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队的地早些年其实都是属于私人的，不过后来都充了公。但是个人上工的地方，大部分还是以往的地头。老话说，做生不如做熟，就是这个道理。
村西的这块地也不例外，这地原本是一户富农人家的，只有少少的几亩，但是经过这富农一家人的努力，渐渐把周围的荒地，也买了进来。因此等季玥他们来看的时候，这已经是很大一片了。
只可惜那富农人家，男丁稀少，等最后一个闺女嫁出去以后，这一大块地竟然成了无主之地。
“打土豪、分田地”之后，队员们工作变成了工分制，大部分人都磨起了洋工，能把自己分配的地侍弄好，已经很不容易了，自然没人有闲心再管这边。于是村西这边一大片，越来越荒。
老队长也是左思右想，才从犄角旮旯扒拉出来这么一大片，交给知青处理。他得好好磨一磨知青们的性子，叫他们知道什么地头，唱什么歌，可别再给他整别的幺蛾子。
等季玥看到这一大片的时候，也忍不住感叹，老队长看来真的“煞费苦心”。原以为都是老老实实的庄稼汉，耍起心眼丝毫来不输城里人。
于是李爱红那副样子也不难理解了，看来这下半年，知青们别想有一丁点儿，清闲的时候。
“怎么这么多啊，咱弄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别人家都插秧了，咱们这草还没除完。”李爱红忍不住抱怨，这下好了，吃不饱还不算，活还多！干脆就让她躺死这地头上好了。
“快起来，你以为咱们这儿会没人盯梢吗？可别把一天的工分都扣光了。”季玥说完径直越过她，和男知青一起除起草来。
李爱红心里也明白季玥的顾忌是对的，强忍着心里的不乐意，跟着下地。
十月底的日头还是很热，稍做一会儿，季玥就汗流浃背了。这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可真不好过。等他们真的上手操作，就更明白老队长的用意了。这地以前也不知归谁管的，明显浇的水不够多，地面都龟裂了。
两手抓住草的底部，用力往上提，草还没松动，手已经火辣辣地疼起来。等劳作了半小时，草没除了几分，季玥和李爱红早就气喘吁吁了。也就几个男知青，继续咬牙坚持。李爱红就不必说了，季玥还是从小做惯农活的呢！没几下就失了力气。
她抬头望望这一望无际的荒地，心里难得有些烦躁。这场无望之灾最后牵连了他们所有人，等地翻好下种，会不会已经冬天了？真不知道以前管这片的队员是怎么做到的，反正他们几个上阵即败阵，这种无力感太让人心焦了。
又过了一刻钟，男知青也坚持不住了，一个个坐在地头休息的休息，喝水的喝水。剧烈的劳动过后，疲惫感成倍而至，连说话都提不起兴致来。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都给俺起来，你们是来干活的还是来享受的？！！”队里一个长得牛高马大的队员柳平，因为人长得奇黑，队员们都称呼他柳二黑的，大摇大摆地往村西这边来。
一边走路，嘴里还一边呵斥着。显然是得了老队长的吩咐，监管他们来着。
“二黑哥，这天太热了，咱们下了地头就没休息过，这不是屁股刚挨着地，您就来了嘛！”何海昌低声下气道，一边手里从怀里拿出一包锡纸包装的蓝金鹿，递给柳二黑。
何海昌平时话不多，却是个成熟稳重的老大哥，为人处事很有一套，深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
柳二黑原本听了村长的吩咐，来这边监督知青们，自以为接了个苦差事。你想啊，这两边最近闹的都有点大，他往知青那边去，查严了知青们火气来来，揍他一顿怎么办？可要是查的不严，不等他回去老队长家的婆娘就能撕了他的皮。
没想到这刚来就能得包烟来抽抽！以往柳二黑抽的都是和其他农家人一般，自己手作的卷烟。味道不大好，呛人的很，可是这玩意省钱啊！一年都用不了两块钱。何海昌递给他的这种蓝金鹿，都卖到两毛六一包了，他们庄户人家哪里舍得。
本想好好训斥知青们几句，这到嘴的话，被一包烟给堵了回去。柳二黑快手快脚地拿过烟，揣进口袋里，语气也缓和下来“你们可得快点，别等一会给队长家的婆娘看见了，俺想帮也帮不了你们！说不定还要连累俺受挂落！”
