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ter 17
几分钟后, 俞寒抱着她走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 周围树林葱绿, 有一条小溪穿过碎石,寂静又空灵。
他这才把她放下来。
“现在没人了, 可以说了。”
男生开口, 缓缓低沉。
女孩此刻白皙的瓜子脸仿佛熟透了般, 心跳还在怦怦作响, 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 似乎都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男生低头看着她纠结的小表情, 莫名可爱, 他烦躁的心情减了几分,声音放柔
“是不是别人又和你说什么, 还是听到他们在说些什么。”
女孩被戳破心思,指尖纠缠在一块,到底还是轻摇了摇头“没有他们只是说你很照顾我, 对我很好。”
“那为什么还躲着我”
“我”贝盈盈不知道该如何诉说自己的情感。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在乎他。
男生见她迟迟不愿意开口, 不再逼问。他走去溪水旁, 看着湍急的水流, 眉间沉郁。
几分钟后,身后依旧一片安静,他敛睫, 转身正打算带她回去, 突然就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轻轻揪住, 身后女孩细软的声音响起
“俞寒我不是故意躲着你。”
他眼底滑过一道怔愣, 贝盈盈的声音还在继续“其实我耳朵听不见,平时都是带着助听器你可能早就发现了,小时候就有人因为我耳朵不好歧视我,也有人同情我,我不想被别人区别对待。”
七岁那年的春节,是她发生意外的时候。
除夕夜前一天,因为家里来了一些客人,爸爸妈妈要处理工作上的事,让她去别墅区的小游乐场找贝疏颜玩。
她一个人出了门,走在路上,谁知突然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鞭炮扔到她面前,“砰”的一声刚好爆炸,响声如一道闪电一样,她吓得直接晕了过去。
她醒来后,发现在医院,袁曼荷和贝洪和她说话,她却发现她几乎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了。
巨大的爆炸声直接伤害了她的耳膜,导致她右耳几乎失聪,左耳的听力受损也极具下降。
父母当时很生气,说要彻查此事,但是事发当天监控就这么凑巧地出了问题,谁都不知道始作俑者是谁。
这件事就不了了之。
但是在她的心里,这就是个永远抹不去的阴影,甚至还因此得了抑郁症,一家人刚开始很同情心疼,可是一段时间内心过去后,大多数人就开始反感她。
“耳朵听不见又怎样,你可以好好面对生活啊,为什么你要一蹶不振呢。”
有些人标榜自己乐观向上,站在高处对她的消极的态度嗤之以鼻。但其实贝盈盈很想克服,却很长时间走不出心里的困境。
以前她在的班级里,有人知道她耳朵有问题,大部分是同情把她当特殊群体照顾,也有一部分人看不起她,还私下骂她是聋子。
所以她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不管是同情还是羞辱。
俞寒闻言转过身来,看向眼眶发红的她,无奈轻言
“所以你认为我对你好,是因为知道你耳朵有问题,同情心泛滥”
“笨蛋。”
她惊讶,仰头看向他,他稍稍俯身,注视着她的眸子,声音柔和
“其实我从来不认为你和正常人有什么不同,带上助听器都一样,而且”
他抬起双手,轻轻盖住她两边的小耳朵,唇畔轻勾
“瑕不掩瑜。”
残缺美何尝不是一种美,依旧可以震撼人心。
她懵懵地看着他,被他的话震惊到,心头涌出一股暖流。
他视线一转,落在她左边耳朵,“这边的助听器呢”
“唔,坏了”
“那我说的话你可以听得清吗”
她点点头,“不过稍微有点不清晰。”
于是男生放轻声音在她左侧说了一句,女孩没听清,“你在说什么”
