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霜叶才结束了这晚通宵加班的宿命,游魂般回到临也的公寓。
两个小时前经历过怎样勾心斗角、跌宕起伏,充满了鲜血与硝烟的加班过程她已经半点都不想再回忆了,此时此刻,她只想像条咸鱼一样躺在客厅的折叠躺椅上休息,顺便督促一下旁边替她处理伤口的密医的动作。
“那个,新罗先生,接下来请你务必要温柔一些,不要让我过多承受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痛。”
她之所以会抱有这样多余的担忧,完全是因为对方是一位作为医生来讲资历和面容都过分年轻,让人怀疑他是个没有行医执照就敢出来混的地下密医。不过据闻他在接待过的顾客之间风评还算不错,而且对于霜叶这种无法送去医院给普通医生诊断的伤患,似乎也没有什么可挑剔的了。
况且就算他看起来是个工作与私下时间都会穿着白大褂,颇有些神经性质的变态,霜叶也会选择仍然按捺不动,只是因为她信赖着临也,这么一个说起来简单又不靠谱的理由。
而这名戴着黑框眼镜的清秀青年在听见她说的话后,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个微妙的表情,扭头看向了他的昔日同窗折原临也。
“你平时到底教了这孩子什么啊,为什么会说出这么奇奇怪怪的话……”
他说完又回头看了看霜叶,义正言辞地说道:“事先说明,我的身心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属于另一位完美的女性了哦,现在就算你是个可爱的十六岁JK对我说这种下流的话我也是不会……”
“下流的是你才对。”霜叶面无表情地将这句诋毁反弹给了他:“心理下流的人看谁都下流,变态眼镜。而且我在一个月前就已经从高中辍学了,叫我JK不太合适。”
岸谷新罗被这番话给噎了一下,立马试图以‘你家的孩子怎么这样’的眼神与她的监护人进行思想上的交流,然而对面的折原临也却露出一个‘我可管不了她’的无奈表情,摊了摊手。
“她可不是我家的孩子哦。”
临也慵懒地倚靠在桌面边缘,几根纤细的手指提着马克杯的手柄,在缓慢地将里面滚烫的牛奶吹凉的同时,抬眼似笑非笑地对他说:“小霜叶和我,可是另一种更加复杂和密不可分的关系。”
新罗:“……”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折原临也!
他的脑洞一瞬间就飞到了不可描述的宇宙里去了。
不过闲话归闲话,新罗作为密医的当务之急还是需要给霜叶处理好伤口才行。
拿起医用剪刀剪开霜叶之前为了进行紧急止血处理而撕下来包扎的衬衣布料,那块浸透了殷红的衬衫与血肉黏在一块,撕下来的瞬间让霜叶发出了抽气的声音。
但她很快就忍受住并闭嘴了。
正如她不喜欢跟别人讲述自己过去的故事,在此刻也不喜欢张口宣扬自己的痛楚。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是没有任何一个人类能真正对其他个体的经历感同身受的。
霜叶只是垂着眸,不发一言地注视着新罗,看他尽职尽责的俯身检查她肩头那道狰狞伤口里有无骨骼破碎,与伤口附近组织失活的程度。那张不知不觉间转向苍白的脸庞落在他人的眼中,好比在风的故里寻不到落脚点的一瓣薄荷色玫瑰,无意识的流露出一股符合这个花季年龄的脆弱感。
好在新罗给她打了局部麻醉之后这种状况就好多了,她的面容也清晰可见的得到了舒缓。就在新罗继续为她进行消毒与清创时,霜叶的身旁忽然覆盖了一道阴影。
“这是自我遇到你的这几年来,你第一次受伤吧。”
临也的声音在她耳边极近的距离响起,让霜叶的感官神经顿时警觉,然而他却只是单纯的将手里那杯牛奶放到了她的手里就不再动作,转而看向她肩头的那道伤口,半晌后忽然开口问了一句:“痛吗?”
由于需要被医生处理伤口的缘故,霜叶忍耐着将自己的异能都收回了体内。
所以没有任何阻拦的,临也的指尖很顺利的就触碰到了她。
这是第一次,不过却没想象中那么难以忍受。
或许是因为她知道,只要她想,临也就是她一只手便能轻松解决的菜鸡,吧。
还远远构不成威胁。
霜叶冰凉的手掌捧着马克杯的杯壁,感受里面源源传递的温度,仿佛整颗不安定的心脏在缓缓往下沉淀。
她不禁抬头看向了临也那仿佛深渊一样无法探究的幽深眼睛。
尽管知道对方说的话大概就跟给张调查问卷让她填一样的性质,但霜叶这时还是遵从内心诚实地回答了。
“痛。”
在他回应之前,霜叶紧接着还淡定地补充道:“毕竟我只是一朵柔弱的娇花,当然痛了。”
这话说得,恐怕在她手下死去的任何一个亡魂听了,都要从地狱里爬出来骂她一句厚颜无耻,但临也不愧是被她的骚话熏陶了多年的角色,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能面不改色地点下了他的头颅。
“我明白哦。”临也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看着她小口小口的将热牛奶饮下,轻快地说道:“你在我的心里,一直都是个惹人怜爱的女孩子。”
霜叶不由眼神怪异地看向了他,手里没拿稳的牛奶差点被肉麻得打翻在地。
然而临也却无所谓这股暧昧继续凭空发酵。
那张极具欺骗性的俊脸仿佛堕入了迷雾,让人无法分辨他说的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
于是霜叶在这样的注视中,也无意间陷入了沉默。
