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兰舟倒在床上一点儿都不想动弹,闭眼假寐觉得这样睡着也好,反正至少又混了一天过去。
但没多久便听房门从外吱呀一声打开,脚步声后是有人毫不客气的坐在床沿,之后便是一巴掌拍在她的背上,声音大却不痛。然后是额角被戳了好几下。
伴随着念叨声,“你这个丫头这几天怎么回事?嗯?自从那天去戏园子听戏提前回来便这副样子。”苏姨娘念叨到这儿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眉毛一竖,看向自己的傻闺女,“是不是大房的欺负你了?”
不等白兰舟回答,便一叉腰开始念叨,“好哇,这是趁我不在啊。……哼,果然天天在那佛堂里吃斋念佛都是白念做给别人看的,其实心肠三个人里面,数她最黑。为什么需要吃斋念佛?还不是年轻的时候亏心事做多了。 ……呸!”
说到这儿苏姨娘便冲着白大夫人住所的方向啐了一声。
白兰舟心里有点儿烦,可人又倦倦的,但见自己亲娘这个做派后还是从床上爬起来坐在床边,靠在她的肩上撒娇开口,“妈妈,和别人没关系,是我自己突然不想看先回来了,没人敢欺负我的。”
“没人敢?”苏姨娘一点面子都不给的嗤了一声,又伸手轻轻戳了下白兰舟的额头,戳得她往旁边一偏后没好气的开口,“你是我生的,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德行啊?什么没人敢,明明就是没人不敢!”
说到这儿就忍不住又看着白兰舟犯愁,叹口气后无奈摇头,“你这个妞妞,到底是像了谁哦……”
“大概……”白兰舟想了想,看着苏姨娘眨了眨眼,有些无辜,“像外婆?”
白兰舟曾经听苏姨娘提起过这位外婆,也是个心善的,好像当年能和外公走到一起也是因机缘巧合救了外公。
之后外公便“以身相许”了。
一想到这里白兰舟便忍不住心中苦笑,隔着衣服摸了摸还挂在脖子上的物件,心中凄然低落。
……这个世界上,哪怕有许多和她外公外婆当年初识的事情发生,却也不代表都能有相同的美好结果。
是她天真了。
“哎,你这丫头。这几天到底是怎么了。”苏姨娘将白兰舟的又一次走神看在眼里,愁得很,“焉儿嗒嗒的。”
“没事啦妈妈……”白兰舟回神,挽着苏姨娘的胳膊微微左右摇晃,“大概……是天太热不利爽吧。”
“哼,我看你就是闲的。”苏姨娘又瞪白兰舟一眼,说完顿了顿立刻想起什么,便又开口,“别懒着了,出府去给我跑腿。”
“哦……”白兰舟坐直,看着自己亲妈,一副“坐等吩咐”的乖巧模样。
“话梅果脯吃完了,你这个小闲人去给我多买些回来。”苏姨娘点点白兰舟的鼻子,亲昵的嘱咐,“记得啊,要糖坊弄里郑家果脯店的,记住了?”
“记住啦。”白兰舟一面应声作答,一面起身冲苏姨娘皱皱鼻子,“妈妈你最近真懒,我看您近来连爬坡上坎都少”。
这副模样得娇俏得很,比在面对外人时灵动了不少。
这副不露于人前的内秀又让苏姨娘又骄傲又犯愁。
骄傲于白兰舟在人前大家闺秀的庄重,又为这份过于内秀而让人没法儿发现她女儿的好而忍不住犯愁。
“呸!小东西还管到当妈的头上了是吧?”苏姨娘戳一戳白兰舟的额角,见她顺着自己的力道做出一副“被戳偏头了”的小模样,就觉得心中柔软,又拍了她一下,半开玩笑的开口,“你妈妈不仅这几天不会爬坡上坎,这几个月都不会。”
顿了顿后略显神秘的说,“尤其是楼梯什么的,这几个月就算是天大的事也别想我走一步。”
白兰舟没往某方面想,自然也只是单纯的以为苏姨娘只是在和自己闲聊而已,听了她的回答,也只是很单纯的点点头,“哦”了一声后和苏姨娘开玩笑,“我已经知道妈妈你懒了,不用再强调懒的程度吧?”
“哎……你这个傻乎乎的傻宝。”苏姨娘快被白兰舟这副点不透的模样给气得一堵心,忍不住又伸手戳了戳她的小脑瓜。
叹气,“你唷……”
傻宝一个。
又被戳了一下的白兰舟也不气,“嘿嘿”一笑后起身,丢下一句“我走啦”便往门口走去。
“哎,等会儿。”苏姨娘看着白兰舟整理妥当就准备出门时,却觉她手上空荡荡的又叫住,等白兰舟走回自己面前,转了两圈后苏姨娘便将手上的紫罗兰翡翠手镯脱下来,带在白兰舟手腕上,又打量一番后这才满意点头,“这还差不多。”
白兰舟笑着摇晃一下手上的镯子,冲苏姨娘难得笑得调皮,“娘,这个可不能抵买果脯的钱的,等我回来你得给我零用钱啊。”
“行行行!讨债丫头。”苏姨娘笑骂白兰舟,等自己的讨债妞妞离开后,又独自坐在她房内,摸摸微隆却还不显的小腹后,轻哼一声这才小心翼翼起身,准备回自己房间休息。
再过几个月,看谁还敢欺负她娘两!
