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四章

小说:摩登代嫁[民国] 作者:小谢娘
    众人在官兵的有序引导下, 渐渐散去。

    月儿此刻也恢复了冷静,她慢慢走向地上那具尸体,尽管散了瞳孔, 脸色也愈发惨白,但仍旧不乏一股妖异的美艳。

    那么一瞬间,月儿脑海里闪现的, 是在天津时, 死在她面前的日本女人。

    不过是两个月多一点的光景, 此刻的月儿却再不是当时瘫软在韩江雪怀中的哭包了。

    月儿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胜利的快感,反而心底如同被掏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一般, 空落落的,让她不知所措。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当日给予她温暖的拥抱仍在。

    韩江雪走上前,揽过月儿的肩膀,强迫她把头别开。另外一只手轻柔地覆上了她的眼睛“好了,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

    在这个空当, 副官利落地差人将尸体挪动运走了。

    月儿阖上的双眸在他宽厚的掌心中终于感受到了人世间仅存的温暖, 至此,月儿泪水才一滴一滴滑落, 浸湿了韩江雪的手掌。

    他手臂轻轻一拉拢,将她揽在了怀里。

    妆泪弄花了韩江雪的衣襟,但两颗心终于摆脱了那细如蛛丝的摇摇欲坠,稳稳落了地。

    莉莉近乎是死在韩江海的怀里的, 他被美人猝不及防的惨死吓得差点丢了半条命,而后又被韩江雪的言语惊愕得险些没保住剩下的半条。

    转瞬之间,自己一直不肯放在眼里的妻子,成了万人敬仰的女英雄。他爬起身,扑了扑身上的灰尘,像一具行尸走肉一样朝着楚松梅走去。

    此刻的楚松梅高昂着头颅,并不想在众人面前失了颜面,于是转身上了韩家的汽车,恰在韩江海快要上车的时候重重关了车门。

    扬长而去。

    月儿哭得累了,一腔委屈与不甘也发泄出来了,她抬起小脑袋,瓮声瓮气地问道“接下来,怎么处置李家”

    韩江雪之所以要如此将莉莉归罪,就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彻底打压李家。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我会下令继续调查李家的,毕竟李博昌确实掌握了不少东北军机密,这不是我们强加给他的罪名。”

    “所以,要查抄李家”月儿问得小心翼翼,含着秋水的一双杏眼里带着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恐。

    但韩江雪敏锐地捕捉到了。也明白她在怕什么。

    “是。有什么顾虑的么”

    月儿慌乱间摇晃着小脑袋,赶忙开口“没没什么”

    疯狂想要掩饰自己心中的恐惧,却欲盖弥彰。

    “我能参与到这次搜查当中么我莉莉好像扣押了一个广德楼的跑堂活计,我我想把他救出来。”

    韩江雪毫不犹疑地说了声“好”。

    他很想再问一句,这位伙计与她有什么关系。但如今他深知月儿心底的秘密,愈发小心呵护,生怕这层窗户纸捅破了,伤了月儿,而他亦是承受不住的。

    月儿没想到韩江雪会如此干脆利落地答应,心中多有疑虑,却又不好开口询问。

    只得转换了话题“你怎么拿到这些材料的”

    “交易,许你做老板,就不许我去做点生意”

    月儿错愕,这件事情,唯有一人可以办到,那就是韩静渠。儿子与老子之间能做什么样的交易呢韩静渠之前一直都在极力撮合纳莉莉进门的事,为什么会转瞬之间同意与韩江雪合作了呢

    月儿一想到这,突然心下一紧,惶惶扳住韩江雪的双臂“你答应他什么了”

    韩江雪将月儿拉到了僻静处,低语“别这么紧张,没什么。不过是同意他给大哥安排个官职,职位在我之下,也没什么实质兵权,无妨。放心吧,我的事情,我能解决得好的。”

    月儿知道韩江雪不过是报喜不报忧罢了,又总是这般举重若轻的模样,心中心疼,却也明白自己着实无能为力。

    她听着韩江雪的那句“我能解决好的”,心下便火辣辣的疼。他总是能默默解决好这一切,一如这次处理突发状况。

    及至此时,月儿才明白,自己自以为是的成长,何尝不像是孩童步履阑珊的第一次学走路

    自以为可以无所畏惧的奔向这广袤世界了。可却不知,身后一双虚掩着的手,一直护在左右。

    “谢谢你,江雪。”

    韩江雪终于于这一刻露出了最温暖的笑意,用手刮了刮月儿的鼻子“好了小哭包,拿出点实际行动来,该卖力气的时候卖点力气,比什么都强的。”

