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芸蕙一锅铲子掉地面。
心脏似乎坐上了跳楼机。
她这张行走的人民币虽然看着年轻，但年龄摆在那儿，神经不太经得住这么反复折腾。
赵芸蕙突然觉得自己平日里一向引以为傲的福气包女儿今天变得跟个扫把星似的，所及之处沾满了晦气。
为了今日能在顾老爷子面前讨巧，赵芸蕙昨晚做梦都在背台词，早上起来找老公找了半天，等到自己洗漱完收拾好后，才寻着打鼾声在客厅沙发缝里发现了老公。
要不然今天怎么可能会在这么大的场合上迟到！
想着自己为在顾老爷子的生日宴上好好发挥花费了这么多心血，最后被纪萱折腾得全快泡汤了，赵芸蕙整个人都是抖的。
得知老爷子站在身后，赵芸蕙同锅里的帝王蟹大眼瞪小眼，一向利落的嘴皮子吐不出半个字儿。
越有钱的人越喜欢谈情谊。
纪氏能撑到现在，全是靠着顾道州对旧时战友纪老爷子的怀恋以及对纪萱喜爱。
本来是想借股女儿怀孕的东风给纪氏近期投资失败的项目从顾氏那边拉些资产来着，这下好，别人都还没有怀疑自己是只狐狸，这边就赶急赶忙地先露出了尾巴。
纪萱的嘀嗒声还在持续当中，等待已久的老爷子粪土当年万户侯的斥责却迟迟没有传来。
赵芸蕙转身。
纪萱泪眼婆娑地盯着自己，厨房内却一个其他人的人影都没有。
“顾老爷子呢？”赵芸蕙问。
“饭桌上等着啊。”纪萱如实回答。
赵芸蕙牙齿咯吱响：“老爷子刚才没来厨房？”
纪萱点头：“嗯嗯。”
赵芸蕙两条眉拧成一根线：“死丫头，你骗我？”
纪萱抹眼泪：“没有啊，我又没说爷爷在这儿。”
赵芸蕙恼火：“那你一边喊爷爷，一边告状说我欺负你？！”
纪萱无辜：“我这人就喜欢自说自话嘛。”
“你自说自话带着哭腔干什么？！”
纪萱拿出纸巾又抹了把眼泪，顺便醒了下鼻子：“你锅里醋放多了，呛得慌。”
赵芸蕙气死了：“我怎么就生了个你这种女儿？”
纪萱叹气：“现在才知道为你和纪先生一时冲动的结果而后悔，冲动前干嘛去了。”
“你……”
“现在加把蒜进去，这资本主义的钳子指不定还有救。”纪萱指了指赵芸蕙身后冒着腾腾热气的锅。
赵芸蕙的头来回转，最后瞪出半个眼珠子白了纪萱一眼，顾锅里去了。
悬着的心，也放下不少。
菜盛好后，赵芸蕙吩咐：“你负责把这碗蟹给端过去。”
不用赵芸蕙提醒，想着老爷子对待自己是一片好心好意，纪萱也准备替赵芸蕙接过，专门给老爷子端过去。
主要是经由赵芸蕙这么一命令，纪萱兴致缺缺，瞬间又没这个打算了。
“您一条龙服务到底啊，我抢最后的风头就不合适了吧。”
听到“服务”这两个字，赵芸蕙心里说不出的膈应：“怎么说话的呢，你是把妈当服务员呢！”
纪萱干脆不说话。
赵芸蕙趁着空挡继续：“你以为老爷子稀罕的是这几根钳子？他稀罕的是我们家的心意，孙媳妇儿的孝敬！趁老头子半条命还搁这黄土地上搭着，你顺着他的心意好好表现，说不定会留给纪家一份不菲的遗产。”
纪萱盯着赵芸蕙沉默了半晌，继而手一伸：“来吧，我端。”
赵芸蕙睨了纪萱一眼：“用两只手，万一没端稳怎么办？！”
“没事儿，我手劲大。”
“两只手！”
纪萱伸出另一只。
赵芸蕙放心把盘子交给纪萱。
纪萱稳稳地接住。
转身后，纪萱连盘子带菜扔在了旁边的垃圾桶。
“你这丫头是疯了吗！！”赵芸蕙见纪萱把盘子扔出去的那一刻起，就赶紧伸手去接。
最后赵芸蕙的手除了被滚烫的汤烫得通红，什么也没接着。
锅里剩余的汤还在滋滋地响。
猝不及防间，赵芸蕙甩了纪萱一巴掌。
纪萱半张脸瞬间通红。
“你今天是专门跑这里来犯.贱的吗！”
一巴掌把纪萱扇得分不清现在和曾经。
“半年没见成了个什么德行！”赵芸蕙的手火辣辣的疼，只能通过揉搓来释痛：“妈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现在轮到你来回报妈的时候，就这态度？”
小说中对女配母亲的一段描写留给纪萱的印象还颇为深刻：赵芸蕙自从嫁给纪振伟开始，就一直过着富太太的悠闲生活，后来十月怀胎把赵芸蕙折腾得够呛，生完孩子后的一年内都不想再碰这个小祖宗，接着便是奶妈保姆一条龙到原主上小学。
之后，原主小学上全托班，初高中上完全封闭式管理的贵族学校，大学时期原主已经有能力买奢侈品送母亲了。
