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那台星特朗,其他的东西对于成年男人来说,拿起来都不是太吃力,最后罗心扬车上的四个人,把车上的东西分一分,每个人都不算负重过多。
千八山虽说不至于是个土丘,但也的确和“陡峭”两个字不沾边。几个人闲聊着,没多一会儿就到了目的地。
解春潮几辈子不出一回门,光靠捐功德似的跑跑健身房,体能早就下降得大不如前。但是他又怕一露出疲态,难免就要给别人添麻烦,硬是撑了一路,到山顶的时候就剩一口气儿了,但好在天色暗了,别人不太注意得到。
“现在时间还有点早,我们先搭帐篷吧。”霍云立马组织了起来。
解春潮还在暗处不动声色地调整呼吸,就听见身边的向成斌低声问道:“还好吗?要不要喝点温水?”
解春潮被他猛地一惊差点吸岔了气,只是无奈地摆摆手:“没事没事,不用管我。”
“四个帐篷都是双人的,霍云学姐和我一个,心扬和成斌哥一个,那魏栩学姐一个人不安全,肯定要一位绅士来守护咯!”葛欣源给安排得明明白白,眼睛故意在方明执和解春潮之间看来看去。
解春潮要是还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简直就是个傻子,他挺无所谓的,就耸耸肩说:“我一个人吧,明天早上走的时候别给我落这儿就行了。”
罗心扬有点担心他,偏着头看向成斌:“要不我和春潮学长一起吧?”
向成斌还没表态,解春潮就又说话了:“没事儿,我正好不习惯和别人一起睡。”他说话的时候正低着头摆弄地上的帐篷,没看到方明执从刚刚起就愈发阴沉的脸色。
搭帐篷其实也是个体力活,罗心扬和向成斌两个男的很快就把自己的帐篷搭好了。罗心扬自然跑着去给他霍云学姐帮忙,魏栩那边有方明执,向成斌就自然而然地朝解春潮走了过来。
解春潮一向深知自己和心灵手巧四个字不是太沾边,但也万万没想到自己能把帐篷支成一个偏瘫。
“诶你看这个编号明明是对的呀,怎么长短不匹配呢?”解春潮把手里的支架递给向成斌看,满脸大写的不服。
向成斌仔细看了看,很耐心地跟他说:“你看这个上面有一横的是6,下面有一横的是9,所以不是一组的。”
解春潮知错就改,立刻把支架拆出来,假装无事发生过。
向成斌比解春潮高出去将近一头,正好借着户外灯炉的光看到他头顶的一颗可爱的小旋,还有他跟帐篷较劲的样子,带着孩子的天真。
“春潮,你为什么不愿意接受我的帮助呢?”向成斌抄着兜站在他面前。
解春潮的动作一僵,没有抬头看他。
“你是在故意推拒我。”向成斌下了一个结论,口气很客观:“是因为我靠近的太快了吗?”
解春潮觉得这对话的势头不是很对,正准备开口否认,就听见向成斌说:“我希望你不要误会我,我只是很久之前就听说过你,所以想要和你做朋友。”他的声音很温和,很有说服力:“不要害怕我,我不会像其他人那样伤害你。”
其他人?伤害我?这话说得解春潮心里一陷,他是看出了什么吗?
解春潮慢慢抬起头,看见向成斌满头的银发被夜风轻轻佛动,像头顶的星光一样隐熠闪烁。
解春潮为自己一瞬间的想法感到荒唐,他把手里的支架递给向成斌,无奈地说:“这个我实在装不上了,我放弃了。”
向成斌欣然接过他递来的支架,又抽过几根钢条组装到了帐篷上,一边装一边跟解春潮讲解:“你看,像这样先把位置确定了,再往里面推就会容易得多。”他装完一边,又拿了新的一组支架递给解春潮:“你试试。”
解春潮按照他说的方法,果然一次就装上了,心里就有些雀跃,等他把四个角上的支架全装好,心情好得不行,对向成斌都没那么抵触了,全然没注意到那几顶帐篷全都装好了,其他人都已经把望远镜架起来了。
魏栩正调着角度,其他几个人都围着她给她打下手。
“去看看吗?”向成斌问解春潮。
“等一会儿吧,现在过去也帮不上忙,我坐这儿用眼看一样的。”解春潮说着就盘腿要往地上坐,然后又想起来什么,跟向成斌说:“等我会儿啊,我到帐篷里添点衣服。”说完就钻进了帐篷里。
向成斌去搬了两个马扎过来,又倒上两杯热可可,就见解春潮套着一条大棉裤从帐篷里出来,忍俊不禁道:“你这个裤子挺棒的,哪买的我也想要。”
解春潮本来就不像起初那样戒备他,一听他夸自己的棉裤,又开心又得意地说:“那你可买不着,家里的长辈托人给做的。”
向成斌笑得更开了:“真羡慕你,一看就很暖和。”
解春潮捧着热可可,仰头看着万千星斗自浩瀚天河兜头罩下,一下就凸现出了人类一生的渺小短暂,不由轻叹:“有时候真的觉得,活着是件值得庆幸的事。”
向成斌没嫌他孩子气,却皱了眉:“别说这样的话,好像你死过一样。”
解春潮偏头看他,眼睛里亮亮的仿佛也装着细碎的星光,他翘起嘴角,说不出是天真还是冷漠地笑了:“那怎么可能呢?”
