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闻邢说出的那句话,两人之间的气氛瞬时间变得有些剑拔弩张,但赵煦大约是顾及着闻邢他们这边人多,倒也不敢太嚣张,放了几句狠话之后就有些不甘地离开了。
苏蔓音低声向闻邢道谢:“刚刚我是一时情急,谢谢你配合我。”
闻邢没计较什么,他问:“你怎么和他扯上的关系?”
“我上班的地方在他公司对面,有一次下班的时候碰见了,他问我要微信……”苏蔓音埋着头苦笑,显然被这事困扰已久,“他后面就开始时不时地骚扰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种人就是欺软怕硬,依我看,揍他一顿就老实了。拽什么拽,开跑车了不起啊?”孟海鸿在一边插嘴道,“闻哥,你说是不是?”
闻邢没接话,孟海鸿不认识赵煦,他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倒也不是后悔刚刚得罪了那人,只是在心里有些惋惜,自己在夜色的工作怕是做不下去了。
得另外找份外快才行。
*
谌宴玧果然说到做到。
第二天俱乐部才刚开门他就出现了,闻邢本来还靠在前台和小姑娘聊天呢,一抬头看见他有点莫名其妙:“你来干嘛?”
“我问过了,你只有早上有空上课。”谌宴玧说。
闻邢挺无语的:“你大早上来学游泳啊?”
谌宴玧盯着他不说话。
被这么直接又坦诚地注视着,闻邢瞬间就没辙了:“行吧,你跟我来。”
两人一起去了更衣室,换衣服的空当,闻邢隔着一道木板问谌宴玧:“你就这么闲?”
谌宴玧说:“我的工作时间由我自己划定。”
“果然是有钱任性。”闻邢感慨了一句,又问,“你准备在这学多久游泳啊?可别告诉我,我在这待多久你就学多久。”
“你要是接受了我之前的提议,我就不来了。”
闻邢懒得理他,心想着随便吧,反正谌宴玧乐意给自己送业绩,他还计较什么。
到了泳池里,闻邢先给谌宴玧示范了一遍蝶泳的基本动作,然后让他一步步地学。
看见对方伸腿的姿势有不标准的地方,闻邢下意识就想要去替他矫正,结果谌宴玧却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他淡淡地道:“我哪里做的不对,你告诉我就好。”
闻邢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似的:“学游泳怎么可能一点身体接触都没有?”
“怎么?你怕我占你便宜?”闻邢斜了他一眼,其实他或多或少也感觉到了,谌宴玧对于身体上的接触似乎很是抗拒,不由说,“你以前也没这毛病啊。”
谌宴玧沉默了一会儿,说:“虽然是我个人的问题,但还是希望你尽量不要碰我。”
“你又不是老虎,怎么就碰不得了?”闻邢心想老子还就偏偏不信这个邪了,他出手迅速,几乎是一瞬间就按住了谌宴玧的肩膀。
“你这不是好好……”闻邢话还没说完,先被谌宴玧伸手擒住了手腕。
闻邢都没想到谌宴玧能有这么大的劲,他感觉自己都得费好大一番功夫才能挣脱,这时候谌宴玧低声呵道:“不要闹了。”说完,他松开了手。
他说话的时候刻意偏过了脸,像是不想让闻邢看见自己脸上此刻的表情似的,骤然变得低沉的声音里也含着几分克制。
谌宴玧这话说得像是在教育不听话的小孩子似的,闻邢将手收了回来,嗤了一声:“你告诉我原因,我就不碰你了。”
“这个我不能告诉你。”谌宴玧说。
本来闻邢还以为他会拿个什么理由敷衍搪塞一下自己的,根本没想到谌宴玧会一口回绝得这么干脆,他这下就更好奇了。想了想,闻邢用诱哄小朋友的语气说道:“你就说说呗,你要是告诉我了,我也回答你一个问题,随便什么都行。”
这个交换条件对于谌宴玧来说无疑是极大的诱惑,就像是小孩子难以抵抗香甜可口的糖果,所以闻邢自认为还是很有把握的。
这时谌宴玧转过脸看了一眼他,目光略有些闪烁,似乎是在迟疑着要不要开口。
闻邢也抬起眼与之对视,用眼神催促着他:“快说,快说呀”。
不料过了几秒钟之后,谌宴玧垂下了眼,他轻声道:“不。”
他的语气里明显透露出可惜,但却始终坚持着不肯说出答案,闻邢就像是眼睁睁看着下一秒就要上钩的鱼儿突然弃饵而去,他很不能理解:“又不是什么国家机密,至于这么宝贝嘛。”
不过闻邢向来也不是会勉强别人的性子,他这么追问了两句也就够了,所以很快便将话题翻篇:“行吧,我再给你讲讲动作要领。”
但不知怎么的,接下来上课的时间里谌宴玧的兴致一直都不怎么高,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游泳的时候也没什么劲。
就好像是因为错失了美味糖果而感到沮丧的小孩子似的。
闻邢当然也看出来了他情绪的低落,不由觉得好笑,他说:“你既然这么想问我问题,刚才还拒绝我?”
