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鹊看了一眼副驾驶座位上脸色苍白的解春潮,把暖气开得大了一些,有些担忧地问:“潮妹儿,你有事没事?”
解春潮摇摇头靠在了皮椅上,望向窗外一闪而过的夜色。
朱鹊知趣地不再说话,只有小跑的播放器里一首《玫瑰人生》刚刚开始,略微沙哑的女声,低沉缱绻。
解春潮回想起刚刚的一幕幕,令他恐惧的不是方明执,而是他自己。
在经历了上一世的种种之后,心已经决定离开,身体居然还会为那个怀抱心悸。
曾经的那个解春潮从一见钟情到泥足深陷根本没用到一个星期,脑子空荡荡的就嫁给了方明执。
解春潮从小就知道自己喜欢男人,但是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能和方明执这样的男人结婚。
整场婚礼解春潮都被喜悦冲刷着,以至于新婚的夜晚他并不能察觉出方明执的僵硬。
没有任何前奏,方明执就像是要完成一项任务。
解春潮说疼,他就停下来耐心地等。
到了后半夜,解春潮精疲力尽地趴在床上,浑身酸痛得一动也动不了。
方明执起身冲了个澡,穿上衣服好像要准备出门。
“你要去哪啊这么晚了。”解春潮揉着有些胀痛的下腹,无力地问他。
“我去给你买药。”方明执的声音带着标准化的温柔。
“什么药?”解春潮觉得身上是挺难受的,但是趴在床上稍微缓缓,等会儿冲个澡把东西弄出来应该就没事了。
方明执很耐心地解释:“避孕药,我们现在还不需要孩子。”
解春潮迷迷糊糊地,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两个人都还年轻,可以多过一段二人世界的时光。
从那以后规律的每月两次,方明执都会注意防护措施,无论是他自己,还是解春潮。
直到结婚一年多以后,有一次两人都喝多了酒,发生了一个月里的第三次。
那次方明执自己没用防护,也没提醒解春潮吃药。
解春潮心里偷偷开心,觉得可能方明执想要他给他生给孩子,又不好意思直接提。
解春潮天天盼着,一周用掉一把验孕棒,最后终于看见了梦寐以求的两道杠。
那天方明执又工作到晚上快一点才回家,解春潮迎到门口,抱住了他的腰:“明执,明执,我有个惊喜给你!”
方明执把外套交给女佣,柔声问他:“什么惊喜?”
解春潮仰着头,在他肩头蹭了蹭,眼睛弯得像两枚小月亮:“我怀孕了。”
方明执的动作一顿,脸上出现了一丝困惑,难得地显现出他这个年纪应有的生涩,他舔了舔嘴唇,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那我们,是要把它当做我的孩子吗?”
解春潮脸上的血色一下就褪尽了,松开方明执问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方明执稍微整理了一下被解春潮蹭皱的衬衫,依旧很平静:“我并不是在指责你,我们本来就可以说是一段开放关系,只是我还要顾及家族的名誉,所以……”
“什么是开放关系?”解春潮捂着隐隐作痛的肚子,颤抖着打断了方明执。
他根本就不记得。解春潮有些绝望地想:他不是不好意思跟他说想要孩子,真的只是醉酒之后简单的疏忽了。
有一瞬间解春潮的脑海里冒出来一个可怕的想法:方明执说开放关系,难道是说他根本就不记得那一夜同他发生关系的是不是自己,或者是另一端开放关系。
解春潮有些站不住,额角也渗出了一些汗,他按着肚子慢慢地蹲在了地上:“你不知道这是不是你的孩子?”
解春潮见方明执沉默着,一字一顿地说:“上个月,你带着我去参加的慈善晚会,还记得吗?”他费力地吞咽了一下,每说一个字就像是将一把刀插在自己身上:“我们在晚会上喝过一些红酒之后,你又去一个派对上待到了半夜才回来,好像又喝了很多。洗过澡之后你,你没有……你忘了戴……”
“够了。”方明执似乎不想再继续追究这个问题,直接打断了他:“你打算留着它吗?到底是你的孩子,决定权在于你。”
多么的游刃有余。
解春潮望着地毯上均匀柔软的长绒,眼泪一点点模糊了视线,他慢慢抬起头看着方明执,委屈里带着些倔强:“明执,你心里有没有,哪怕一点点在乎我?”
方明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很温和的笑了笑,像是在回答一个傻问题:“你是我的爱人,我当然在乎你。”
眼泪滑下来的同时,解春潮的下腹传来了针扎一样的刺痛,一股暖暖的液体浸透了他的棉质睡裤,空气里渐渐弥漫出一丝淡淡的铁锈味。
解春潮失去重心跪在了地上,他在昏过去之前看着皱着眉头蹲下身的方明执,就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他双手抓着他强健有力的手臂,哽咽着说:“孩子真的,真的是你的,救救它,求求你,救救它……”紧接着他就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吞没了。
解春潮醒来的时候方明执正握着他的手守在病床边。
方明执看见他睁开眼,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对不起,那天我事情有些多,头脑也不清楚,说了很多错话。我不是故意伤害你的。”
解春潮的声音全哑了,他挣扎着问:“孩子呢?”
方明执真诚地笑了:“我们的孩子好好的,在春潮肚子里睡觉呢。”想了想他又补充道:“辛苦你了,春潮,我爱你。”
时隔一年半,也隔了一辈子。
解春潮现在想起那个笑,简直有些不寒而栗。
该是怎么样一个铁石心肠的人,才能对着险些流产的爱人轻而易举地说出那样的谎言?
这一世的解春潮如同一个观众,看着前一世的方明执从头到尾都把这场婚姻当成是一出戏。这个男人演得毫不费力,因为他不需要任何演技,只要适时适地地带上一张微笑的面具,就能骗过沉溺戏中却不自知的那一个解春潮。
而前一世的解春潮呢?他看不清自己就像是一个卑微版本的楚门,每天捧着满心的爱意对着那张面具说:早安,午安,晚安。只要那张面具对他笑一笑,他的心就抖一抖,盛不住的爱意就溢了出来。
而所有的其他人,既是演员又是观众。一半配合着方明执表演,另一半沉默地旁观着。有人幸灾乐祸,有人爱莫能助,唯独没人站说来将真相说破。
解春潮用满是冷汗的手掌捂住了自己的脸,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耻辱和愤怒。为方明执,也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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