后果无法估量,还有她现在不知母仇之事,一旦她知晓与旭凤之间的杀母之仇,她会更伤心。
过了几日,璇玑宫。
紫方云宫的仙娥奉荼姚的意思带来了两件孝服“天后娘娘口谕,大殿下服丧期间就留在璇玑宫不必出门,布星值夜也可免了。”
“润玉遵旨。”他还是按礼仪谢了恩。
“天后娘娘体恤殿下,特命我等送来两种不同仪制的孝服,供殿下选择。”两位仙娥捧着两件不同的丧服。
润玉看到了:一件是生麻,一件是缌麻“都放下吧。”
“天后娘娘说请大殿下自己决断。”另一位仙娥开口“是选择天界或者龙鱼族的仪俗,另外一件命小仙带回。”
润玉知道这是荼姚让自己屈服的恶心诡计,两件丧服都在他眼前“按照龙鱼族的仪俗,替母守孝要着生麻。”不由想去拿生麻那件。
但是手还未触及生麻,就想起了昏迷的龙儿,还有天帝说过的话,他希望自己能够制衡天后和鸟族……摸了一下那件生麻的孝服,咬紧牙关,转手接下了缌麻那件。
“小仙还得回去跟天后娘娘复命。”仙娥躬身“告辞。”
润玉握紧托盘,手上青筋叠爆。
两位仙娥转身要走,这时却见邝露捧着一件丧服而来。
“姐姐慢走,不如请将缌麻孝服也一并带回去,谢谢天后娘娘的关心。”邝露双手捧着那件丧服走到那两位仙娥面前,看向润玉,低头“大殿,这件缌麻孝服是九华姑姑亲手为您缝制,一针一线皆出她之手,姑姑说您不需要天后娘娘送来的孝服,我们璇玑宫自有。”
然后走上前,将自己手里的那件放在了上面,然后拿掉了荼姚送来的那件,也是恭敬的送还给了原先捧着这件丧服的仙娥“那就麻烦姐姐了,都带回去吧。”
紫方云宫的两位仙娥面面相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这?我们无法向天后娘娘交代。”
“我家大殿感谢天后娘娘关怀,自己身在困顿也不忘关怀大殿,不过姑姑早有了吩咐,邝露不敢有违。”邝露有礼有节“还请天后娘娘见谅。”
听了这话那两位仙娥也无法,只能拿着两件丧服离开。
润玉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缌麻孝服。
彦佑带着幼弟也来了。
“大殿,这是姑姑在天刑之前,夜里挑灯,亲手为你缝制,我当时还觉得奇怪,没想到被她料准了,天后果然拿此事来逼迫你。”邝露看着他眼眶里的泪“其实她做了两件,那件生麻也替你做好了,都是她亲手所制,她让我等你选择了就拿相同的孝服出来,换掉天后送来的,姑姑还让我告诉大殿,不管选择了哪一件,孝存于心便好,大殿的母亲定然是知道你的心意,不必太过介怀何种形式。”
润玉一手捧着,一手摸着她亲手所缝制的衣服“她的女红其实很好,就是懒得动针,我小时候有好多衣服都是她亲手缝制,只是大了之后,她便越发懒了。”
“都说九华上神恣意妄为,其实她心最细。”彦佑带着幼弟而来“对一个人好是真的好。”
润玉看向他“是我没用。”护不住母亲,更保不住她,还要她处处替自己考虑周全。
“大殿切莫自责,干娘泉下有知,有姑姑这般疼护你,而你又能顶住天帝天后的重重压力坚持为她服丧守孝,一定能含笑九泉,她也一定会保佑姑姑的。”彦佑也知道了,说起来龙君宠会受到如此极刑,也是为了洞庭水族。
“远远不够。”自己所做的一切远远不够“一口气不来,往何处安身。”
“那大殿不如放弃一切带着姑姑,跟着我和鲤儿……”
“如今我能放下吗?”润玉回头看向将话说的不过心的彦佑“现在我就是想带着她做闲云野鹤也已经是一种奢望了。”再退下去,自己和龙儿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彦佑也知道他的牵挂“那大殿今后做何打算?”
“戒急用忍。”徐徐图之。
彦佑还能说什么,听他这么说,现出一物“干娘曾经交代我,日后若有风云变幻,将此物交予大殿。”
润玉看见他手上捧住了一个箱奁“奁内是何物?”将自己手里的丧服先给邝露拿着。
“我从未打开过,你自己看吧。”彦佑让他自己开启。
润玉打开,发现了里面是簌离收集的一些情报,还有龙鱼族的令牌,鸟族兵力布防图,还有其他各州的一些情况……他猛的关上了。
面前是母亲的箱奁,还有龙儿亲手做的孝服。
润玉更加心痛难忍:物在人非。
“大殿节哀。”邝露看着他那拼命隐忍的模样“簌离仙上和姑姑若看见你这样,一定会很心疼的。”
“是啊,你放心,她知道干娘已经离开你了,她就更不会离你而去。”彦佑牵着小泥鳅“谁都看得出来她只是顾忌自己岁月不定的事……所以才不肯松口,其实她心里比谁都疼你爱你,所以她一定会知道如果连她都离开你会多痛,润玉,她不会离开你的,你也一定要好好的等着她归来。”
润玉面无表情,拿过了孝服,走向母亲的祭台前,放下,然后跪下。
邝露和彦佑对视了一眼,便一起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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