他笑了下,“没听到就算了。”
她气鼓鼓瞪他,这人怎么还带这么欺负人的呢
她不理他,作势转头走,就被他一把拉了回来。
他笑意渐深,在她右耳边低沉出声
“真是挺傻的。”
他炽热的气息落在耳廓,女孩顿时面红耳赤,脑子里如鞭炮一样噼里啪啦。
两人回到本营的时候,全班同学都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使得女孩脸又通红一片。
大家看到她脸红成这样,心里卧槽我知道你们去干什么了。
下山前,大家一起拍了合照,作为这次实践活动的证明。下山后,他们上了大巴,贝盈盈和纪妙坐在一起,后者敲激动地问她“俞寒抱着你到底干嘛去了你们之间是不是”
“没有什么都没有别乱说了”
“你不知道,司葵看到俞寒抱你,整个人都气炸了呢,任她再怎么努力,还不是碰不到俞寒一下。”
贝盈盈想起刚才男生手轻轻盖在她耳朵,耳根又再次烧了起来。
下午,贝盈盈和俞寒终于回到了家,一进门,袁曼荷就迎了过来,看到女儿,整个人都惊呆了“你这是怎么了”
贝盈盈被她搀着坐在沙发上,母亲看到她身上的擦伤和膝盖上的伤口,心疼坏了“怎么弄得弄成这样”
女孩解释了下,而后看向后脚走进来的俞寒,轻勾起唇角“还是俞寒找到我的,把我从树林里带出来。”
袁曼荷看着男生,继而感激一笑“真是多亏了小寒,在外还要照顾你这个小麻烦。”
“妈”女孩嘟囔。
“没事的袁姨,”俞寒也回以浅淡的笑,“那我先回房了。”
俞寒走后,贝盈盈靠在袁曼荷怀里,轻声说“妈妈,其实俞寒他挺热心的,这次我受伤,他也一直照顾我。”
她不知道母亲心里是如何想俞寒的,但是她希望可以让俞寒更多被人喜欢。
袁曼荷叹了声气,欣慰点头“这孩子确实改变了不少。”当初初中的时候,那么叛逆,袁曼荷知道他母亲操碎了多少心。
人都是会改变的。
晚饭的时候,贝洪从公司回来,贝疏颜也从补课机构回来。
饭桌上,贝疏颜提到了国庆结束后的事
“爸爸妈妈,我想参加校辩论赛。”一中每一年这个时候就会举办辩论赛,不同队伍进行比赛,最后决出的冠军队伍,可以去市里参加比赛。
去年的时候,贝疏颜就代表学校去参赛,还获了奖。
“可是颜颜你平时学业都这么忙了,哪还有时间”袁曼荷担忧。
“没事呀,我觉得我学习不会落下的,而且这是最后一次比赛了,我不想错过,爸爸你是支持我的吧”
贝洪放下筷子,淡淡一笑,“想去就去,爸爸支持你。”他对于女儿的能力十分信任。
贝疏颜点头,而后看向坐在对面的贝盈盈,轻勾起嘴角,提到她
“盈盈,要不然你也报名参加比赛吧可以尝试一下。”
贝盈盈愣了下,下意识摇头,就听到贝洪的声音“辩论赛让她去,她能在台上说得清楚话吗”
贝盈盈低下脑袋,握着筷子的手不断收紧,袁曼荷摸了摸她脑袋,说道
“盈盈好好读书,可以做适合自己的事,辩论赛这种太为难她了。”
贝疏颜点点头,抿唇而笑。
她本来也知道贝盈盈根本不敢去。
国庆第四天,袁曼荷就带着两个女儿去奶奶家小住几天,因为奶奶贝赛娥一直念叨想两个孙女。
到了那边,就能碰上许多亲戚朋友,贝疏颜除了学习的时候待在房间里,其他时间都在陪贝赛娥。
亲戚几个看到了都说这大孙女真乖。而贝盈盈更多时候,则是一个人待着,因为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和那么多人沟通。
早晨,她坐在书桌前发呆。
外头却很安静。
今天袁曼荷原本打算带着贝盈盈,陪贝赛娥去医院做个体检,可是临走前贝赛娥就说不用那么多人陪着,贝盈盈就留在了家,贝疏颜则出去找同学玩了。
她手肘撑着脑袋,看着桌面上的数学试卷,感到头疼。
国庆回去之后,就要月考,也有年段排名。
想到年段排名,她就突然想到了俞寒。他应该丝毫不用担心这样的考试吧
她因为来到这,这几天她都没见到俞寒,也没联系他。
她拿起水杯想要喝水,却发现杯子里是空的,她起身去装水,正推开了半扇房门,就听到外面客厅突然传来嘈杂的声音
“你们进来吧,今天家里没人,先坐一会儿,我去拿个东西”
“颜颜,你说我们多久没见了,我看你都忘了我们这群老朋友了。”