就在这时,新罗终于忍受不了自己愈渐稀薄的存在感而发出了拆台的声音:“别信,他是骗你的,临也这家伙在高中的时候就这么骗过女生了。”
他用镊子将伤口里的子弹取出,放在了茶几上的弯盘里,子弹落入盘中所发出的清脆响声,顿时将萦绕在两人之间怪异的氛围驱散得荡然无存。
临也的表情不可避免的僵了一下。
片刻钟后,他收敛了原先的笑容,摆上了一副明晃晃的任谁看了都知道是在假笑的表情。
“新罗,这句话我可是只对小霜叶一个人说过喔,你这样对她乱讲的话会让我很为难耶。”
不知为何,新罗莫名从背后涌现出一股自己会被此人骗光钱财,然后下药迷晕带去借巨额高利贷的遍体生寒的感觉。
就连霜叶此时也有点看不过去似的冲他摇了摇头。
“没错,就算临也是个满口没个正经,整天只会骗女人的人渣,你也不能这样直接当着他的面说出来,不然一定会被他记仇的。”霜叶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平稳地劝说道。
临也:“我看你们当着本人的面讲坏话的本事倒是都挺厉害的嘛。”
今天的临也似乎对她格外纵容,即使霜叶都这么损他了,他纤秀的眉峰也仍然一动不动,让期待发生点什么的霜叶莫名感到有些失望。可惜尽管如此,她预计待会要做的的事情也是不会因为他的纵容而更改的。
在取出体内的子弹以后,新罗的工作明显就变得简单多了,消炎,缝合,注射药剂,做完这一系列工作后,他终于得以摘下了自己手上的医用乳胶手套,向霜叶絮絮叨叨的给出医嘱:“接下来你好好休息等待伤口愈合就可以了,不过要记得饮食需要清淡,伤口不能沾水,也不宜过多剧烈运动……”
霜叶敷衍地点点头,诊疗结束的瞬间她就重新动用异能覆盖了全身,察觉到往日熟悉的安全感再次回归,她的身体才真正意义上从囚禁了不安的牢笼中挣脱。
等新罗的声音完全消逝在空气里,说完了所有该说的话以后,霜叶便从躺椅上起身,几步走到临也的面前,面色沉静地抬头提醒了他——
“你应该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让你‘洗干净脖子在床上等我’吧?”
临也闻言挑了挑眉,转瞬间就勾起了高兴的笑容,配合地说道:“当然咯,无论是你上来自己动,还是让我也跟着搭把手,我都可以接受的哦。”
这边霜叶还没表示什么,旁边像是个灯泡一样亮眼的第三人立马就淡定不能了。
除开恋爱与医学这两方面,自认为自己勉强还是有着正常人基本道德标准的新罗,对于这个诡异走向露出了像是沉浸在梦里还未清醒过来一般的神情。
“等等……临也,她可还是个未成年喔???”
不知为何,临也并没有刻意解释的意思,只是略带讽刺地回了他一句:“总比某个变态每天在嘴边挂着对无头怪物的爱要好吧?”
这句意有所指的话明显是在影射某个密医的人格,但说到底,新罗也不是个脑回路正常的人类,他是真正将自己对于无头妖精的爱当做一件无比神圣而美好的事情的,听了临也的话,他也依旧陶醉在自己的臆想当中。
“真是的,我可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的哦,如果诉说对赛尔提的爱是一种变态行为的话,那我就当个变态也没关系。”
临也立马皱着眉,露出一个受不了的笑容,讥讽道:“这还真是感天动地的绝美单相思……好恶心。”
“你可没资格这样说他啊,临也。”
在他身旁的霜叶一脸冷淡地将大家都心知肚明的真相说出。
“站在这里的没有哪个不是怪人,不过是物以类聚。”
狂热迷恋无头妖精的地下密医,热衷观察人类的情报贩子,和行事准则都自相矛盾的少女杀手,这个城市中还生存着许许多多这样的怪类,正因为各自都拥有着各种无法容纳或刻意回避的问题,才使得他们彼此在地下世界的罅隙里相互吸引。
抛下这么一句话后霜叶也不再多说,抬手拉住了临也的后衣领,将人径直拖向了隔壁的主卧室。
“还真是热情呢,小霜叶。”虽然脖子被扯得有些呼吸困难,但临也还是对于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露出了期待而又异常快乐的笑容。
在临也快要被完全拖进房间之前,他最后还是转头对外面的新罗道了别:“那么我就不送你了,需要离开的话请自便吧。”
他话音刚落,免漆压花处理过的钢木门便被结结实实地阖上,将新罗朝他们大喊的‘诊疗费用记得打我账户上啊’以及‘不宜剧烈运动’之类的话语给彻底隔绝在外。
而在门板的另一边,是间充满了现代感的简约黑白色调的卧室,此刻只有两人安静的呼吸声在空间里萦绕。
没有了他人的插足,霜叶很快直接对着他单刀直入的破开了两人之间这片虚假的平和。
“我知道你是故意挑了我被港口Mafia等人包围的那个时机,给我回复邮件的。”
“铃声也是你故意设置的吧?”
她的声音犹如无风的海面般平静,不带来一丝一毫的威胁,然而临也却因此而逐渐收敛了笑容,没过多久,那幅轻浮的模样又再次涌现。
“如果是的话,你又打算怎么做呢?”
“我打算怎么做,你自己不是也很清楚么?”
倒映在霜叶眼中的那片银色湖泊没有丝毫波动,将人推倒在后方那张睡两个人都是绰绰有余的黑色King Size大床上,她然后看向了那只仰面躺在床上显得意外顺从的搞事精。
霜叶低头与他的眼睛彼此交映的一刹那,他黑曜石般的眼珠里就染上了独属于她的银色浪花。
“那么从现在开始,就是大人的惩罚时间了。”霜叶俯身在他耳边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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