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夏骏玮所料,刘志攀的衣服黑乎乎的,还有一股浓重的汗味儿。他绷着脸,拒绝着不肯换,刘志攀眼睛一瞪,不耐烦地说:“你这小屁孩,磨磨唧唧的干啥呀,那么多事儿呢,快点换,今天要把铁丝网拉完,不然大家都陪在这儿回不了家。”
“我不换不成吗?”夏骏玮闻着衣服上的味儿差点呕出来,“我自个儿的衣服划破就划破了,又不要你们赔。”
“干农活就要有干农活的装备,跟打游戏一样。”刘志攀把衣服塞进他手里,“快换上,哥带你去做任务。”
夏骏玮拗不过,只好咬着牙换上了,眉头皱得跟个疙瘩一样。刘志攀又递给他一把钳子一双手套,便领着他从另一个方向开始拉铁丝网。
“手要有劲儿,把铁丝儿绷直了,然后缠到木桩上。”刘志攀手把手地教他,“绷铁丝儿之前先在木桩上钳两个口子,待会固定用的,一根木桩拉两条铁丝就可以了。”
夏骏玮依葫芦画瓢,学着他的样子做,倒也简单,但是他平时不锻炼,白长了个一米八的大个子,看着一大坨,却没有力量感,缠了七八根铁丝,手臂就开始乏力了。
“绷直了绷直了。”刘志攀监督着他呢,见他没一会便松下来,马上提醒他,“这软绵绵的,到时候植株往上一爬就塌了,早上没吃饭呐?”
他这一说夏骏玮想起来自己早上还真没吃饭,他平时喜欢晚上上网,玩游戏,都是到了凌晨才睡,第二天起来就已经中午了,就早餐午餐一起解决。今天早上被他妈从床上拖起来,他妈似乎也忘记了要给他吃早餐这一茬,直接就塞进了车里。这会儿一提醒,肚子竟然开始咕噜噜叫起来。
“哎唷,还真没吃饭。”刘志攀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算了算了,你先歇着吧,等中午吃了饭再来做。”
夏骏玮如获大赦,钳子一丢,迅速将那件臭烘烘的衣服给脱了,两个指头拈着,嫌弃地丢回了车里。
“嘿,表弟已经来了啊。”刚准备去河沟里洗洗手,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这么勤快,都不在家里歇会儿就来下地了。”
是赵栋梁回来了。他坐在一辆拖拉机上,四周全是红色的砖头。
“哎,来几个人帮忙传一下砖。”他朝大田里喊了一声,又对拖拉机师傅说,“您往里面开点,没办法开进去,但是可以歇在田边上,我们好卸。”
拖拉机师傅依言照做,把车停在了石板边上。田里立即就跑过来四五个人,从车边上依次排开,等着赵栋梁从车上给他们传砖下来。
“表弟,你也帮帮忙吧。”赵栋梁看人手还是不够,于是发动站在一边看热闹的夏骏玮,“戴上手套,跟他们一样往后面排开,待会接到砖你就把它们整齐码起来。”
夏骏玮才得了特赦,不到十分钟呢,竟然又被抓壮丁,他张了张嘴,想说自己没吃饭没力气干活,但是看到大家都干劲儿十足地待命,他又说不出口了。戴上手套,默默地站到了队伍最后面。
传砖头跟工厂里的流水线是一样的,一个传一个,速度快效率高,比个人单独一趟趟的搬要好使多了。没一会一车的砖就卸完了,赵栋梁跟拖拉机师傅结完钱,又开着刘志攀的车到超市买了很多的饮料和水果犒劳大家。看到吃的,夏骏玮的眼睛终于亮了。他伸手去拿那个又红又大的苹果,却不料被赵德严抢先了一步。夏骏玮眼睁睁看他拿走了那个苹果,还抱了好几个梨子,给了站在人群外的一个男孩。
“看什么呢,再不拿就没了。”刘志攀拿胳膊肘捅了捅他,“这些人抢起东西来可厉害,抢到了吃不完就带回去。诶,你是不是刚才传砖头扯到胳膊了?”
夏骏玮摇摇头,拿了一个苹果啃了起来,然后好奇地问刘志攀:“那个男孩是谁啊?也是你们招来的工人吗?看上去才十几岁,不会是童工吧?”
“童工你个头啊。”刘志攀塞了个葡萄进他嘴里,“十七岁了,师傅带着出来干活的。”
这颗葡萄可差点把夏骏玮酸死,他呸呸地吐出来,瞪了一眼刘志攀,然后走到人群外的男孩边上,和他一样蹲下来,问他:“嘿,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小徒弟冲他摆了摆手,跟他挪开了一段距离。夏骏玮不解,黏上去又问他:“你咋不说话呢?我也没有口臭,你干嘛对我避之不及?”
小徒弟便在地上捡了根树枝,划出自己的名字和年龄。
“刘冲,17岁。”夏骏玮念了出来,然后摸着下巴自言自语,“原来不是童工啊,还以为可以拿这个事儿威胁一下那个大哥呢。”他叨叨完,复又问小徒弟,“你咋不说话,还非要在地上写出来?是不是早上吃了蒜,有口臭啊?”