“唉！唉！谢谢二黑哥，放心吧，咱一会就起来，这不是西边的地实在太旱，不好弄。”何海昌好声好气地说。
“也是你们倒霉，摊上了这边。这地荒了以后，可是好久没仔细侍弄过了。要俺说，这回也就是老队长气不顺，再加上队长家的婆娘一直吹耳旁风，等躲过这一段，说不定就好了。”
“是，是。”嘴上这样说着，何海昌猛的灌了一大口水，季玥瞧着有点喝闷酒的架势。谁都知道，这队长家的儿子怕是栽了，这死结可不是那么好解的。
好不容易挨到中午下工，知青们陆陆续续往回走，连开口吱一声的人都没了。实在是太累，季玥偷偷给平时喝水的水壶里灌里不少灵水，也愣是觉得体力透支，快要撑不住了。李爱红简直像是双腿灌铅一样，艰难挪动着。
等好不容易回了知青点，大家都拿不出兴致好好做饭，随便对付一口就各自躺炕上休息去了。季玥上了炕，正要给自己开点小灶，李爱红那边就响起了呼噜声，和外头男知青那边传来的呼噜声此起彼伏，互相辉映。
看来大家都累惨了，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万一大家都累垮了，可怎么办？她也没能力照顾这么多人啊。
季玥把脖子里挂着的玉佩取下来，将那瞬间变成翠绿欲滴的一块，放进厨房平时大家取水的大水缸里。直到半刻钟后，整个水缸都变成了透明无味被稀释过的灵水，才把玉佩挂回去。
这灵水虽然没有她平时喝的浓郁，好歹让大家别那么疲累，也不容易暴露。
做完这一切，季玥狼吞虎咽的吃完一整个馒头，头刚沾着枕头，也很快进入梦乡。
等上工的号响了很久，知青们才磨磨蹭蹭起床，没精打采往村西那边走去。一路上看见他们的队员，无一不幸灾乐祸，这些外来的，是该像这样好好打磨打磨。
“桂香嫂原先还说，这新来的女知青个个都水灵灵的。照俺说，一个个蔫哒哒的才是。”
“人蔫倒还好，就怕这心蔫了，做出来的事情，俺们这些乡下人见都没见过！”
“还提桂香嫂呢！人家估计恨都恨死了，要是俺也得恨死他们，这一家之主没了，余下的人还能过上什么好日子哦！”
“还不是都怪这群白眼狼！老队长就是太好心，要是刚来就这么上上劲，哪里还有这一出！”
“可不是，都是欠的！”
......
谈论声越来越远，但是知青们一个个都听的真真的。以往和蔼可亲的大嫂大婶们，也变得刻薄起来。好像知青们成了这里，人人喊打、人人喊骂的存在。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凝滞，也没有开口的人。
他们这些知青好像没了希望一样，除了像这样做最苦最累的活，看不见别的出路。
但是生活并不会因为他们的失望而停止向前的，该做的事情还是要照做。稍微的感叹过后，他们照样要面对这一大片的荒地。
李爱红干一会活，休息一小会，尽量不让自己偷懒得太明显。活还没干多少，带来的水壶里头的水已经喝了一大半了。“我怎么觉着这水变得更好喝了，甜甜的，还带着清香！”
季玥擦了把汗，看了她一眼，“肯定是你累过头了，想着什么好吃的，连水也变得更好喝了。”
李爱红抿抿嘴笑笑，没想着和季玥争辩，难得就剩她们两个女知青了，还是好好相处的好。干活已经够累了，不想回去还要面对争吵。
“我看，不是错觉，我也觉得好喝了。有股子甜味。”何海昌是感觉最明显的，听见李爱红这么说马上响应。他由于下放的早，苦活累活干的多，身上难免有些暗伤，原本上午还疼的地儿，到下午好像变得轻微了，也不知是不是拖了这水的福。
“我没感觉有什么区别，还不就是水嘛！能有什么不同。”吴文清大大咧咧道。
季玥觉得吴文清这个人很奇怪，有时候很细心有时候又很马虎。看得出来家境很好，要不然孙静以前也不会总想和他处对象。不过身上总少不了一些公子哥的特性就是了，对什么都三分钟热度。
看起来是个阳光开朗的人，实则有些自我，对周围的事情都有些漫不经心。
季玥摇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甩到脑后。与其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多除些草，早点干完早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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