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不坦诚的坦诚

    白天的酒吧里空荡荡的,只有这么一位客人,渡边橙刚才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回音却因此十分清晰,大冈春鸣闻声从卡座里探出头,“渡边小姐你回来啦,我有说过现在酒吧还没开,但那位先生说,他是你的父亲。”

    之后就是现在渡边橙看到的这样,大冈春鸣粗略地求证后信了那番说辞,暂时接待了种田山头火。

    “嘛……”渡边橙耸耸肩,放下了提着的袋子,“这么说也没错。”

    听到种田山头火的身份被渡边橙亲口承认,大冈春鸣放心地去了楼上,给两人留下私人空间。

    “有那么意外吗?”坐在吧台边的人披着深棕色的羽织,手边是一把折起的和扇,他端着瓷白的酒碟转过身,接着渡边橙先前的问话回答,“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

    “咦?是吗?”渡边橙带着虚浮的笑容看向他,“是隔壁的超市特价大放送,还是市警先生们为民除害把港黑首领抓到局子里去了?!又或者,是您喝酒的时候突然发现瓶底出现了买一送一的字样?那种画面请务必让我欣赏一下!”

    种田山头火:“……都不是。”

    “嘁——无聊。”渡边橙一脸嫌弃地撇撇嘴,抖开袋子拿出了一盒水无月打开。

    从冰柜中取出不久的夏季点心在冰袋中还残存着丝丝凉意,最上层的蜜红豆颗颗饱满圆润,泛着水光,仔细看还能从铺得满满当当的红豆间找到被掰碎的莲子。

    “尝尝看吗?”她把盒子推到了种田山头火面前,“虽然是甜品,但是糖分应该还好,不过您也没有糖尿病,真要说的话含不含糖其实无所谓,反倒是——”

    渡边橙停顿得很微妙,刻意瞥向种田山头火光亮头皮的眼神也很微妙。

    “唉,所以说,工作太过辛劳的后果就是被发根女神抛弃。”

    渡边橙双手按在座椅边缘上,坐在椅子上晃悠着腿。

    “您真的不考虑去找个名医治一下?我听说港黑首领退休前是个医生,您看他一把年纪了头发还乌黑浓密,搞不好就是有什么私人秘方。”

    “……我不需要。”

    “其实按理说,这种人设绝对有哪里不太对,毕竟黑发和白发才是绝配,对比也很明显,现在一方什么都没有,见面互怼的时候很容易被人在心底嘲笑。”

    “不会发生这种事。”种田山头火展开扇子扇了扇风,“除非那位愿意让我拎回他的人头当作会面特产。”

    “是在心里笑哦?”渡边橙的语调夸张得像在进行舞台表演,“即使笑得超大声您也不可能听见的哦?!”

    “……”种田山头火的表情变得无奈起来,他抽过一张纸巾,包起一块水无月塞进了渡边橙嘴里,把她那些乱七八糟搞事不休的话全部堵了回去。

    世界立刻安静了下来。

    三角形的蒸糕冰凉绵软,一入口几乎就化了大半,渡边橙回味了一下那股和草莓糅合的清甜,慢慢吞吞地吃起了剩下的部分,长睫垂覆下来,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咬下去,显得十分无害乖巧。

    一个蓝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包裹突然被种田山头火提到了她面前。

    “……这是什么?”渡边橙咽下最后一口水无月,吐了吐嘴里的凉气问道。

    “你不是说要换一种火漆,都是红色毫无新意?刚好在英国出差看到了,应该是你会喜欢的颜色。”

    渡边橙:……

    回忆起来确实有这么回事。

    那段时间渡边橙在一个个地密封文件,上面下达给异能特务科的,还有她自己收集的,红色的火漆用了一颗又一颗,看得极度视觉疲劳,回家以后难免一边干活一边抱怨两句,但都没有实际意义,毕竟换个颜色也不代表能减轻工作量。

    而那已经是年初的事了……在龙头抗争之前。

    “……您好笨啊!”渡边橙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说,“生日礼物都像您这样说出来就毫无惊喜可言了!当然是让人猜来猜去才更有趣!”

    “是嘛……”仿佛直到这一刻才跨越鸿沟理解了年轻人的想法似的,种田山头火露出了恍然的表情。

    “是啊。”渡边橙重重点头,“而且其他颜色的火漆街上的店里就有卖的,我只是懒得去找。”

    “……”种田山头火叹了口气,“我总是搞不懂你们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喜欢什么。”

    “喜欢恋爱?”渡边橙想着校园漫画里的女孩子们随口接道。

    种田山头火:“?!!”

    他有些愕然的眼神仿佛在说你竟然会有这种时候?

    “什么啊?这个反应。”渡边橙微妙的有些不爽,“我当然也……不是,我没有……啧。”

    种田山头火展开的扇子不轻不重地拍抚了一下她的脑袋。

    “不过——”渡边橙在这把扇子下抬起了头,音调起伏不大,听不出什么异常。

    “您特地来这里,应该不止是出于这个原因吧?”