    东北军闯进李家的时候,一大家子人都犹如惊弓之鸟一般四下里逃窜着。唯有与月儿打过一次照面的李夫人安静端庄地坐在前厅的沙发上,手中还端着茶盏,轻轻拨动浮沫,似是早有预兆,亦似是在等着故人叙话,稳稳坐定,没有一丝慌乱。

    她低敛眉眼,五官凌厉,与莉莉颇为相似,只是眉目之中多了一丝沉稳持重。

    “月儿姑娘,别来无恙。亲自带队来抄我李家,是不是,有点太着急了”

    她的声音比莉莉那般尖利的嗓子倒是沉稳了许多,但也说不上悦耳动听,只是平白多了几份苍音,不知是生性如此,还是突逢大变,转瞬间哑了嗓子。

    没等月儿回答,她继续说道“月儿姑娘,你这名字起得好啊。皎皎如月,月又阴晴圆缺。我知道你也是个知书达理之人,应是也明白月满则亏的道理吧”

    月儿于客位上坐定,亦是从容“李夫人才情过人,月儿着实佩服。但其实李夫人也明白我此行的目的,您兜兜转转绕这么大弯子,也不过拖延些时间罢了。月儿与您无冤无仇,并不想多交涉,还望您能行个方便。”

    李夫人朱唇轻勾,嗤之以鼻“无冤无仇你韩家杀我丈夫女儿,是不共戴天之仇,您这张巧嘴轻轻一碰,便能说出无冤无仇来”

    她恰在此时抬起头来,眸光之中杀气四溢,她冷冷道“月儿姑娘,做个选择吧。想保住身世,还是救你的伙伴”

    月儿长颈挺直,气势毫不输给李夫人“夫人,时至今日,你觉得我是来和你谈条件的么”

    “你呀,还是太年轻。慢慢你就明白了,人世间有的是力不能及的事情,哪怕占尽了地利人和,老天也不见得能让你顺遂,更别提想要两全了。你若真是不信邪,不妨可以试一试,看看能不能找到你想要的。我有的是时间,来教给你这小辈一点人生感悟。”

    月儿挥手,兵士四散开来,在偌大的李府之中近乎翻了个底朝天。没有寻到庆哥的踪迹,也没有月儿想找的关于“明如月”的资料。

    月儿压抑着满腔怒意,仍旧与李夫人耗着,但显然她已经没有太多的耐心了“李夫人,你当真以为帅府与我都是菩萨心肠,不敢动你么”

    李夫人莞尔“当然没有,天真是你们年轻人的权利,我这把年纪,就不敢再做什么天真之事了。不过岁数大了,骨头也便比你们年轻人硬了一些,对死亡也就没有那么大的恐惧了。少夫人,左右是一死,我死了,你什么都得不到。”

    这话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莉莉这般胡搅蛮缠,看来还真是随了根了。

    左右权衡一番,月儿觉得这李夫人虽是可恶,但话也在理。如果真的到了需要二选一的境地,月儿仍旧觉得庆哥是无辜之人,多让他受一分一秒的罪,于月儿而言,都是一种愧疚的煎熬。

    最终,月儿选择了羁押整个李家,暂时放弃关于“明如月”的资料,在李夫人口中问得了庆哥的下落。

    当李夫人被镣铐锁住,即将被押解上车的时候,她转头对着月儿清媚一笑“年轻人,这是第一课,你学会了人事两难全。接下来,你会上第二课的,作为一个成年人,要学会权衡利弊,两弊相权取其轻。为了他人放弃自己,太书生意气了。”

    月儿看着她清瘦的身影缓缓上了囚车,突然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与压力席卷心头。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莉莉这般毫无城府,又性情张扬,虽是跋扈无礼,却并不难对付。

    月儿心头升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来。

    这位李夫人,才是她真真切切要好生面对的劲敌。

    李家立身东北时间并不长久,但经此一查,竟然根基深厚,根须之发达,竟能触动到东北军的方方面面。

    韩江雪借此为由头,索性在整个军队之中肃清整顿,拔出萝卜就必然带出泥,倒成全了韩江雪的军威,也为韩江雪培植自己人打下了基础。

    月儿终于救出了庆哥。二人见面之时,庆哥已经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机灵模样,私牢的铁门吱呀开启之后,那铁锈摩擦的声音刺耳到让人周身汗毛梳立。