谌宴玧不说话。
“那我现在给你个机会,你问吧。”闻邢觉得自己真的是太大度了,不过确实,他从不和小孩子计较。
谌宴玧在他眼里可不就是小孩子么。
像是没料到闻邢会这样说,谌宴玧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好半晌才有些迟钝地抬头问道:“什么都可以?”
“嗯。”
谌宴玧抿了下唇,他埋头思考了一会儿,忽地很认真地问道:“你在这里工作会被人占便宜吗?”
闻邢压根没想到谌宴玧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呆了几秒钟之后突然笑出了声:“这算什么问题。”
顿了顿,他又调侃着笑道:“我还以为你会问我喜不喜欢你呢。”
谌宴玧望着他轻轻摇头,语气也淡淡的:“这个问题我知道答案。”
“你该回答我了。”
“不会。”闻邢笑得挺轻狂,“我不愿意,谁敢啊?”
“你有愿意的时候?”
“这是另外一个问题了,我选择不回答。”
谌宴玧没再说什么,之后上课倒是有精神了许多,临走的时候,他问闻邢:“你每天晚上都在夜色上班?”
闻邢心说自己以后说不定都没班上了呢,他随口道:“差不多吧。”
谌宴玧哦了一声,说:“我今天也会去。”
“那你应该碰不上我了,今天不是我的班。”
*
今天确实不是闻邢的班,下午从俱乐部下了班,闻邢就直接骑车去了他妈妈平时摆摊卖煎饺的那所高中,徐惠娟身体不算太好,站久了容易腰疼,所以他平时一有空的时候就会去帮衬一下。
等闻邢到了学校的门口,却发现有不少人正围在徐惠娟平时摆摊的那块位置边上看,他顿时心下一惊,以为是徐惠娟出了什么事,连忙大步冲上了前。
“妈!”闻邢下意识先喊了一声,他推开人群挤进了进去,这才松了一口气,徐惠娟人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略有些难堪地蹲在人群中央,看见他来了,她有些局促地笑了下:“邢邢,你怎么来了。”
闻邢看见徐惠娟用来摆摊的小推车不知怎么的被侧翻倒在了一边,黄澄澄的煎饺掉了满地,雪白的快餐盒和一次性筷子也四处散落着,她正在努力收拾着残局。
“怎么回事?”闻邢拧着眉毛问道,这一看就是有人刻意为之,推车加上各种东西的总重量不轻,就算是不小心碰到也不可能直接整辆掀翻,而且这是在学生放学的人行道上,不存在被车子撞倒的可能性。
徐惠娟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就是个意外。”
闻邢根本就不相信,他知道徐惠娟一向与人为善,不太可能会得罪什么人,想了想他问:“是要债的人?”
这时候旁边有围观的群众插嘴道:“小伙子,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刚刚来了一伙男的,凶神恶煞好吓人,上来就开始各种砸东西。”
“他们有说些什么吗?”闻邢扭头去问那个人。
“好像走的时候说了什么‘叫你儿子以后别多事,不然就不会只是今天这样了’。”
听见这话,徐惠娟顿时脸色煞白,她伸手扯了一把闻邢的衣服,说:“别听别人瞎说,你不用管,没什么事的。”
“我说的明明都是实话,那些人一看就是冲你们来的,这几天出门还是小心点哦。”
被这么一说,闻邢明白了。
原来不是要债的,而是赵煦。
这时候闻邢放在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一声,他掏出来一看,显示是苏蔓音给自己发了一条短信,昨天他们吃夜宵的时候互相交换了联系方式。
短信里只有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来夜色。”
但显然这不是苏蔓音发的。
闻邢冷笑,这不就是逼着自己去自投罗网?