“骏骏,你干嘛呢?”赵德严又拿了一耙香蕉过来,掰开递给他们俩,“不要欺负小兄弟,他不能说话。”
“哦哦!”原来不能说话……他默念了句罪过,然后站起身,把刚接过的香蕉塞给小徒弟,“不好意思啊,你多吃点。”
“今天垄沟和土就先不翻了,一部分人去挖月季苗和火棘,另外一部分帮忙垒灶台吧。”赵栋梁也休息好了,正给大家重新分派任务,“志攀,爸,你们还是留在地里吧,我带人去挖苗子。”他扫视了一圈人群,指了几个人,让他们跟自己一起去,然后问他表弟:“表弟,你是留在田里还是跟我一起出去?”
夏骏玮当然不想留在田里,立即表态要跟他一起,然后指了指小徒弟说:“哥,咱能把他也带上么?”他刚才无意冒犯了人家,心里还是挺过意不去的。垒灶台这种事想想就知道很辛苦,挖树苗应该会轻松多了。所以为了表达心中的歉意,他想让表哥带上他。
“小兄弟愿意去吗?”赵栋梁问刘冲,“你师傅一个人忙得过来不?”
刘冲犹豫着看看他师傅,他师傅挥了挥手说:“去吧,确实应该让你多接触一下人群,不然老像个闷罐子,以后怕是媳妇都难得去娶到。”
刘冲便弯起眼睛笑了一下,把水果放到自己的包里,拿了一瓶水跟上了赵栋梁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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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栋梁他们这里野生的月季和火棘确实挺多的,月季花尤其是,很多水沟边有时候会长满一整条沟岸,一到开花的季节,河沟两岸全是粉色和玫红色的花朵。再过得几天,花儿开始凋落,河面上就会浮上一层花瓣,美极了。
他们找了一条河沟,下到岸边就能看到挨挨挤挤的月季苗,此时已经快到开花的季节,花苗都长得精神,有些早的,已经打出了花骨朵。夏骏玮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野生的月季苗,当下就开心的打开了直播,想把这美景分享给粉丝们。
“看到了吗?好大一片的月季苗!”他举着手机,挤弄出夸张的表情,“野生的!问我在哪里啊?不告诉你们。”他随意揪着一颗月季苗,捏在手里捻来捻去,突然一阵刺痛从指间传来——手被月季的刺给扎到了。他身体一抖,甩开了那株花枝,然后对着镜头做出一个委屈的表情,跟粉丝求安慰。他也没看脚下,人还在不自觉地往后退,然后脚后跟一滞,被石头绊了一下,身体不受控地向后倒去,“噗通”一声,竟然掉进了河沟里。
“救……救命啊……”他拼命扑腾,身体却不停地往河中心偏,还不受控地往下沉,“表哥……”
虽然已经开春,但是河水还是很冷的,夏骏玮全身上下像是被针扎一样,凉水还不住往鼻腔里灌。
“救命……”他快要哭了。
周围的人听到动静,马上全都跑了过来。这河沟挺深的,大家都不会游泳,赵栋梁只能下到浅水区,尽量佝着身体去拉他。哪想夏骏玮掉进去的一刹那,条件反射地扑腾,双手乱划,这会却是已经到了河中心去了。赵栋梁只能用指头勾住他的衣角,刚勾住呢,夏骏玮一动又滑下去了。
正着急,却听“噗”的一声响,有人下了水,接着他看到刘冲划着两条瘦膀子,三两下就游到了夏骏玮身边,伸手将他的脑袋托出水面,然后撑着他的咯吱窝,慢慢游向岸边。赵栋梁待他们靠近自己了,赶紧和其余人一起,拉住夏骏玮的手,把他拖上了岸。刘冲又划了两下,浑身湿漉漉地爬了上来。
“快快,你俩赶紧跟我先回去换衣服。”赵栋梁吓死了,拉着俩孩子往车里塞,“你们几个先在这里挖花苗,挖满一车了给我打电话,注意安全。”
夏骏玮七魂吓走了六魄,呕了几口水之后眼睛直直地瞪着车顶。一边的刘冲给他脱湿鞋子,脱完了又比划着让他把进水的厚外套脱掉。见他没有动静,便自己上手了。刚给他拉开拉链,夏骏玮却突然回过神来,慌忙捂住了衣服。
“我……我自己来……”他惨白着脸,哆嗦着脱掉了沉重的厚外套,然后把他表哥的衣服裹在身上。缓了一会,他看向刘冲,问他:“你不冷吗?”
刘冲指了指自己跳下河之前脱掉的外套,示意自己有衣服。
“哦。”夏骏玮把头靠在椅背上,对着车顶说了句,“谢谢你啊。”
赵栋梁把车子开得飞快,几分钟就飙到了家里。
夏骏玮脑子胀胀的,囫囵冲了个热水澡,便裹进赵栋梁的被子里睡了。
刘冲没洗澡,只是换上了一身干净衣服,衣服是赵栋梁的,穿在他身上空荡荡的,这孩子实在瘦得有点可怜。
“你去我爸妈房里歇会吧。”赵栋梁说,“我去熬一锅姜汤,你们休息好了来喝。”
刘冲摇了摇头,比划着要回田里干活。赵栋梁跟他说可以晚一点过去,不着急。但是这孩子看上去似乎很焦虑,执意要回去。赵栋梁拗不过他,只好把电动车推出来,让他骑着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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