    可庆哥却安安静静地瑟缩在地牢的角落里,双瞳空洞无神,丝毫没有生气。周身皆是血渍与伤口,恶臭味与血腥味交织着,隐隐掺杂其间的,还有腐烂的气息。

    月儿甫一看见这惨绝人寰的景象,似有一把刀扎进她的心窝一般难受。

    她冲过去,大喊着庆哥的名字。对方却充耳不闻,只一个劲用力地往墙角锁去,抖如筛糠,口中还念叨着“别打我别打我”

    月儿蹲在庆哥身前,一遍又一遍抚着他杂乱如鸟窝的头顶,柔声细语地劝慰着“庆哥,是我,是月儿。别怕,我来救你了”

    良久,庆哥终于在无尽的恐惧当中寻回了自己的意识,他那双浑浊的眼睛怯生生地看向月儿,兀自喃喃“月儿月儿”

    “是我,月儿。”

    月儿窃喜于眼前的男人并没有真的痴傻,还记得她。可这种喜悦只维持了短暂几秒,庆哥的颤抖近乎变为了抽搐,顾不得一身的伤痛,竭力向另外的方向匍匐而去。

    那种惧怕,比方才还要甚,似乎怕到恨不能上天遁地,离月儿越远越好。

    口中不住地告饶“别杀我别杀我我不是故意招出你的都是他们逼我的太疼了,真的太疼了”

    原来,是以为月儿已经做了鬼,前来索命的。

    他的血肉都是模糊的,周身根本没有能够用得出来的力气。饶是再怕,又能爬出多远呢

    月儿起身,对于庆哥的招供,她早就心如明镜。可对于这一点,她从未曾恨过他。甚至都没有撼动月儿心头坚定的观点,是她害了庆哥。

    毕竟萍水相逢,她不能奢求,也没有理由奢求别人去为她保守这个本就不该是秘密的秘密。

    更何况这一身伤痕也说明,他于心底是不愿意说出真相的。

    于这一点而言,月儿便已经是亏欠太多了。

    月儿安顿好了庆哥,为他找了不错的医生来医治。又寻了庆哥的家人,给了一笔不少的抚恤金,又为庆哥的弟弟安排了门差事。

    从庆哥乡下老家低矮的门房出来的时候,天光大亮,晃得月儿眼睛发涩。

    她看着万里无云的湛蓝天空,想着李夫人对她说的话。

    两弊相权取其轻她不知道深陷囹圄的李夫人终究要靠何等方式来报复她和韩家,但她觉得此时此刻,她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经历了几番波折风浪,终于,挨到了韩静渠的寿辰。

    月儿出资,从京城,江南,各请了一只戏班子,于寿宴当天一早便轮番登场。阖府上下好不热闹。

    从寿宴的布局布菜,到宾客的选择,再到寿礼的整理安顿,回礼的分类差别月儿一力组织着,不出韩江雪所料,一切井井有条,丝毫都没有僭越与差池。

    韩静渠对于儿媳为他准备的这场规模适中,既不张扬又不寒酸的寿宴,亦是十分满意的。他也逐渐看到了自己小儿子小儿媳的做派与能力,明白了这夫妻二人弱小身躯之中蕴藏的无限能力。

    于宴席之上,韩静渠不遗余力地向来宾介绍了自己的小儿子儿媳,毫不吝惜溢美之词的样子,无异于是在释放着某种信号。

    于官场上打拼多年的人,敏锐地感触到这一细微的变化。

    这东北快要变了风向了,众人心知肚明。

    寿宴一过,在婆家住了有些时日的楚松梅也要打道回府了。锦东城一行,她迷迷糊糊而来,倒也算是满载而归。

    虽然最终也未能与丈夫达成和睦之夫妻关系,但此时的楚松梅更享受旁人给予的艳羡与崇拜,对于这求而不得的事情,反而很是淡然了。

    临走的那天上午,月儿将楚松梅约在了喀秋莎百货公司一楼的咖啡厅里。

    楚松梅欣然前往,不过到了咖啡厅,她还是说了句实话“我着实喝不惯这洋人的苦涩东西,也不知洋人为何这般作践自己,还自得其乐。”

    说完这段话,楚松梅赧然一笑“你瞧我,又小家子气没见识了。你们留洋回来的一定已经习惯了这一口,别和我这大老粗一般见识。”

    月儿也坦然一笑“其实我也喝不惯这东西的。怪我了,不该选在这里,唯独觉得这里安静人少,是个说话的地方。”

    说罢,转头唤来侍者“请问除了咖啡,有其他东西可以点么”

