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静寂。
余笙笙从没见过霍昭琦这般严肃的样子,一时有些目瞪口呆。她余光看了眼小姑,见她面无表情,心中不由惴惴。
其实,她知道,小姑是个很严厉的人。
这也是她为什么住进来后,明明受到诸多宠爱,却都无法交心的缘故。
小姑温柔和善的外表下是个极强势的人。
相比霍家百年大族、豪奢之家,小姑的出身仅算个暴发户,但她却能高嫁进来,并获得老夫人的认同,其能力手段可见一斑。
余笙笙不想她因为自己跟儿子生气,忙说:“三爷没欺负我,是我自己想独立学习,不想麻烦别人。”
余盈听了,接话笑了:“好孩子,你就是想太多,心思重,只是学习,能添什么麻烦?快,也累了吧?先回房休息会,待会要开饭了。”
她三言两语把余笙笙哄回房间,瞅了眼儿子,冷了脸:“跟我上楼!”
霍昭琦沉默不语,皱眉跟着上楼,进了书房。
“将门关上!”
余盈走到窗户前,转过身,忍着怒气,冷声质问:“你是哪根神经不对?在笙笙面前拆我台?”
霍昭琦依旧是沉默,只眉心跳了跳,明显不服气。
余盈看到了,脸更冷了:“不该管的,不要管!”
“笙笙的事,我怎么不能管?我是她表哥!”
“仔细想想你这表里有几分亲?”
“妈你这是说什么?”
他眼眸里都是不可置信:“你对笙笙——”
“我对笙笙自然是真心的。她是个好孩子。”
余盈自觉失言,及时停住了,缓了一口气,转了话题:“不提她了。你今天怎么回来这样早?不是让你趁暑假跟你哥哥学做事?”
霍昭琦对经商没兴趣,一听就头痛,立刻败下阵来:“也没什么可做的事。”
他近来没碰到好的剧本,就清闲了些。于是,就经常被余盈赶去公司。
“没做的事,你就找事做。年纪轻轻的,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别以为拍了几部电影,就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一提到拍戏,她就立马从优雅贵妇变唠叨婆子。
霍昭琦不耐地打断:“我还是学生。”
这话算是踩到雷、区了。
余盈脸一板,又责问上了:“你小叔就不是学生了?他还比你小四岁!老夫人有当他是学生,少带他做项目?要不是他体质特殊,甚少外出,你以为霍家还有你们兄弟俩的出头之日?”
“又提小叔?”
霍昭琦头大了:“小叔怎了?妈,你别操心这些,行不行?”
“摊上你们兄弟俩,我能不操心吗?”
“行,你操心吧。我有事,不在家吃了。”
他转身出了书房,本来想陪小表妹用午餐的。
想一想,还是算了吧,这顿饭吃不起了。
母子俩不欢而散。
余盈掐着太阳穴,静静在房间呆了好一会,再出来,依旧是温柔含笑的贵夫人。
午餐时,就去明熠楼学习一事,她又提了:“你想自学,可以自学。小姑呢,百分百尊重你的意见。但是,明熠楼那边也不能突然落下。不然,老夫人那边不好交代。”
这个结果算是差强人意了。
说了去明熠楼学习,只一天就告罄,是对谁有意见?
只能慢慢减少去的次数。
余笙笙知道小姑的难处,不好意思地笑笑:“给您添麻烦了。”
“你这孩子……”
余盈笑笑,伸手夹了块肉片给她:“好好吃饭吧。”
如此,下午的课程还是要去的。
余盈在她离去后,找了女仆秋子谈话:“小姐有些排斥三爷,你知道内中原因吗?”
也许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两人也有过近距离相处。
事情超出了她的预料。
秋子听到她这么一问,不由得想起自己受罚的事。夫人让她跟着余小姐去明熠楼,难道明为照顾,实为窥探?又想起三爷在夫人去参加余家真千金宴会时来探病,听了她们几句八卦,还用蛇吓唬她们,最后临走时,又勒令她们不许传出去……
想着,她张开嘴:“三爷有来过……”
彼时,余笙笙已经到了明熠楼。
依旧是没有老师来,霍熠充当老师,时不时提点几句。
与上午的不正经相比,下午的他安分许多,抱着个电脑噼里啪啦敲个不停。
余笙笙生了点好奇,偷瞥一眼,密密麻麻的代码,明显超出她的理解范围。她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不明觉厉,尤其是他面容严肃认真、气质沉着冷静,很有种精英风范儿。
一个下午很快过去。
霍熠关了电脑,放到桌子上。看到她投来的视线,眉眼一抬:“有事?”
“没事。”
“有不会的?”
“还好。”
她收了书本,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我要回去了。”
他没拦她,站起来,送她下楼。
余笙笙甚少见他这么好说话的样子,一时还挺不习惯。
当然,他不找事,她也不主动挑事。
只是,让他不找事是很难的。
第二天下午,他就找事了,也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堆样式老旧的衣服,非要她换上。
余笙笙挑起几件衣服,眼里难掩嫌弃,这奇葩审美啊……
不过,她换上了,不打算因这点小事跟他起争执。
谁想,换好衣服出来,就看到他阴沉的脸色。
她心里一咯噔,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冷飕飕盯着她的脖颈,冷然问:“我送你的玉观音怎么不戴上?”