“哪里呀,这不是国庆一回来就联系你们了吗,你们中午想吃什么”
“我记得小智上次推荐一家很好吃的小龙虾”
贝疏颜以为贝盈盈陪奶奶去医院,加之她有个东西落在家里,就干脆带着朋友一起过来。
贝盈盈在门边听着,很快认出来在外头说话的人,是贝疏颜和小时候和她玩在一起的四五个发小,小智、东宇等人。
她耳朵出事之前,也和他们关系不错。后来不知怎么,他们也渐渐不再主动联系她。
只是没想到,贝疏颜还和他们保持联系。
女孩垂下头,握着门把的手又放下。
还是等会儿再出去吧,怕尴尬。
她正要转身回房,却没想到外面的人突然提到她“颜颜,你妹妹现在怎么样了啊”说话的是小智。
“就那样啊,怎么了。”贝疏颜无所谓道。
“她耳朵还没治疗好吗”有人问。
“不清楚,估计治不好了吧。”
小智垂下脑袋,心里再次升起一股懊恼“都怪我,那天要不是我乱扔那个鞭炮”
在门后的听到这句话的贝盈盈脑子咣当一下。
外头响起东宇不满的声音“好了啦,这都过去多久的时间了,你还放在心上。当时我们也不是故意的啊,就是单纯想吓吓她。”
小智摇头“可我觉得这么久以来我们欠她一句道歉”
“你疯了吧,现在再去提这件事”东宇说。
“我们当时不应该害怕就直接跑了”
贝疏颜烦躁开口“够了,别说了你还想着道歉干嘛贝盈盈早就忘记这件事了,以后都别提了,要怪就只能怪她倒霉好吧谁知道那个鞭炮会造成那么严重的后果。行了走吧”
屋内,贝盈盈整个人呆站在原地。
感觉脑中一片空白。
几秒后,她冲出去,看着空荡荡的客厅,发现他们已经离开了,她愣了下追出门去,到楼下,却看不见他们的身影。
她继续向前走着,失神看着旁边的街道邻居,脑中回荡着贝疏颜他们刚才的对话。
“小妹妹,看路一下好不啦”
贝盈盈不小心撞到到了一个买菜回来的大妈,大妈看着懵懵的她,眼神狐疑。
贝盈盈不知走了多久,直到看到出现在眼前的贝家别墅,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回了家。
走进家里,里头很安静,这几天佣人放假。
她走去后院,看着空无一人的地方,慢慢蹲下身。
原来当初耳朵发生意外,竟然和姐姐还有昔日的那一群朋友有关
如果她今天不是刚好在家,她可能永远都不知道他们就是罪魁祸首。
她还以为是自己耳朵听不见了,那些朋友嫌弃她,不和她玩,原来是他们愧疚,根本没有勇气去面对她甚至从一开始讨厌她。
那群人,没有道歉,没有弥补,只有一次次的伤害、隐瞒。
她一直以为贝疏颜是讨厌她安静柔弱的性格,哪怕嘴巴上再怎么说她,都把她当妹妹。
但是刚才那一句“倒霉”,把所有的罪过都推在她头上。
好像一切都是她活该。
她感觉鼻尖越来越酸,她紧咬着唇,没让一滴眼泪流下来。
过了一会儿,直到前面传来声响,她抬头一看,从后院拐角处走进来一个男生。
竟然是多日不见的俞寒。
他蓝色格衬衫的袖口挽起,此刻手里拿着两个小盆栽,黑裤子上沾染上了些土灰。
他今早接到俞玲的命令,帮忙把后院整理一下,他刚去工具房准备,就听到外头有声响。
于是他走出来,就看到蹲在后院门口的女孩。
两人四目一对,贝盈盈眼底闪过一道慌张,连忙站起来。
俞寒看到她通红的眼眶,眉头微蹙,朝她走去“你怎么了”
她面露惊慌,看着他越走越近,她转身冲进别墅。
飞奔回到房间,她把门锁上。她咬着唇,指尖掐进掌心,全身都在颤抖。
这时,她感觉到包里的手机振动了下。
她拿出来一看,是俞寒发来的信息开门。
身后响起敲门声,她抱着头,蜷缩着身子,不愿意回应。
她此刻不想让任何人靠近她。
敲门声渐渐停下,她猜着他终于走了。
她松了口气,这是手机发出再次振动
这回是俞寒的电话。
她挂了,他又打,她再次挂掉,他再次打了过来。
直到第三次,她终于按下了接听。
听筒放到耳边,那头传来他低沉的声音
“开门。”
她没有应答,他就继续说“我就在门外,听话,先开个门。”
她挂断了电话,半晌后,慢慢站起来,把门打开。
俞寒看到她此刻的某样,声音放轻了几分“怎么了到底,突然回来”
她呆呆地看着他,几秒后,一路上憋回来的眼泪瞬时决堤。
“呜呜呜”
俞寒看着她如断了线的泪珠子一颗颗砸在地面上,他吓了一跳,顿时慌了,想要问原因却根本插不上话。
