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意寻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梦里,有一个姑娘,长得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她的面孔,只觉得她很瘦,穿着破烂,有些营养不良,虽然看不清长相,但她隐隐觉得这个年轻的女孩子很熟悉,就是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梦里,这个姑娘和残疾的父亲生活在一间四面透风的茅草房里,忍饥挨饿的,每日都在绝望里等在死亡来临的那一刻,直到有一天,在外挖野菜的她发现了一个满身血污的年轻男人,男人一动不动的躺在泥泞里,好像已经死去。
那个年代,战争爆发,人们流离失所,死亡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于是姑娘提着装了没几根野菜的篮子,小心翼翼的从男人身边经过,可是,一双沾满鲜血的的手却猛地抓住了她的脚踝。
“水……水……”男子气息犹存,握着她脚踝的手那样的用力,表现出强大的求生欲。
姑娘突然被男人这样抓住,内心十分的恐慌,当即想要掰开他的手逃开,可男人抓的那样紧,她根本就没办法,只好细声细语的说道:“你抓着我,我怎么去找水。”
男人以为她是要找借口离开,毕竟她刚刚是那么想要逃离,于是张了张龟裂的嘴唇哑声说道:“给我水,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这样的话,无论是谁都会当作笑话,一个自身难保的男人,怎么可能去实现别人的愿望,姑娘自然也不相信,将他的话当作是胡言乱语,但心中还是生出了同情,想要活下去,又有什么错?
“我去给你找水,不用你许我愿望。”姑娘回道。
许意寻默默的看着这一幕,她明明是个旁观者,却又觉得不是。
男人终于还是松开手,听着姑娘离去的脚步声,他脸上是更深的绝望。
太阳很快也升到天空中央炙烤着大地,男人身上的血腥也引来大批蚊虫,可他却没有力气去驱赶它们,只能任由它们啃噬。
就在许意寻也以为女孩不会回来的时候,女孩却带来了用树叶盛着的水,然后小心的喂进男人的嘴里。
男人贪婪的将水喝的一滴不剩,然后抬起头面对着女孩的方向说道:“告诉我你的愿望,虽然我现在能力还不够,但一旦我能力恢复,第一时间就会满足你。”
女孩却依旧摇了摇头,她还是将男人的诺言当作胡话,只是默默的提了野菜篮子向回家的路上走去,男人竟也跌跌撞撞的站了起来,听着姑娘的脚步声一路跟了上去。
许意寻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看着茫茫的荒原,心中不知怎的就生出了一种悲凉。
紧接着,画面一转,她又站在一条类似于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大都市的街道上,街道两边矗立着一栋栋欧式洋楼,楼里经营着各种百货银行以及娱乐场所,就像她现在正对的一家,就是在现代社会都非常有名的百乐门。
此时正是夜晚,虽然天空正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但霓虹闪烁,靡靡之音不断从门内传出,不断有男女进出,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她能清楚的闻到门内的脂粉味与酒香,听到男女们放浪形骸的笑。
在这奢华的大门前,许意寻再次看见了之前荒原上的那个年轻的姑娘,虽然依旧看不清面容,但她知道就是她。
姑娘衣衫单薄的靠在墙角落,可能是因为寒冷,身体蜷缩成了一团,但她衣衫虽单薄可质地却不错,不再是荒原上那破旧的布衣,头发也不是枯黄之色,面容也圆润了许多,可见后来的日子过得还不错。
但在一片朦胧间,她还是发现了一件十分震惊的事,那就是姑娘的眼睛没了,虽然姑娘闭着眼睛,但眼窝却是下陷的,显然,那里已经没了曾经灵动的眼珠。
许意寻心里一阵发紧,这姑娘究竟遭遇了什么?
就在她疑惑的时候,红色大门被从里面打开,几个年轻妖艳的女子簇拥着一个容貌极其俊美的男人走出来,男人脸上脖子上印着好几个口红印,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刚刚和几个女人一起经历了什么。
许意寻虽然也看不清男人的容貌,但她能感觉出他就是荒原上被姑娘救过的那个浑身血污的男人,可是,那时候他不是瞎子吗,为什么现在却有了眼睛,而且还那么的干净明亮?