果然是被发现了。
余笙笙心虚地扯谎:“太贵重了,怕弄坏了。”
这似乎是个好理由。
霍熠脸色好了些:“弄坏了,再买,不值几个钱,下次戴上。”
余笙笙低声应了:“好。”
表面暂时维持和平。
两人去书房学习。
在经过两件不愉快的小插曲后,终于有了点愉快的收获,那就是霍熠的教学方式让她受益匪浅。
霍熠实在是个极聪明的人。
说是少年天才也不为过。
他的解题方法很精准,也很好理解。
而且,他还很会规划课程,跟他学习,往往事半功倍。
余笙笙抛开一些成见,对他的才华还是很欣赏的。在稍作休息期间,便好奇地问一句:“你自己都不用学习的吗?”
“你以为我还在学初高中课程?”
他言语骄矜,姿态傲慢。
余笙笙不喜他这副模样,加上跟他熟悉了些,便讥诮一句:“那说说看,你都学了什么神仙课程?”
神仙课程自然是高等数学、天体物理、量子力学等。
霍熠也不回答,只笑一句:“敢打趣我了?”
余笙笙秒怂,收回视线,乖乖做题了。
室内安静下来。
没两分钟,霍熠开了口:“你呢?都学了什么?我听人说你琴棋书画都很擅长。”
“没,就随便学了点皮毛。”
“皮毛也成,随便露两手给我瞧瞧。”
余笙笙:“……”
她就知道是这个结果。
霍熠扫一圈,站起来,从书架上拿出一盒竹制围棋:“来吧,我们下围棋。”
他很积极,迅速摆放好,让她黑子先行。
余笙笙没得拒绝,只能握着棋子,审视棋盘,犹豫着如何出手。面对霍熠这样看着就很厉害的人,她对自己的棋艺没什么信心。
“想什么呢?想要玩赌注吗?”他问。
“不要。”
“小赌注。赢的人答应输的人一个小要求。”
这一听就有陷阱。
余笙笙防备心很重,摇头道:“不要。”
那么,只能正常下围棋了。
谁想,厮杀半小时后,竟然是她赢了。
余笙笙:“……”
她一万个后悔,早知如此,应该下点小赌注,比如给她个安静的学习环境什么的。
世上没有后悔药。
但霍熠给她后悔的机会:“还要不要玩赌注?”
余笙笙迟疑了,总觉得他在诱惑她进陷阱。不过,转念一想,总这么畏惧也不是一回事,也该进陷阱看他打什么主意。
所谓不进虎穴,焉得虎子,便是如此。
“好。”
她应下,“你想玩什么赌注?”
他更爽快:“听你的。”
余笙笙思索了片刻道:“能不能让我见见真正的老师?”
她总跟他待在一起学习,传出去也不好。
霍熠听她这么说,立刻皱起了眉:“我教的不好吗?”
“总这么耽误你学习就不好了。”
“虚伪!”
他不满意了,第一次犀利直指她的性格:“你怕什么?谨小慎微个什么劲?表达自己的想法就这么难?”
余笙笙难堪的红了脸,辩驳道:“我不是你,总有些难处。”
“什么难处?”
寄人篱下,身份尴尬。
书中炮灰,命运坎坷。
没有一点安全感。
可这些无从开口,只能沉默。
霍熠见她沉默,还一副忍气吞声、谨小慎微的样子,又不爽了:“起初,我以为你是初来霍家,不熟悉环境的拘谨羞涩,但相处这些天,你一直在压抑自己,无论我做什么,你都忍气吞声、甚少提出反对。不否认,你年纪小小,洞察力很好,也很会讨人开心。但是,真虚伪!”
最后一句真犀利、刻薄。
余笙笙最初的难堪过后反而淡定了:“我便是这样的人。三爷不喜欢,我也没办法。”
“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随意些,甚至任性些就好。”
这是觉得她太乖了?
“想看我随意任性的样子?”
余笙笙略带讽刺地笑着,倏然站起来,收好书,二话不说抱起来就走人。
她用行动任性给他看!
霍熠:“……”
他惊了片刻,追出来:“余笙笙?”
余笙笙驻足回头,依旧是带着点讽刺的笑:“三爷还有什么指教?”
这可真是大型打脸现场了。
偏霍熠还不能发火,只能硬着头皮,点点头,很认同的模样:“不错,继续保持。”
余笙笙:“……”
她穿着他准备的那身衣服回了住处。
余盈看到了,惊声问:“这衣服?怎么穿成这样?”
余笙笙眨着无辜的眼眸:“三爷那边冷,特意给我准备的。”
“这都什么服装?快去换了。”
“哦。”
她应声,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到了门前,又回头:“小姑,三爷让我明天不要过去了。”
余盈眉头皱得更深了:“怎么回事?”
“不知道呢。”
她依旧眨着那双无辜的大眼睛。
余盈看她这模样,挥挥手,没再问了。
余笙笙转过身,怀着小愉快进了房。
太太似乎听到她的脚步声,就候在门后等她,等她进来,喵呜一声,跳到了她怀里。
余笙笙被它胖乎乎的体重撞得后退几步,待抱稳了,唇角抑制不住笑意:她几乎能想到小姑询问霍熠时,他有口难言的样子。
没错,霍熠确实有口难言了。
面对大嫂的电话询问:“笙笙说,明天你不让她过去了。怎么回事?还有她那身衣服……”
他竟然一个也无从作答。
难道说那衣服是他觉得好看让她穿的?
至于不让她过去,那是她扯的谎?是她自己不想过来?
霍熠不能拆穿她的“任性”之举,只能默默吃亏,默默挽回:“嗯,我明天让她休息一天。”
“原来这样。”
电话那边的余盈松了一口气,笑说:“那孩子吞吞吐吐的,我还以为是哪里惹你生气了。”
霍熠听得皱眉:“为什么觉得她会惹我生气?”
“她年纪小,难免有不懂事的地方。”
“没有。我倒觉得她太懂事了。”
这话满满的维护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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