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买果苗

    初七这天，赵栋梁一大早就起来了，吃了一碗开水泡炒米，骑上他妈的电动车直奔东游市而去。

    他要去买桃树苗。

    东游市有个果苗基地，做了很多年，名气挺大的，赵栋梁这次就是要去这个基地。

    天气很冷，寒风呜呜地吹着，刮得人脸上生疼。他出门的时候没有做好防寒措施，就穿了件羽绒服，围巾口罩护膝都没带，此刻冻得人直打哆嗦，尤其是车子开到汉水桥上，风大得简直要把人的脸都吹变形。好不容易到了，还没等下车，赵栋梁一个响亮的喷嚏，眼泪鼻涕全给喷了出来。

    “你这小伙子，大冷的天咋穿的这么少？”一个年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怕冻感冒啊。”

    赵栋梁回头，看到一个老大爷端着一簸箕萝卜干正朝他的方向走。

    “出门没料到这么冷。”赵栋梁停好车子，把手拢到嘴边哈气，问大爷，“您知不知道这苗圃基地的老板什么时候上班啊？”

    “今天就上班了。”老大爷停住脚步看向他，“你要买果苗啊？”

    “是啊。”

    “那你跟我来，我带你进去。”

    “好嘞。”

    “把你的电瓶车锁在那个廊子下吧。”

    赵栋梁照做了，跟着大爷进了苗圃。路上边走边聊着，他得知这大爷原来是这基地里的果苗种植负责人，做了几十年了，经验十分丰富。

    “那你除了育苗，像扦插，除虫，定型这些都会啊？”

    “那必须会。”大爷一说起来一脸的自豪，“我以前自己家就是种毛桃的，种了七八年，结的果子树枝都要压断嘞，那都是我培育出来的。施肥，捉虫，嫁接，老厉害了。”

    “那怎么自己不种了，来给人打工了？”

    大爷闻言叹了口气，无奈地说：“还不是我那两个闹心的儿媳妇，天天跟我和我老伴吵。一个嫌我们住在她家有味道，一个嫌我们吃在她家里消耗粮食。我两个一大把年纪了，睡个觉吃个饭还要看年轻媳妇的脸色，每天还要跟他们吵些鸡毛蒜皮的事，一生气，我就和老伴把果树苗全部挖了，到这里来打工。我现在宁愿住窝棚也不想再回去。”

    原来是这样，真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无意提起了老人的烦心事，赵栋梁也不好再说什么。

    两人走了一会苗圃便到了，苗圃边上有个中年人正站在那儿，给一个小个子女人讲什么。

    “黄老板，我带人来买果苗了。”大爷跟那个男人打招呼，男人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他是我们这里的老板，黄茂生。”大爷领着赵栋梁走到最后一块苗圃边说，“上了东游电视台的，一群人扛了机器来采访，就在咱们这块地儿。”

    “是吗？”赵栋梁配合着赞叹了一句，“那他老厉害了。”东游电视台是地方台，平时根本没人看，上了节目也不足为奇，不过老一辈的人对能上电视总是充满好奇和羡慕。

    “厉害……”老人神色怪异地低声嘟哝了一句，“有钱人都厉害。”他把簸箕放到地上，指着眼前大片一米多高的树苗说，“呶，这就是你要的桃树苗。”

    这些桃树苗差不多都是一百四五十公分高，根系发达，长势也很好，不愧是有口碑的老牌基地，培育出来的果苗就是不一样。赵栋梁这几天在网上搜集了很多种植桃树的内容，包括哪里的基地果苗好，怎么挑选果苗等。他仔细看了看这些桃树苗的根系株形腋芽，基本都没有什么问题。

    “你们这儿接穗用的节芽是哪里弄的？”

    “这你放心，都是第一代嫁接桃苗上的，有一家果园专门给我们提供来的。”

    “是哪一家果园？”赵栋梁想把这些都摸清楚，毕竟他要种上上千株桃树，马虎不得。

    “老李桃园。”

    “是咱东游市的吗？”

    “是了，就在李家村，你骑个车过去半个小时。”大爷指着西北方向说，“318国道一直走，走到看见一个李家村的标牌就到了。你要是信不过，就先去问问。”

    “那成，谢谢你啊大爷。”

    “谢啥，你要是要买还来找我啊。”

    “成。”

    赵栋梁决定先上李家桃园看看，这接穗用的节芽来自什么品种的树苗，关系着嫁接后的桃树存活率的产量，使用优质的产量高的第一代嫁接的桃树苗的节芽接穗，嫁接后的果苗纯度好，存活率和产量都高。如果接穗用的是不知名品种，或者多次嫁接繁育后桃树的节芽，那嫁接成功的果苗必定成不了大气候。