    “……”种田山头火停了半晌才开口,他并不意外渡边橙早就猜到了什么,或者说,他早就对此习以为常。

    “把这两件事放在一起处理并不是我的本意。”

    一面给渡边橙送生日礼物,一面对她下达命令安排任务,换了任何一个人恐怕都会误会。

    ”但是赶上了。”渡边橙拨开扇面,仿佛早有预料般扯起了嘴角,平静地看向他。

    “没关系。”

    种田山头火定定地看了她很长时间,更确切地说,是在试图从她空荡的眼神里辨认出什么。

    但这无疑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他失败了。

    “……你有一段时间没回来了。”他最终看着她的眼睛这样说道:“过几天来一下。”

    “好呀。”

    渡边橙笑着给他空了的酒碟满上酒。

    “一定会去。”

    ……

    身穿黑衣的两人坐在一辆车上。

    德产保时捷356A的车身窄小,通体漆黑,从半开的车窗边,能够看到缭绕的烟雾。

    伏特加知道琴酒有这个习惯,不论是坐在驾驶座上还是其他位置上,开车时嘴里总少不了叼根烟。

    不过真要说起来,他坐在驾驶座上负责开车的时候肯定比琴酒要多。

    毕竟是大哥嘛,自己只要跟在大哥身后做事就好了。

    他老老实实地想着。

    “资料库拉索已经传过来了。”琴酒看着手机说道,没有抬头。

    “横滨、新宿、博多,那位先生看中的是这三个的地方的情报屋,不过相比较而言,他更偏向横滨。”

    “也是。“

    他低低地哼笑一声,拿下烟蒂,掐灭火星扔出了窗外。

    “毕竟是那个横滨。”

    “说到日本,波本和基尔也在,而且他们最近好像也没什么任务。”伏特加提出了疑问,“大哥你为什么没有安排他们招揽新人,反而亲自来做?”

    “还没发现吗?”琴酒在礼帽下抬眼,“组织内部有代号的家伙们,除非是搭档过,或者有过其他接触、打听到了什么外在特征,否则即使见面了,也是谁也不认识谁。”

    “给老鼠机会成群结队,可不是什么好想法。哼,虽然也很有挑战的乐趣就是了。”

    “大哥你的意思是——”

    “并不是完全不信任组织里的其他人,但既然是那位先生吩咐下来的事,自然要做到滴水不漏。”

    伏特加点点头,他很了解琴酒对组织Boss的忠心,这么说他很容易就能理解了。

    “不过大哥,组织的存在是秘密吧?要是Boss看中的新人不想加入……”

    “很简单。”琴酒嘴角勾出一抹残酷的笑意,“那就要看他是想活还是想死了。”

    ……

    渡边橙在异能特务科就任的是文职。

    就是那种负责从犄角旮旯里扒拉出异能相关情报,编号汇总写报告的职务。

    论及无趣程度,仅次于谨记每天八杯水并践行得一丝不苟。

    就异能力而言,像她那样的异能者被安排和文书、网络为伴未免有些大材小用,然而如果真的将她的异能力作用放大,那她恐怕并没有资格自由行走,而已沦为禁锁暗牢的人形武器。

    刀刃不需要思考,更不应有奇怪而难以把控的脑回路,掩映在那种光怪陆离的表象之下模糊的观念认知,更是将危险性提升到了无法预测的地步。

    但她同时很有用,非常有用,所以囚困起来适时利用才是优化合理的价值归宿。

    ……本应是这样的。

    造成实际误差的,是预料之外属于人的情感。

    种田山头火把渡边橙带回家时,她已经十来岁了,刚刚有了名字。

    和任何一个同龄的调皮孩子一样,会时不时做些奇怪又无伤大雅的事引起大人的注意,笑嘻嘻地试探底线。

    但是非常乖巧。

    有些举止还意外的高雅有礼,一看就知道一定从小受过良好的教育熏陶。

    只是那个孩子不记得了。

    姓名、样子、家人、过往的记忆,除了基本的常识,什么都没有留存在她大脑里,好像她整个人生的存在就只剩下了活下去,而不是作为“自己”。

    种田山头火并非没有见过更加悲痛的人间惨事,与更大的利益和和平相比,人命都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粒沙子。

    但他并不是被渡边橙的经历所触动,那个孩子的内心空白到连憎恨这个世界都不存在,只有饱含哽咽的、声嘶力竭的呐喊。

    但是,即便如此、即便如此,也仍然……

    “叩、叩。”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长官,是我。”

    “……进来吧。”

    种田山头火抬起头。

    厚重的木门被办公室前的守卫拉开,一身黑色风衣的少女走了进来,高跟的牛皮靴踩踏在地板上铺就的长毛地毯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遵您指令。”

    她拿下帽子,一头酒红宝石色的长发倾泄而下,深蓝色的双眸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微微倾身低头。

    “异能特务科情报室调查官种田夕(おいだゆうく),前来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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