她哭得撕心裂肺,他又着急又心揪,整个心都被她弄乱了,想要安慰却不知从而安慰。
简称一个手忙脚乱。
等她暂时停下来,他沉着脸,二话不说先把她拽去卫生间。
他打开水龙头,拿了条挂着的毛巾,开始冲洗。
女孩停下来,懵懵然站在旁边,看着他不发一言的举动。
他关掉水龙头,把毛巾递给她,冷声命令“把脸擦了。”
她呆了下,听话照做。擦完脸,他再次把她拽出了房间,让她坐到沙发上。
他站在旁边,垂眸看着她,发问“哭够了,现在可以和我说了”
他温柔的声音使她眼睛再次被酸刺到,她紧抿唇,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见女孩不回答,在她面前半蹲下,轻轻拨开挡着脸的黑发,声音温柔无奈了几分
“是不是又被人欺负了,笨蛋”
她视线微微抬起,看着他,眼前不断模糊,他心慌了下,把她从沙发上提了起来,手掌盖住她的后脑勺,轻轻拍着她的背,很生气“贝盈盈,你再哭我就把你丢在这了。”
他真的受不了她哭。
从小到大,他觉得凭着自己什么都能解决,那些欺负他的人,可以用拳头和警告解决,那些烦他心的事,可以不用搭理。
但是除了她。
眼眶一红,把他理智都弄没了。
见女孩逐渐缓过来,他松开手,什么都没再问,“先跟我去楼下。”
她疑惑地被他带到楼下后院,走到工具房,他把手套递给她,帮她围好围裙。
“这是”
他牵着她出来,指了指后院的花圃,“今天要把所有月季的修剪一下,你能不能帮我浇个水”
“嗯。”
“会吗”
她点点头,“以前在我外婆家,我就做过。”
于是他先去修剪月季,她就把泥土里的杂草拔一下。令她安心的是,他什么都没多问,她也逐渐放松下来。
弄好后,她就开始浇水。
她安静地看着一朵朵粉黄色的月季,脑袋里闪过从小到大许多画面,直到身后响起男生的声音
“再浇就泡水了。”
她回过神,水龙头已经关掉。她转头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眸来
“谢谢你陪着我。”
“如果有不开心的,你愿意和我说也行,不愿意也没关系。”
她抬头看着天,眨了眨眼睛,咽下喉间的苦涩,半晌轻声问
“你有体会过,原本美好的人生突然被人破坏的滋味吗”
从她出生起,她因为爱笑,被父母取名为“盈盈”,那时候的她开朗可爱,就像个小天使。
可是这种美好,就被最亲的人毁于一旦。
闻言,他扯起嘴角,声音很凉“那你体会过,从一出生开始,就处在谷底的滋味吗”
她怔愣了瞬,转头,就看到他眼里的落寞。
“俞寒”
男生垂眸,掩饰情绪,扯了扯嗓子,“我爸从小就家暴我和我妈。”
贝盈盈怔住。
“他每天都出去打麻将喝酒,赢了不回来,输了回到家,就开始打我们,让我妈拿钱,那时候我身上的伤重到都不敢上学,我妈想离婚,他就打得更狠,有次直接进了医院。”
他冷笑一声,“他后来喝酒,出车祸死了,我们解脱了倒好,他他妈留给我们一屁股债,我们每天都躲在家里不敢出门,我妈那段时间像是老了好几十岁,每天抱着我哭。”
“我以前想和人好好相处,可是他们”
他喉结一滚,话音未落,女孩突然轻轻抱住了他。
他脑中猛地一顿,就听到她细软的声音“错的是他们,不是你。”就算被这个世界偏待,也要永远爱自己。
他心头滚烫,几秒后,抬手环住了她。
“俞寒我想和你说件事。”
客厅里,女孩说完今天发现的事,俞寒递过来一张纸
“好了别哭了。”
她吸了吸鼻子,摇摇头,“我觉得我自己好差劲,只会哭,只会被人欺负。”
“你自己也知道”
“”她看向他,“俞寒,我该怎么办”
俞寒看向她,沉声说“你自己不变强,你就只配任人宰割,一辈子活在自卑的阴影里。”
“你只有两种选择,一种继续这样活在贝家,一种夺回属于自己东西。”
她愣了下。
属于自己的东西。
她感觉有一把火扔到心底的枯木里,浓烧起一把火焰,渐渐沸腾起来。,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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