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时，脑袋轻了不少。
喉咙里透出一股甘苦的药味儿。
纪萱微微辗转过身体，额头上面掉下来一块湿毛巾。
落地窗前，站着一个颀长的身影。
日落黄昏，影子拉得老长。
空气中的烟草味儿让纪萱止不住咳嗽了两下。
顾明聿闻声，把烟头一拧，左右巡视一番，扔进了纪萱床头柜上装水的玻璃杯中。
“我正准备喝来着……”纪萱稳住了藏在被子里的那只蠢蠢欲动的手。
顾明聿似乎没料到纪萱有这样的想法，安静了一会儿，道：“这样？”
不是，是那样。
一个刚刚高烧醒来的人本来就应当率先考虑到旁边会有人有要扔烟头的需求。
“还好，也不算太渴。”纪萱舔了舔嘴唇上干枯的皮，良心疼。
“如果想喝的话，我可以给你再去倒一杯。”
“行，马克杯装满，热水冷水各一半，谢谢。”
顾明聿：“……”
顾明聿把水打来后，纪萱咕咚地一口喝完。
见顾明聿直直地盯着自己，纪萱又扬起杯子拼命地倒了一滴水到嘴唇上。
久旱逢甘霖，润物细无声，离离原上草，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世上只有妈妈好……
默背了几句拿得出手的诗后，纪萱尬不过被注射了镇定剂一般的空气，抬头：“刚刚我发烧，是你照顾的我？”
“嗯。”
空气再次安静。
“谢谢。”纪萱把杯子放下，发现杯子上好像沾了点口红，纪萱又把杯子拿起来，抽出两张卫生纸，仔仔细细地擦拭着上面沾上的口红。
顾明聿注视着纪萱的一举一动：“离婚？”
“好！”纪萱如重释放地把杯子敲到床头柜上，整个人精气神了不少：“我现在就跟你去民政局！”
奶奶的。
刚刚被男主照顾了一番，还觉得提这事有点忘恩负义，脑子里面硬挤不出过渡的词儿。
现在男主能想开真是太好了！
女主，祝福你！
财神爷，拥抱你！
“说了，不可能。”顾明聿幽幽的声音再次传来。
“你他妈能一句话说完吗，以为写小说啊，还留个勾子等人追更呢！”纪萱火气蹭地上来。
看着纪萱被自己摆了一道后露出的急躁模样，顾明聿颇为罕见地心情一明，扬了扬唇。
“后天爷爷的生日，有场饭局，要提前准备下。”
一口闷气堵在胸前，再加上感冒刚好，人还没完全回魂，纪萱不太想搭理顾明聿。
“爷爷身体不好，最好不要在他面前提离婚的事。”顾明聿补充。
这点纪萱知道。
小说中，顾老爷子刚开始还挺喜欢女二来着，后来女主回来，女二黑化后作天作地做了许多把顾老爷子气得不轻的事，后面顾老爷重病死掉跟女二脱不了干系，同时也让男主把女二恨了个底朝天。
纪萱深呼了一口气。
然而这关我毛线事儿啊，为什么离婚的路上又多出来了个说句实话对方可能会随时挂掉的老爷爷！
“你知道，婚姻说到底其实还是两个人的事情吧。”纪萱打起哲学牌：“再亲近的人终究也只是局外人，一场没有感情的婚姻终归是空壳，我们不应该耽误彼此去寻找属于自己真正灵魂伴侣的机会。”
“你想要多少钱？”
“不是钱的问题。”
“顾氏的一半？”
“务必转到我指定的银行账户上。”
顾明聿的眼神在纪萱身上盘桓：“你变了。”
纪萱嗤了声，扶额。
她如果说自己是穿书进来的，顾明聿唯物主义的内心估计要笑出鹅叫，顾老爷子要吓回姥姥家去。
罢了。
纪萱算得上是一个比较讲究做事时效的人，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事也不想强行硬掰。
看了眼手机，晚上八点。
还早，今天锻炼个两小时还是没问题的。
被子掀开，身上穿的还是下午拍摄广告时的那条裙子。
“介意出去一下吗，我换件衣服。”
“去哪。”
“去警察叔叔的太平洋。”
“说人话。”
“是这样。”纪萱微笑：“今天很感谢你能在我发烧的时候照顾我，日后有机会，我定会报答回去。”
顾明聿挑眉，饶有趣味地盯着纪萱。
“我们之间的关系究竟如何，你其实也很清楚，更何况，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顾明聿的脸色渐渐变得冷漠。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开始震动。
有人打电话过来。
顾明聿和纪萱的目光同时汇聚在手机界面上。
来电显示单字一个“雅。”
纪萱哑咳，巧的。
见顾明聿迟迟不接，纪萱提醒：“你再不接，人姑娘急了。”
纪萱的媒婆口吻令顾明聿的眉头跳了两下。
“你刚刚做梦说梦话了。”顾明聿顾而言他。
“梦话？”纪萱被巧妙地带偏了话题：“我说什么了？”
记得小时候，纪萱半夜经常被婶婶打醒，原因是打鼾和说梦话。
长大后，纪萱曾尝试用手机连续录下一个月自己半夜睡觉的动静。