“人类其实很有趣,他们喜欢看清楚。”解春潮抿了一口热可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就像是看星星,我不太懂为什么一定要看清星星坑坑洼洼的真面目,让它们安静地当一个闪烁的故事不好吗?”
向成斌想了一会儿,接过他的话:“道理虽然明白,但是我们在生活中还是会追求一个真面目,哪怕没有表象动人。真实,其实也是一种神秘感。”
“是吗?”解春潮眯起眼睛,半开玩笑地说:“那你的神秘感又是什么呢?”
向成斌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个身影就挡在了他和解春潮之间。
罗心扬兴冲冲地跟解春潮说:“学长,你不说带了专业设备吗?他们那边调好了,你的设备要不要调调?”
解春潮从容地朝他昂着下巴,在大腿上轻轻拍了拍:“可穿戴设备,不用调。”
罗心扬看着他的大棉裤,艰难地问:“学长,你……满满一包,就背的棉裤?”
解春潮欣然点头:“还有你说的热水和巧克力,但是成斌带了热可可,暂时还没用上。”
向成斌在一旁乐呵呵地看着罗心扬满脸的黑线,问:“那边调好了是吗?我也没什么观星体验,能不能让我看看?”
罗心扬感恩地看了他一眼,把解春潮也从马扎上拉起来:“一起来看看,还挺有意思的。”
魏栩正把望远镜连到笔记本上,和旁边的几个人有说有笑。
今天是弦月,天上只有一弯银亮的弯钩。笔记本屏幕上却显示出一个清晰饱满的侧影,可以看到月球表面大大小小的撞击坑。
“春潮哥,你要来看一看吗?”魏栩很友好地问他。
解春潮不好意思直接拒绝她,就凑到目镜前准备潦草地看一眼。
可就一眼,他心里突然就不知道有哪一根弦被拨动了,有些移不开目光。
在几乎是纯黑色的背景中,月亮的侧脸安静又恬淡。从前解春潮从电视上或者社交网络上看到过专业天文台拍摄的高清照片,那里面的月球僵硬而完满,过于美丽而显得有些不够真实,甚至不如肉眼中那轮遥远泠然的玉盘更让人觉得亲近。所以他对观星一向不大感冒。
可今天,他同那张侧脸遥遥相对,竟能从中解读出一些落寞。甚至心中生出一丝侥幸,浩瀚天河,我却能同你相见再相认。
“唉,别人都在这旁边干看着,有些看起来还没完没了了。”葛欣源用手在脸边摇着,阴阳怪气地说。
罗心扬有些听不下去:“本来就是一起来观星的,学长看看怎么了,你刚才还在这看了半天呢!就许你看不许别人看?”
魏栩笑眯眯地安抚着愤愤不平的葛欣源:“没关系,反正参数已经调好了,等春潮看完了我们再找找角度,看能不能拍到一些照片就可以了。”
解春潮有些尴尬地从望远镜旁边退开,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就直接跟魏栩说:“很漂亮,期待你拍的照片。”说完就走开去拿热水了。
魏栩朝他笑了笑,回到望远镜前找角度,没一会儿就抬起头向方明执求助:“明执,这个地方我总是调不清楚,你帮我看看好不好?”她抬起脸来,水亮的大眼睛我见犹怜。
方明执作为一个多面手,观星这种小娱乐肯定不在话下,但是他有些失神地看着解春潮离开的方向,像是没听见魏栩的话。
“明执?”魏栩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眼中的光彩暗了一暗,又瞬间恢复了明亮。
“嗯?”方明执低头看魏栩,表情中的不耐烦一闪而过,又迅速恢复了体贴温和:“不好意思,我刚才没听清。”
“没什么,只是这个界面我总是调不清楚。”魏栩依旧甜甜地笑着。
解春潮拿了热水,一回头就看见方明执和魏栩正亲密地凑在望远镜前面,葛欣源拿着手机记录这温馨的一幕。
解春潮心中不由升起一丝隐隐的希望,方明执不是喜欢女孩子吗?这个魏栩虽然有些不诚实,但是方明执也不是什么坦荡磊落的角色。要是能和魏栩有情人终成眷属,方明执是不是就能同意离婚了?
想到这里,解春潮就觉得自己不能往前凑了,端着自己的保温杯,提了一盏炉灯,到附近遛弯儿去了。
千八山其实离着市区不远,但是一路过来海拔却上升了一些,再爬上这山头,就能勉强鸟瞰到宝京的夜景。
哪怕立春已经过了不短一段时间,宝京还是冷,尤其海拔稍微一高,就把空气萃得更为轻薄冷冽。离开了那一小撮热闹的人,解春潮呼出的白汽就成了四下唯一的温暖。
他站在山间小路的一侧,看着宝京明如白昼的万家灯火,虽然可能由于过于遥远而显现出一丝不真实感,但他心里明白,那灯火里有他深爱的家人。一时间身在何处,与何人共处,其实并不会长久地影响他。
不过数十米,解春潮就已经远离了那个小世界,寻得一方安静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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