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半晌,司风又問:“我覺得這個最好吃,特意留給你的,甜不?”
她收回手,笑意盈盈地等着他回答。
方檬初微不可察地抿了抿唇,眼里闪过一分无措:“甜。”
“甜就好,那我睡了,你也早点睡。”
他“嗯”了一声,翻身背着她,眼睛却没有阖上。
過了不知道多久。
“司风。”他突然开口。
她一边铺床,一边应道:“怎么了?”
“你怪我吗?”
掂着被子的指尖一顿。
扭头看去,正好对上了方檬初的视线,他平静的眸光里隐含一分波澜,等待着她的回答。
她叹了口气,把被子放下,面朝他盘腿坐在床上,歪了歪脑袋,“我为什么要怪你?”
方檬初的眼睛黑暗视物极佳,她脸上任何细微的小表情都能落入他的眼里,他抿了抿唇,“因为,这一切事情的源头都是我。”
司风托着腮,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他看,“我知道。”
方檬初眸光深邃了一分,脸上的神色更为凝重。
抢在他的话先开口,她说:“但是,我们不能这样想的对不对?”她想了圈,认真道:“有些强//奸犯总说是女性穿着暴露,所以他才会起歹心,把一切的过错怪给受害者,但其实明明真正的原因,还是因为人心。”
对上方檬初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道:“所以,人心才是起决定性作用的因素,清风门举着惩恶扬善的口号行作奸犯科之事,把自己的恶行包装得十分漂亮,然后再把过错推给你,说是在替天行道,搏得一时的声名,两派的纠纷我懂,我父母正是当中的牺牲品,但是把别人的过错安在你的身上,我这样做也太蠢了吧。”
“正道和魔道,我分不清楚,但如果杀我父母的人是正道,而替我报仇的人是魔道——”
“那我宁愿追随魔道。”
方檬初静静地看着她,他本以为她会恨会骂,甚至从此不给他好脸色,却没想到她能有这样的想法。
司风微微抬头,看着天花出神,“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怪你?”
他微垂眼眸,他从小到大被误会过无数次,一开始时他还会想尽办法去辩解,后来他才发现,无论他怎么努力去解释,终是没有人能相信他,日子渐长,他就觉得随他们说去,多一滴脏水不多,少一滴脏水不少,要真的是烦了,就去把谣言坐实,说他杀了谁那他就去杀谁,这样就不生气了。
他翻了个身,“睡吧,不早了。”
司风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遮去了眼里的情绪,唇瓣紧抿,指尖无意识地磨蹭着被子的边角。
刚才的话大半是真的,也有一部分是讨好的作用,她很清楚,现在谁才是她的靠山,得罪方檬初于她而言,没有半点的好处,假如她去投奔那些正道,一但被他们得知她曾是方檬初的人,那她就是必死无疑,更何况,他们不会像方檬初一般护着她。
一开始时她还想着逃跑,但现在的她认清了现实,除了方檬初身边,她无路可走。
更何况,在这件事情上面,他已经尽力补偿她了。
只不过,她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要护她安好。
或许是他的生活太过单调,突然有点例外的事出现,让他可以打发时间。
侧身躺在床上,一闭上眼睛,眼里一片黑暗,许多零碎的画面就在脑海里浮现,以前在司宅的生活、刚才在灵堂时发生的一切......
心里焦急,好像怎么躺都不舒服,接连翻了好几个身。
“司风,你睡不着吗?”
她周身一僵,扭头看他,一脸歉意,“抱歉,吵到你了?”
“嗯。”
“我不会再翻身了,明日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都行,随便。”
黑暗里他的眼睛看似很亮,被他的这双眼睛注视着,司风感觉自己内心所有的小想法都瞬间被他知悉。
他看自己干嘛?难道是他发现了她刚才说的话之中的隐藏意思,不会吧,他有这么神吗?
他眨了眨眼睛,眼里多了一分不自在,哑着声音问道:“要,要我给你拍背睡吗?”
记忆中,别人哄小孩睡觉也是这样的。
司风整个人在原地石化。
她没有听错吧?
半晌,他极其不自然地坐了起来,把被子一掀,双手抱在胸前,一脸严肃的神情对着她,又说:“不行,男女七岁不同席,这样不好。”
她微张着嘴,眼睛瞪得大大,眸光讶异地看着他,正想说她其实也不算太介意,他不用这么大反应,她只是害怕他身上的杀气而已。
他暗自点点头,指尖托着下巴,认真道:“这样对我的名声不好。”
司风汗颜,敢情这人是在担心他自己会不会被占便宜吗?
“有了,你等我一会儿。”
语音刚落,方檬初急急下床穿鞋,迈着长腿往外走去,留下看着他背影发呆的司风。
过了会儿,司风疑惑地挠挠头,对他异常的举动感到很意外。
他不会是有什么隐藏的疾病之类吧。
眼角突然瞥到他枕头底下的书角。
是今晚他偷看的那本什么什么书吗?她还记得,他见到她来时藏得可快了。
脸上一红,她悄咪咪地往他离开的方向瞟去,她觉得,一时半刻之间他都不可能回来的吧,那她动作快点,就瞧一眼。
说起来,她还没有看过这个世界的什么什么书呢。
没想到平时的方檬初看着一本正经,私底下还是一个毛头小子,居然喜欢看这些,假正经。
司风蹑手蹑脚地溜下了床,放轻动作地往他的床边走去,把枕头挪开,指尖轻轻地往书角的方向伸去,三寸、两寸、一寸......
“你干嘛?”