砰砰砰,她的心脏狂跳起来,让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预感让她不忍再看,可是梦里的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情继续发生。
姑娘听见男人的笑声后,脸色苍白的从角落里摸索着走出来。
风雨虽苦,但她却比风雨更苦。
“你来这里做什么,不是让你好好呆在家里么?”男人看见姑娘后不悦的问道。
姑娘没有说话,只是呆呆的,痴痴的看着男人,虽然,她根本就看不见。
男人身边的女人将姑娘打量一番后,嘲讽的笑道:“顾老板,这就是你说的从乡下带来的穷丫头吧,模样是还不错,可怎么是个瞎子呀,眼窝子看起来这么可怕,顾老板把这样的人放在家里难道就没感觉到渗的慌?”
“是挺渗的慌的,可是,放出去更吓人,要是不小心吓着你们这些可爱的女孩子,那岂不是我的罪过。”男人调笑道,言语丝毫没有顾及那个曾经救过他性命的姑娘。
女孩起初身体还在不断发抖,可是在男人讥笑过后,她却渐渐平复下来,只是脸色更加的苍白,似乎随时都会倒下去。
但她没有倒,而是微张着毫无血色的嘴唇对男人说道:“顾行,你曾说,如果我帮你,你就会实现我的两个愿望,这话还作数吗?”
男人神色不耐:“自然作数,不过,话我说在前面,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但别试图打我什么注意。”
他话音一落,身边的女人们又哄笑起来。
姑娘也笑了,可她的笑,却无比的凄凉。
她轻轻将脸上的碎发拢到耳边,细声说道:“你一共许了我两个愿望,第一个愿望是我给你水的时候,第二个愿望是我给你眼睛的时候,我没说错吧。”
许意寻听到她的话后并没有很吃惊,原来真被她猜对了。
“没错,是两个。”男人回道。
姑娘点了点头:“好,那我的第一个愿望是 ,请你放了我阿爹的灵魂,还他自由。”
这次轮到男人没有说话,他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眼神却不安起来。
姑娘说完第一个愿望后继续说道:“既然你这么讨厌我,我也后悔曾经遇见你,可事情已经发生,无法改变,那我的第二个愿望是……从今以后,你我二人相互忘记,生生世世,再也不要记起。”
许意寻摇了摇头,生生世世,再也不要记起这句话,对于付出爱的一方,不会是解脱,对于被爱的一方,更不是惩罚,这个傻姑娘啊,你怎么这么傻啊,你可以要钱要眼睛啊,干嘛跟自己过不去啊。
这两个愿望,都没有打男人的什么主意,就在她以为男人会欣然接受那个姑娘的愿望时,男人的眼中却露出震惊和害怕神色,他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姑娘,可是,愿望在说出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生效,于是,他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情绪翻涌的眼睛也渐渐平静下来。
而那姑娘,在说出这句话后,也茫然的转过身,摸索的下了台阶,跌跌撞撞的走上马路,走到了许意寻的跟前。
也就在这时,许意寻终于看清了姑娘的面容,她不敢相信的捂住自己的嘴,因为面前这个把双眼给了爱人的姑娘,竟然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她心中生出一丝恐慌,下意识的抬头去看台阶上的男人,男人站在闪烁的灯光里,忽明忽暗的面孔,竟然与宗叙的面容一模一样。
“啊。”她痛苦的叫了一声,头痛欲裂,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希望什么都没看见都没听见。
可是,无论她怎么想要不去看不去听,耳朵里都是尖锐的嘲笑声,让她几乎发狂。
就在她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一个温暖的怀吧拥住她,声音温柔道:“阿寻,别怕,都已经过去了。”
许意寻睁开眼睛,是那个眼盲的姑娘。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她流着泪问道。
姑娘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轻声叹道:“因为,我就是你啊。”
“不,不,我不要是你,不要。”她大叫一声,终于被吓的睁开了眼睛。
她慌忙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现代的装修,吵吵闹闹的电视机以及躺在她身边闭目养神的宗叙,还好还好,只是一个梦。
只是,他今天身上的味道怎么这么好闻,让她忍不住的想要靠近他,抱住他,并把自己挤进他怀里。
“你回来了。”她以一种自己都不知道的委屈语气说道,刚才那个梦可把她吓坏了。
可被她抱住的宗叙并不解风情,直接去拉扯她的胳膊:“你抱着我干什么?”
