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芙两人又行了两日,在第三日午后行至终南山脚下。却说终南山下与其他地方也颇有些不同之处,山下土地平旷,房舍俨然,阡陌纵横,细细听来,各家还有鸡犬之声,郭芙奇道:“这里怎比别处太平许多。”
杨过笑道:“这山脚下的田地都是全真教的产息,蒙古人自然轻易不敢骚扰。”郭芙奇道:“全真教一帮道士竟然还有田地?像他们这些修仙成道的人,也要产业吗?”杨过点点她的脑袋,笑道:“道士就不用吃饭了吗?哼,越是修仙念佛的人,越是权欲熏心,富得流油……”
郭芙歪头想了一想,觉得杨过的话虽然偏激,但是也有一定的道理,便点了点头,忽见杨过冲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郭芙忙紧张地向杨过的身侧靠了靠,小声问:“怎么,你发现了谁?”
杨过微微一笑,伸手指了指远处上山的三个人,道:“你看那是谁!”郭芙忙手扶在杨过的肩头,踮起脚尖,极目远眺,见三人距自己甚远,只隐约看出一人是道士打扮,一人是蒙古官员打扮,剩下一人却好认的很,那人湘西一带的打扮,手中还握着一根哭丧棒,郭芙便点点头道:“那人是潇湘子吧?另一个是蒙古人,那第三个……一定是赵志敬了!”她前几日曾撞见金轮法王与赵志敬密谈,故有此推断。
杨过含笑点了两下头,最后却摇了一下头,郭芙不解似的扯了扯他的衣袖道:“你又点头又摇头的什么意思?难道我猜的不对?”杨过道:“前两个对,最后那个人却不是赵志敬,而是……”他见郭芙一双明眸眨也不敢眨的注视着自己,才说出那个很久没提起过的名字,“而是鹿清笃!”
郭芙也曾见过鹿清笃,印象中是个又白又胖的道士,她再细看那道士身材似乎真的比赵志敬胖一些,便信了杨过的话,随口问道:“这鹿清笃也是赵志敬的弟子,那就是你原来的师兄了?”
杨过虽很不情愿,但也无法否认此事,便僵着脖子点点头。郭芙眼珠转了几转,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之事,小手捂着嘴巴偷偷地边笑便打量杨过一番。
杨过被她瞧得颇有些不自在,便问道:“芙妹,你这脑袋瓜又在想什么?”郭芙露齿一笑,伸出手指仔细地数与杨过道:“杨哥哥你瞧,耶律大哥是周伯伯的弟子对么?”杨过只当她还记挂着耶律齐,便哼了一声,并不答话。
郭芙也不以为意,仍然笑吟吟地数到:“那他和全真七子便是平辈的师兄弟对吧?”杨过点点头,心中大概已经猜到郭芙要说什么。
郭芙又道:“那他便是赵志敬的师叔,便是你的师叔祖对么?”杨过张嘴想反驳,自己已入古墓派,与全真教再无瓜葛,忽又想到王重阳与林朝英亦是平辈,若从古墓派的辈分,自己恐怕更低,便闭口不言。
郭芙见他默认,便拍着手笑道:“可是我爹爹和周伯伯是结拜兄弟,我便和耶律大哥也是平辈,那他是你的师叔祖,我便也是你的师叔祖!”说罢,扬起下巴,绷着俏脸,努力装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道:“那你不妨喊声师叔祖来听一听!”话未说完,便自己撑不住得意地笑了起来。
杨过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说道:“哼!你不愿意喊程英师叔的时候,我是怎么帮你的?”郭芙低头想了想,声如蚊讷道:“你说要和我一起喊她做师叔……”
杨过向前走了两步,做出一副气极了的模样,回头道:“那你呢?你是怎么回报我的?”郭芙歪着脑袋想了想,杨过在这件事上确实比自己要仗义许多,何况江湖人最重师承辈分,自己拿来取笑他也不大妥当,便上前两步扯了扯杨过飘荡的衣袖,期期艾艾道:“好吧好吧,我……我错了,你别生气了,大不了,大不了要是耶律大哥在你面前摆辈分,我就帮你反驳他……”
杨过接着道:“再者说了,是你同你那耶律大哥的关系近,还是我们郭杨两家的关系近?”郭芙小声道:“自然是我们两家近些。”杨过伸出手指恨恨地在郭芙脑袋上点了两下,道:“天下道理,哪有舍弃亲近,去就疏远的?你这话要让郭伯伯听到,哼!”
郭芙一听,又拉拉杨过的衣袖,恳求他不要告诉郭靖。杨过见她如此神态,便总结道:“以后呢,若是遇到程英,我就同你一起喊她师叔,要是耶律齐在我们面前冲大辈,那你就得同我一起也喊他师叔祖,我们两家交好,自然同进共退,你说是么?”
郭芙忙点了点头,又有些垂头丧气地道:“我发现了一个怪事——为什么我们两个凑到一起,辈分就变得比谁都低……”杨过闻言,不禁哈哈大笑起来。郭芙心中却暗道:“要我喊程英做师叔,我可不大情愿。喊耶律大哥做师叔祖就更加不行了。可是万一杨哥哥哪天兴起,执意要喊呢,看来还是少见耶律大哥他们为妙。”
两人一壁说着,一壁脚下不停地跟在鹿清笃等人的身后也上了终南山。
待上得一座岗顶时,杨过神秘似的笑道:“芙妹,你且先等一等。”说着便在松树下的石凳边上细细地看了一看,拨开枯草,郭芙见上面刻着长春两个大字,便忙上前看,碑上刻的却是长春子丘处机的一首诗,诗云:
天苍苍兮临下土,胡为不救万灵苦?万灵日夜相凌迟,饮泣吞声死无语。仰天大叫天不应,一物细琐枉劳形。安得大千复混沌,免教造物生精灵。
杨过昔日曾见过此碑,上面的诗句却是隐隐约约,记不真切,此时重新读来,却将其中深意领会大半,他心中叹道:“怪不得当年郭伯伯见了此诗,呆呆地出了半天神。我今日瞧见了这诗,再回想蒙古人□□我汉人的种种,确实滋味难以言说。”
杨过瞧见郭芙读了一会诗,又好奇地伸手在在石碑断裂处比划了比划,杨过便笑道:“说来,这石碑还是郭伯伯一怒之下震裂的……”郭芙忙追问道:“我爹爹做的?他干嘛生那么大的气,是当年全真教为难你们了吗?”
杨过摇了摇头,并不言语。此时却听山顶的重阳宫乐声响亮,远远望去,几百名歹人从大点直排到山门外十余丈处,只听得铜钟镗镗,皮鼓隆隆,数百名道士躬身肃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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