作贼般把手藏在身后,利落地转过身来,踮着脚尖起起落落,故作镇定,“没什么,看你床有点乱,打算替你整理一下。”
他“嗯”了一声,看起来没有半点追问下去的意思。
司风这才发现,他的手里拿着一个和他身高体形都相仿的大娃娃,娃娃很是单调,她猜就是白色的布里包着一大堆棉花而已。
“方檬初,这娃娃从哪里来的?”大半夜的,他不会是从哪里抢来的吧?
他脸不红耳不赤,解释道:“刚刚做的,以我的手速,做一个很快的。”
司风不禁看他的目光多了一分打量,谁能想到能拿十八种武器的大魔头,居然还会做针线活。
而且还是做了个大娃娃。
难不成隐藏在这冷漠的外表下的他,其实有一颗甜甜的少女心?最喜欢就是这些东西?
她不禁多瞧了这娃娃几眼,越看司风越觉得这娃娃虽然简单,但是这怎么看都颇有几分他的神韵,试探地问道:“我没看错吧,这娃娃不会是以你作为原形做的吧?”
方檬初避开了她炙热的视线,手一松,径直把这娃娃往她的床上扔去,“说这么多废话,小心我拔了你舌头,自己抱着,别对我有什么肖想,我睡了。”
语音刚落,他一溜烟般钻回他的被窝里头,连根头发丝都没有露出来。
好像生怕她看到他什么似的。
司风看着自己身旁的娃娃,不由得失笑,脑海里突然想起他说的那个“男女七岁不同席”,心下了然,既然不能同席,所以他就做了一个自己的□□?
然后还不好意思缩回床里?
她怎么觉得,这大魔头居然有点......可爱?
扭头看身旁的娃娃,胸前似乎还绣了一个字,司风黑暗视物的功力比方檬初差多了,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才看到上面写了个“初”字。
还真的是他的□□。
心里咯噔一下,讶异地瞥了一眼睡得安宁的某人。
他不会以为她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吧?
但是,就算有的话,吃亏的应该是她好不好,给她一个自己的人形抱枕是什么意思?
她像是这样变态奇怪的人吗?一个抱枕就能打发了?
赌气般伸手蹬了一脚这个娃娃,软软的很有弹性,抱着倒是挺舒服,表面的布滑滑的,手感极好。
算了,她就勉为其难收下了。
跟谁斗气,都别跟自己斗气。
不知道为何,这娃娃里面好像放了什么安神的草药,飘着淡淡的清香,司风闻着闻着,脑袋里的意识慢慢消褪,刚才那些画面没有再在脑里浮现,眼帘越来越重,睡意渐浓。
神色混沌,她嘴里嘟囔道:“方檬初,你的身子好软,抱着好舒服啊。”
隔壁床的某人吓得掉下了床,半晌,他发现无人发现后,又慢慢爬回床上蒙头大睡。
一夜无梦。
清晨,空气中弥漫着带着凉意的薄雾,破晓的阳光穿着枝桠的缝隙落在地上,清新自然的气息笼罩着大地,冬天的寒风逐渐靠近。
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么喜欢吗?”
司风抖了抖,骤然从睡眠里惊醒,本应是惺忪的眼眸却是满满的警戒,半晌,发现是方檬初的时候,松了口气,“大清早的,你吓死我了。”
方檬初坐在她的床沿,视线不重不轻地扫了一眼她的睡姿,嘴角多了抹淡淡的笑意,“司风,你还像是个女孩吗?”他的指尖若有若无地隔着转了一圈,“啧啧”两声,“睡得也太豪迈了吧。”
她刚醒,脑袋还有点懵,愣愣地看着他,没有动作。
他起来转身,“自己收拾一下,外头等你。”
司风茫然地看着他把门默默带上,这才低头看看自己的睡姿。
这一看,把她自个儿都愣住了。
她明明记得昨天睡前,她还是和这娃娃并排而睡的,她现在像是熊般挂在它身上是怎么回事?
难怪方檬初看着她的眼神这么不可言说,在他的心里,他现在肯定觉得她就是个肖想他的变态。
得不到他的心就想要得到他的人,得不到他的人连他的人形娃娃都不放过。
她的形象,一文不值了吧。
赌气地往娃娃的肚子捶了一拳,陷下去的棉花很快又弹起了,看起来松软程度极好。
不过,说句心里话,这个娃娃虽然丑,但是她抱着睡,还真的不会做噩梦。
看在这点份上,她就不和他计较了吧。
扭头看去,一套新的浅蓝色衣裙已经整整齐齐地放在她的床边。
司风自个儿把旧的褪去,换上新的,不得不说,虽然方檬初人是凶了点,但是他挑衣服的品味还是深得她心的。
慢条斯理地系上腰间的蓝带子,外面传来他不耐烦的声音:“好了没?”
“快了,再等一下。”
待她正准备系上最后一个结时,手背一暖,一双比她大了不少的手覆上她的手背,帮着她把这最后的结系上,后背骤然贴上一坚强温柔的胸膛。
司风愣神,方檬初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她怎么完全没有发现?
正想开口骂他时,她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般,半点儿声都发不出来,同时,眼眸里多了一丝疑惑的情绪,这手比方檬初的黑上些许,而且也没有他的修长分明。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方檬初怎么会主动近她的身?
抬头往后看去,对上那张仿如午后阳光的脸,他的眉间都是和熙的善意,嘴角挂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
心里一惊,和记忆中的人脸重合,不就是那个邻家哥哥吗?
盯着这突然出现的人,司风颤抖着目光,用眼神询问他:怎么又是你啊?你怎么进来的?
他微微附身,在她的耳畔吹了口气,呼出的气息轻轻吹动着耳边细小的绒毛:“听着,我不是什么邻家哥哥,我是采花大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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