但却不想,明明只是一次简单的外出,再见已是天人两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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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玖叼着烟坐没坐相的翻开账本,一面听手下兄弟说最近刚刚接手的弄堂依旧有几户店家不安分,正打算说什么时桌上电话铃突然响起,吓了大家一跳。
“他娘的。”殷玖骂了声后这才接起电话,刚“喂”了一声便听出电话另一头的声音是自己靠山独子的,冲房内做了个手势让兄弟们安静后才又笑着对电话那头说,“我还说是谁,原来是钱少。不知钱少有什么吩咐?”
【殷二。帮我处理个人。】钱垒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语气中透着阴冷吩咐细节,【要彻底消失在上海滩。】
“好。”殷玖回答得利落,也不多问来历,知道得越少越好,但靠山公子的需求还是得问清楚的,“直接处理埋在郊外乱葬岗怎么样?”
【不行。】钱垒沉默了下,想了想开口,【就当是我送你个货,活着运上你的船。你今天晚上那条要开去非洲的就很不错。】
“我明白了钱少,等会儿我就叫人来府上说细节。”殷玖应声。
【不用了,我已经派人将照片给你送过去了,也有人盯行程,你只要动手就行。】钱垒说得轻易。
“那就麻烦你了钱少。”又聊两句后殷玖等钱垒挂掉电话后,示意手下兄弟继续刚才未说完的事,等手下说完后便拉了椅背上的外套准备出门,“走,我倒要去看看谁骨头这么硬。”
“哎。”兄弟应声,顿了顿又像是想起什么问殷玖,“那二哥,刚才钱少电话里的事要紧吗?要不要留人?”
殷玖拍了下额头,“还好你记得,那你留下来处理吧。”将事简单交代后又叮嘱,“干净利落点儿。”
“放心吧二哥。”手下兄弟应声,目送殷玖和其他同伴离开。这才转身去找人,摩拳擦掌的样子像是终于得到了出人头地的机会。
只是这出人头地的机会,却是龌龊事堆积起来的。
白兰舟能从昏迷中醒来,全因装着她的木箱子被放到地上的震动给惊醒。
但即便如此人依旧迷迷糊糊,别说张嘴喊救命,就连四肢都动弹不了,只知道自己身处非常狭窄的空间内,被迫蜷缩着,就连外界的声音也显得模模糊糊。
“二哥,人弄来了。”那人开口后嘿笑了一声后又说,“是个长得还不错的小姑娘,看上去家里条件很不错。”
“嗯。”暗哑的声音漫不经心的应了声后,便是火柴划燃的响动,等烟味微微飘散时那个被叫二哥的人才又开口,“你们没随便动货吧?”
“没没没。”那人连连摇头,哪怕见不到样子却也能从语气中幻想得出那人对二哥的讨好画面,“这是二哥看得起才赏给我和兄弟们的机会,我怎么敢轻易动?兄弟几个就是把人给弄晕了,连衣服角都没碰一下就给您送来了。”
白兰舟迷迷糊糊的听着,这才因为外面人的声音慢慢忆起昏迷前的事。
她那时……好像刚招了辆黄包车,上车没多久,那车刚拉着她进入一条没人的小巷,不等白兰舟开口便感背后颠簸,似有什么踩着黄包车车后的行李架上来的动静。
白兰舟才回头,连人都没看清便被捂住口鼻的湿帕子给迷晕过去。
再醒来便在这里。
可是……是谁要害自己?!认错人了吧?
一定是认错人了吧?!
白兰舟想告诉箱子外的人一定是认错人了,可用尽全身力气也只是虚弱的张了张嘴,连声音都出不了一点点。
无助害怕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只感绝望。
妈妈……
而就在白兰舟无比害怕却动弹不得时,又听箱子外的人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做得好,毕竟是钱少亲自点的货,无论是什么原因,至少我们得懂规矩。把她丢到甲仓去。然后去账房领赏,每个兄弟十元,你二十。”
甲仓里的“货”都是女的,也算是对钱少的尊重了。
“哎!谢谢二哥!谢谢二哥!”那人连声应道,等其中一个脚步声远离后,才扬声叫着不远处的手下上前。
后面的话白兰舟听不太清,她只被刚才那句“钱少”弄得脑子一片嗡声。
……钱?
钱垒?!
难道是……白贺兰吗?!
白兰舟无力又绝望的想着。
“快开船了,赶紧把货弄上去!”外面的人吩咐着。
另一边,久等白兰舟不回的苏姨娘早就去找了白老爷,现在正坐在房内等消息。突觉耳边传来自己傻宝带哭声的“妈妈!”,顿感手脚冰凉,胸口恶心反胃。
忍了又忍后终忍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在丫头老妈子的惊慌叫唤中昏了过去。
同一时间,转载了各种“货物”的走|私船,正慢慢离开上海滩某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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