    侍者摇头,不明白咖啡厅不喝咖啡,还能喝什么。

    月儿有点失落,转头对楚松梅说道“我原以为这里还可以有冰淇淋吃的。看来也是不合时宜的肖想了。实在是抱歉。”

    楚松梅倒是笑得昭昭朗朗“算了吧,我也是没有口福的了。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也去尝尝那让你心心念念的冰淇淋,看看到底是怎么一番甜蜜滋味。”

    “就是能甜到心坎里的感觉。”月儿拄着小脑袋回味着,眼底尽是甜蜜与眷恋。

    “我看你说的可不仅仅是冰淇淋吧,怕不是还有你和三弟之间的回忆”

    月儿被她说得不好意思起来,又转念想起自己拿楚松梅当枪使的事情,心头愈发自责难受了。

    “嫂子,对不起,我想你也猜到了。一开始,我寻你来锦东城,其实就是有着目的的。”

    话题骤然转到了这里,楚松梅也没想到月儿会这般坦白,将事情直接说了出来。

    她抿嘴想了想,最终开口“是,我猜到了。其实说实话,有那么一瞬间,我挺恨你的,因为我真的把你当成自己的好朋友了。躺在床上,那股子恨意都足够驱使我爬起来冲到你房间给你一枪”

    月儿的脸上丝毫没有波澜,她坦然面对楚松梅直截了当的恨意。

    这是她应得的,她并不避讳。

    “可是那种恨意只存在了一秒,就一秒,我就释然了。因为你让我明白了我所应该走的路是什么样的,我注定走不了你的娇俏可人的路线,但同样,你如何包装,也达不到我这般大女人的境地。这一次也让我看清了什么是重要的,什么是无关紧要的。这场政治婚姻,如果真的没有任何可留恋惋惜的,那不如像你一样,把事业看得更重一点。”

    楚松梅说得嘴干,强忍着苦涩喝了一口咖啡。她丝毫不掩饰对这种液体的厌恶,脸上恶心的表情都是那般真实鲜活的。

    继续说道“韩江雪给了我这么个军中虚名,我索性就接着。毕竟这于世上女子而言,是旷古烁今的。我也找到了人生的新的方向。另外”

    月儿明白她想说什么,抢先一步说道“我们之前谈的合作的事情,我答应的,就一定会兑现。嫂子,请你相信我合作的诚意,在这一点上,我会慢慢让你看到我是个真诚的人。”

    楚松梅点头“我信你,因为你帮我找到了人生的方向。另外,对于在松北省做生意,我相信你会有十足的诚意的。因为那是我的地盘,我也能让你看到,那里能带来的丰厚利润。”

    如此一来,话说开了,月儿心头压着的大石头也终于掀开了。

    她伸出纤细修长的玉手“合作愉快。”

    楚松梅光风霁月一笑“前途无量。”

    二人有说有笑,在细节上又规划了一番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终于司机进来委婉催促,到了该去火车站的时间了。

    月儿颇为不舍,也略带遗憾“没能带你尝上好吃的冰淇淋,下次有机会再来,我一定亲手为你做一份冰淇淋吃。”

    原本已经整理好衣服,决定出门了的楚松梅听了这段话,突然滞住了脚步,问道“你会自己做冰淇淋”

    “是。”

    “那锦东城里都没有一家可以吃到冰淇淋的甜品店,你商业头脑如此发达,为何不自己开一家呢”

    说者无意,却足以一语惊醒梦中人。一直以来,月儿的生意都是在庄一梦的引导下进行的,她曾经绞尽脑汁地想过,于自己内心,真正的热爱是什么。

    却偏偏忘了,自己最念念不忘的冰淇淋,也可以成为一门产业。

    月儿看向司机,带着近似央求的口吻“再耽误五分钟,最多五分钟。师傅你一会开快一点,帮我赶回来这个时间。”

    少帅夫人的恳求,让司机如何拒绝。

    月儿拉过楚松梅,说道“可是原材料是大量的牛奶和奶制品,锦东城并不产奶牛,从水路运洋人的奶制品来,成本会不会太高了”

    楚松梅却噗嗤一声笑了“我当你有什么样的商业头脑呢,怎的也说这胡话中国地大物博,锦东城不产牛,旁的地方却多得是。不瞒你说,我松北省便毗邻蒙古,也有着丰沃的草场,多得是牛羊,牛奶啊都可以多得当水喝了。”

    月儿看着楚松梅,一如看着满天灿烂的星光。

    她再一次伸出了手,对楚松梅说“看来,我们又要合作了。”

    “你应该说,我们的前程,更是无限光明了。”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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