要说赵芸蕙幸苦，纪萱也不否认赵芸蕙失去了吃喝玩乐的十个月宝贵时间确实幸苦。
“对不起。”纪萱道：“没有给你想要的回报。”
“还知道说对不起！”赵芸蕙的气消了那么一点点：“母女一场，关系也别搞得那么生分，妈也不求你什么大的回报，每个月该打的钱记得打，这个月多加的那二十万别忘了。”
纪萱歪头：“还有呢。”
“还有。”赵芸蕙接着补充：“你要快点想办法生个孩子出来，顾明聿一表人才本事又大，惦记他的女人多了去了，长时间面对诱惑，免不了会有流连花丛的想法，你要是不赶紧生个定心丸出来，小心你这少夫人的位置不保，连带着纪家也没有好日子过。”
“最后？”
“你爸上个项目做黄了，公司亏损了一大笔，顾家这边还不知道，也不能让他们知道。”赵芸蕙道：“顾氏前不久又中标了一个新项目，利润十分可观，如果加入进去，赚的钱能抵上亏损的好几倍了，虽然老爷子口头上已经答应了能让纪氏参与部分合作，但白纸黑字未敲章之前，我终归不放心，我想你私下里尽早说服顾明聿。”
纪萱点了点头：“说完了？”
赵芸蕙想了会儿，重点已经交代的差不多了，于是跟着点了下头：“嗯。”
啪！
这次甩巴掌的声音比方才还脆。
赵芸蕙摸着半边已经没有知觉的脸，整个人懵住。
纪萱揉了揉手指，声音有些怠倦：“歉我刚刚已经提前道了，现在是履行我道歉的原因，也希望给你心里留个底。”
方才那声“对不起”居然是为现在这件事说的？
赵芸蕙不可置信地看着纪萱，声线颤抖道：“你……你居然敢打妈？”
“话不能这么讲。”纪萱纠正：“我这是拿妈当榜样学妈做事呢。”
发生了自己意想不到的事，赵芸蕙质问完最后一句话后，已经彻底哑巴了。
“不好意思没给你想要的回报。”纪萱把乱掉的头发用手指整理好：“但我给了你我想给的回报还是挺开心的，做女儿的过的快乐，当妈的也应该感到欣慰，不是么。”
见赵芸蕙捂着脸像座雕像站在原地一语未出，纪萱觉得自己接着在这里待下去也只是徒然无味浪费时间，甩了甩头发，索性走了。
这个女人给纪萱的感觉和自己的亲娘给她的感觉出奇相似。
可惜的是亲娘双腿一蹬九泉之下泥削骨，纪萱能做的顶多是烧两张假冥币。
今天实打实地送上一巴掌，浑身畅然了不少。
走出厨房时，顾明聿站在门外的一侧，淡淡地看着她。
纪萱愣了会儿，轻哂：“偷听多久了？”
“刚来，准备叫你们，但不好打扰。”
“是来在她打我一巴掌之前，还是那一巴掌之后？”
问完，纪萱就后悔了。
一是问题没什么意义，二是仿佛还显得自己期待什么似的。
目光在纪萱一边红红的脸颊上停留了好一会儿，顾明聿眉心黯淡：“她打你了？”
心情烦躁，纪萱没再说话，直接朝着客厅方向走了。
十分钟后。
厕所门口，纪萱一身煞气地蹲在角落里画圈圈。
地面上多出一双做工精致哑光质感的皮鞋。
“你又回到原来的地方了。”顾明聿的声音从耳上方传来。
“干你屁事啊，你们这栋房子是找地鼠设计的吧，一点空间规律都没有！”
“从厨房出来直走就是，而且前面就有指示牌。”
纪萱扯着头发，死鱼眼：“哦。”
“你也可以问我，我带你走。”
想起原主这个亲女儿在赵芸蕙心里只有依附男人才能有生存之道的廉价感，纪萱觉得讽刺又可笑。
“不用。”
不一会儿，安静的空气中传来咕噜声。
纪萱假装这是骨传声，只有自己听得到。
直到响第三声，顾明聿的视线已经集中到自己的肚子上时，纪萱接受命运的洗礼：“走吧，菜凉了不好，我在后面跟着。”
饭桌上，顾老爷子说了几句官方的长辈致辞后，没有一个人再开口说话。
目光在桌上一张张人脸上逡巡了一圈，顾道州才发现赵芸蕙的脸上有些不对劲。
改革开放后，资本主义的玩意儿就开始猖狂起来，顾道州对女同志脸上开始涂各种颜料这种事甚是费解。
咋一看赵芸蕙，顾道州还以为是补了个胭脂啥的，仔细一看，这胭脂未免过于立体。
小萱脸上好像也有。
“蕙芸，小萱，我说你们两个……”
“老爷，我的错，是我不该打小萱。”赵芸蕙抢过话，满脸惭愧：“但是当我得知小萱肚子里怀的是其他男人的种儿时，我真的忍不住了。”
客厅里再一次鸦默雀静。
顾明聿手中的铁筷子被渐渐折弯，看向赵芸蕙的眼神不再有耐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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