    虽然赵栋梁的目的不是卖水果，但是桃树能多结点桃子，对他来说自然是有利无害的，所以桃树苗一定得好好挑。

    李家村很好找，骑个车还不要半个小时便到了。赵栋梁找到老李果园，跟果园的老板交流了一会，确定大爷说的是真的，然后参观了一下别人家的果树种植情况，骑着车就原路返回了。

    他决定就在大爷这里订购果苗。

    “你过年前说了初七一上班就给我结去年的工钱，怎么又说话不算话了？”还没走进苗圃基地，赵栋梁就听到大爷抬高的嗓门，“我这个年过的紧巴巴的，连腌鱼腌肉都没得钱做，你再不给我结工钱，我们两个老东西就要饿死在棚子里了。”

    “哪个叫你平时不攒钱。”是那个黄老板的声音，“一结了工钱就知道给你的两个孙子，没得钱怪谁？”赵栋梁停了车子，没急着进去，而是捂着手靠在墙边等着，等他们解决完私事再进去。

    “我攒不攒钱你都要给我结工钱呀。”老人有点委屈了，说话却带着乞求的语气，“你一天赚这么多钱，结我一回工钱连你的零头数都不用，三个月了，不要再拖了，老头子求你了。”

    “结结结……”黄茂生很明显的不耐烦了，“一年到头不好好做事就只知道跟我要钱，搞得不耐烦了把你开了算球。”

    接着是一阵按计算器的声音。

    “总共是两千六百七十块，给你开张条子，自己去财务那里领。”

    “怎么只有两千多，我三个月的工钱还有四千多颗果苗的提成嘞。”

    “你屋里头的大孙子年前到我这里来，搞坏了几十颗樱桃树苗，要扣钱的。”

    “那也不能扣一千块钱那。”

    “你住在我这里不要钱那，水电费不要钱那。”

    “那是我自己搭的窝棚。”

    “窝棚还不是搭在我的地盘上，要给租金的，以前没收你的，是我看你可怜没得位置住，现在你拿这么多钱，当然要收了。”

    “你不能这样……你……哎哟……”有人倒地的声音，接着是大爷嘶哑的哭喊，“我滴老天爷哟……这日子没得办法过了哟……儿子媳妇不要我两个老东西，外头的人也欺负我哟……”

    赵栋梁听着老人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心里很不是滋味。农村这种遭遇的老人太多了，年老体衰，儿女又各顾各的生活，谁也不管他们，有能力自己赚钱养活自己的还好，没能力的只能到处捡破烂或者去乞讨。

    他决定进去看看老人家。

    刚迈进苗圃的大门，迎面就撞上了正要出去的黄茂生。

    “你是刚才来看果苗的吧。”黄茂生见到他脸马上就变了，笑着将他迎进去说，“你等等啊，我马上叫销售部的人来。”

    “不用了，我就找这位大爷买。”赵栋梁拦住了他打电话的手，“已经跟他说好的。”

    “哦。”黄茂生不太情愿地收回手机，“那你们先谈，决定要买了，就到办公室找销售部的人签合同。”递了一张销售部的名片给他，“有什么需要也可以打上面的电话。”然后急匆匆地走了 。

    赵栋梁接过名片揣进兜里，转头就看到大爷正佝偻着身子，慢慢地捡撒了一地的萝卜干。他的眼睛里还蓄着泪水，只是没有再流下来。他叹了口气，突然就明白了老人之前嘟囔的，“有钱人都厉害”的含义。

    做事是有本事，但是对人也确实狠。

    “大爷，您再给我讲讲您这批果苗吧。”赵栋梁走过去帮他一起捡萝卜干，“我要买很多，您教我怎么挑吧。”

    赵栋梁最后定了一千五百株的桃树苗，每株桃苗3块钱，总共4500元。不过他没打算现在就拉回去，而是等到正月十五过了之后再来拉，所以先付了1500元的定金，余款等到来拉树苗的时候再结。他之所以不现在就拉回去，是因为那500亩地现在还不是他的，合同还没签。

    等办完事回到家，才发现他大伯竟然已经坐在家里等他了，说是合同弄好了，就等双方签字。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签完合同，赵栋梁也顾不上跑了一天的疲惫，马不停蹄地去镇上的邮政局把承包费给打了。

    做完这些事，他终于有时间坐下来喘口气了。不过忙碌的时候没感觉，这一停下来，整个人就不好了。

    头痛，忽冷忽热，止不住的鼻涕……

    完了，今天吹了一天的风，光荣地感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