他上前将徐惠娟扶了起来,低声道:“妈,这边我来处理,你先回家休息。”
因为有高中时的种种前科,徐惠娟对闻邢很不放心,生怕他又去和人打架,语气里透露出忧心忡忡:“邢邢啊,做事不要冲动。”
闻邢笑了笑,轻声安抚道:“放心吧妈,我不是小孩子了。”
成年人,有成年人的解决方式。不过么,其实有时候和小孩子也没什么不一样的。
将徐惠娟安抚好送回了家,又收拾好残局,闻邢就打车去了夜色,在路上的时候,他又收到了第二条短信:
“不敢来?”
闻邢刚想回复,这时候第三条短信又发了过来,准确地说,是一条彩信。
图片很快就加载了出来,暧昧的灯光下,苏蔓音侧躺在一张长沙发上,双眸紧闭,头发散乱,看上去像是不省人事了。
“六号房。再不来,我可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
看见短信内容,闻邢低骂了一句,他用力捏紧了拳头,关节声响了一片。
“师傅,麻烦开快点。”
大约是看闻邢的脸色实在难看,司机一路上开得风驰电掣,把原先的路程压缩了一半,车还没在夜色门口停稳,闻邢就从口袋里随便抽了张粉色钞票扔在后座:“不用找。”
闻邢从员工通道进了夜色,里面的内部结构他一清二楚,没一会儿就找到了六号包厢。
不知道是不是赵煦故意为之,包厢的门竟然是大开的,闻邢刚到门口就看见里面黑压压地站了一片人,像是保镖之类的人物。
只有正中央靠在沙发上的赵煦是坐着的。
看见自己等的人来了,赵煦弯腰端起了桌上的红酒杯:“过来吧。”
闻邢一走进包厢,里面的那几个保镖就如临大敌一般个个警惕地望着他,他冷笑了一声:“苏蔓音呢?”
“她睡得正香呢,你就不要去打扰她了。”赵煦笑着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现在是咱们俩的时间。”
“既然是咱们俩的时间,那这些人算怎么回事?”闻邢冷冷道,“想找事就直说。”
“不不不,我这个人其实不怎么爱使用暴力的手段。喏。”赵煦扬了下下巴,示意闻邢往自己跟前的桌子上看,“你跪在我面前把桌上这瓶酒喝完,再说句煦哥我错了,我就放过你。”
“不然么。”赵煦笑了,脸上又露出那种令人生厌的得意表情,“你今天就别想站着出夜色了。”
闻邢盯了赵煦好一会儿,又看了一眼包厢里站着的七八个男人,忽地咧嘴笑了:“好啊。”
*
谌宴玧正坐在办公室里看文件,他的侧面就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几乎能俯瞰整座城市的繁华。
不知为何,他突然感觉有些心神不宁。
扫了一眼腕表,距离自己应约去夜色的时间还有一个半钟头。
谌宴玧转了两圈手上的钢笔,目光落在了摆放在不远处的手机屏幕上。
他其实是查过闻邢的电话号码的,但是如果这样贸然拨打过去,一定会惹对方不高兴。
又过了五分钟,谌宴玧想了想,最后还是伸手拿过了手机。
点开通讯录,闻邢的号码就排在第一位,因为他备注的是“爱人”。
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按下了拨号键,电话响了十几声,最后却只等来了一句无人接听。
谌宴玧坐在椅子上沉默一阵,又屈指翻了翻通讯录,这一次他给另一个人打了电话。
二十分钟后。
谌宴玧从车上下来,连车门都顾不上关,他几乎是直接冲到了夜色的门口。
门口的迎宾小姐看见他,刚准备摆出花一样的笑容,谌宴玧却寒着一张脸抢先问道:“赵煦在几号包厢?”
来人的面色简直阴沉到了极点,抬眼间仿佛要将人身上射出两个冰窟窿来,声音也冷得像冰,女人被吓得一颤,一时都忘了不能随意泄露客人隐私的规矩,只能下意识嗓音有些发抖地道:“六、六号。”
谌宴玧会员卡都没出示,径自闯了进去。
十几米的走廊在此刻却忽然变得格外得长,谌宴玧只恨不能飞天遁地,路上遇到有侍应生想向他询问什么,他只一个眼神就让人噤了声。
终于到了。
谌宴玧直接一脚就踹开了门,瞬间在包厢里造成了巨大的回响。
门开的那一刹那,他的呼吸几乎都停止住了。
包厢里的灯光晦暗不明,正中央的沙发上,闻邢正大马金刀地坐着,他手里拿了一瓶红酒,刚准备往自己脚跟前半跪着的那个鼻青脸肿的男人嘴里灌,听见这动静漫不经心地抬了下眼。
“呦,赶着来英雄救美啊?”待看清楚了来人的面孔,闻邢唇角微扬,露出来一个痞气的笑,“可惜,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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