除了偶尔深重的呼吸声，其实什么都没有。
但是“打鼾”和“梦话”这两个词伴随着夜里经常的拍打痛楚深深地印在了纪萱的记忆里。
手机还在响。
顾明聿没理会，而是直直地盯着纪萱：“你说……”
纪萱拭目以待。
“你说我们之间连微信都没有加，你把微信号报给了我。”
shift。
经顾明聿这么一提醒，纪萱确实记得自己迷迷糊糊之中给对方报了微信号码来着。
但印象中好像又掺和点了别的什么事。
脑袋烧秀逗了，记不清。
“我已经发送朋友请求了，你记得通过一下。”顾明聿继续道。
本来不想跟男主建立太多联系的，但停在刚刚欠了男主一人情这个档儿，纪萱的心像是掉进了盘丝洞里头，乱七八糟。
纪萱最烦这个，索性拿起手机点了通过。
“你先出去吧，我换衣服，待会儿去健身房。”
顾明聿嗯了声，走出门时，不忘带上自己扔了烟蒂的杯子。
换好衣服后，纪萱卸妆洗了把脸，整个人神情飒爽不少。
扎了个高马尾，微微蓬松的发丝上沾了几滴水珠，照着镜子甩甩头发，活力万分。
一切准备就绪出门时，纪萱发现顾明聿也跟了过来。
“去上班？”纪萱问。
“去健身房。”
纪萱刚才还嚣张甩开的马尾瞬间蔫了不少：“健……健身房？”
“嗯。”顾明聿淡然地点头：“有东西落下了。”
纪萱捂了捂肚子：“要不你先去吧，我肚子不太舒服。”
“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吧。”
知道。
不久后，您老人家开的律师事务所会发展成全国最有名的。
“问这个？”
“律师对于漏洞这种东西有一种近乎执着的敏感。”
啧啧，不愧是男主，这官腔打的。
当年电影节拿奖时，国宝级的大腕儿评论纪萱的演技，都只是谦虚地用“稍微欠那么点火候”来形容。
到男主这儿就直接成了“漏洞”。
“你的意思是，想要跟我一起去吗？”
“为什么不能一起。”
纪萱忍不住笑：“几乎从来就没有一起做过什么事，现在突然凑一块去健身房，不觉得奇怪？”
顾明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说的对，几乎从来就没有一起做过什么事。”
新版纪萱替旧版纪萱讽刺一笑。
“所以从现在开始，得改变这种状态。”
纪萱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顾明聿，仿佛歪脖子树成精：“为什么，你不会是被我早上一巴掌甩糊涂了吧？”
提到早上的事，顾明聿隐隐皱眉。
刚刚还受过对方照顾的纪萱觉得提到这件事有些不妥：“我这人就这样，硬碰硬，软对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若得寸进尺，我也绝不好惹。早上的事，大家都做的有点过，就此打住，只是希望你不要因为这件事变得莫名其妙起来。”
顾明聿安静，没说话。
没多久，手机铃声再次响起来。
纪萱踮起脚假装不经意看到了来电显示：“接电话吧，说不准她有什么急事。”
顾明聿直接挂了。
纪萱总觉得顾明聿在暗中跟自己较劲。
懒得再咸吃萝卜淡操心，纪萱开门走了。
顾明聿在后面把门锁好。
“你去健身房拿个东西就回来对吧。”纪萱马尾甩得老高。
“看看。”
纪萱顿住脚步。
马尾上扬起来的几缕发丝捎过顾明聿的鼻尖。
清淡的薄荷味。
“看看？你还要干什么？”
顾明聿用指腹擦了擦鼻尖：“再定。”
纪萱叹出口八十岁的气，走了。
反正后面也会换健身房。
来到楼下时，顾明聿拿出车钥匙：“我送你。”
别。
“我小跑过去就行了，反正也是锻炼。”纪萱已经迈出了小跑的步伐。
车钥匙在顾明聿修长的手指中仿佛变成了玩物：“你上午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出门，被媒体拍下来上了热搜？”
纪萱腰闪了下，停住脚步。
经纪人何谦那张仿佛在猪油里面浸泡过百来八十天的笑脸浮现在纪萱的脑海中。
浑身上下一阵恶寒。
“车待会儿慢点开，我怕吐。”
顾明聿答应。
从车库把车开出来后，顾明聿下车，替纪萱打开车门。
“顾先生。”
此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纪萱寻声望去，看到一个身穿职业装，模样漂亮清纯的女人。
顾明聿抬眸，握住车把手的力道紧了些。
“顾先生，您一直不接我电话，我担心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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