“我做了一个噩梦。”她不撒手,因为他太好闻了,让她上瘾。
“你做噩梦和我有什么关系,起来。”宗叙开始用推的。
她却抱的更紧了:“当然和你有关,因为我梦见,你挖走了我的眼睛。”
宗叙愣了一下,松了手上的力道,不敢相信的看着她:“你说什么?”
许意寻正要回答,却发现大脑一片空白,明明刚刚还记得的那个梦正飞速的从她的脑海里消失,让她根本就来不及抓住,就好像有人按了清除键一般。
“啊,我说什么了?”她茫然的问道。
宗叙有些颤抖的回道:“你说我……我挖了你的眼睛。”
“啊,我这样说了吗,奇怪,明明刚才还记得的,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她揉了揉额头,猜测是不是最近的事太多让自己脑子不好使,毕竟以前梦醒后一般还能记住一些梦中情节,怎么这次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宗叙怔怔的看着她,头再次开始隐隐作痛,每当他开始回忆关于眼睛的事时,头就痛的像要裂开一般,让他根本没有办法继续回忆。
但这一次,他的脑海里却闪过一个画面,画面里,一个看不清楚面容的女孩带着羞涩的笑容看着他,略有颜色的嘴唇微微张启:“我心甘情愿的,你……你不用有负担。”
她心甘情愿做了什么,还让他不要有负担。
就在他还想继续往下回忆的时候,偏偏许意寻又来撩拨。
“宗叙,你今天用的什么香水,好好闻啊,我好想好想吃掉你。”许意寻竟然真的咽了咽口水,眼神也迷离起来,远没有平日的矜持与胆怯。
感觉她热烈的目光,宗叙也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对劲,意识也无法集中,胳膊更是也不由自主的抱住了许意寻。
很快,他意识到今天宗情请的那顿饭有问题,不,不是那顿饭,是那束花,怪不得她不强求他吃什么,这束花,恐怕就是传说中的……
不行,他得快点离开这里,免得自己把控不住真的发生什么。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咽着口水的许意寻趁他分神的那一瞬猝不及防的啄了他的唇一下。
于是,上一刻还有些清明的男人,不由自主的就失了控。
许意寻醒来的时候,也不过才早上五点半,明明昨夜被宗叙那样的折腾,她应该睡到日上三竿才对,可她却只浅眠了不到两个小时。
她慢慢动了动身体,浑身酸痛的要命,似乎她再大力一点,这具身子骨就要散架了。
伸手摸了摸身边的被子,空的,宗叙不在,被子也没有温度,可见他早就起来了。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昨晚的事是怎么发生的?又是怎么可能发生的?
虽然说已经和宗叙结婚,但自己对宗叙并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宗叙对她也是冷漠的紧,不管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两人都不应该出什么状况才对。
可偏偏,状况不但出了,而且回忆一下昨晚的种种,她发现自己还挺主动的,至于宗叙,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想法,但从他的表情和一次又一次的疯狂,她觉得他应该也乐在其中。
思来想去,她越发觉得这事和宗情脱不了关系,昨天她闻到的那股甜香,说不定就是什么隐秘的药,可是,如果自己是药物影响,那宗叙呢,他那样警觉的人,怎么会着道,而且,他说过,他如果和人类女子行周公之礼,女子会承受不住而死亡,可自己除了身体酸痛,也并无其他惨绝人寰的异样啊。
最重要的是,宗情为什么要这样做,据她所知,宗家并不喜欢族人与人类男女发生什么,为什么身为执法者的宗情还要明知故犯的促成这件不被允许的事情,难道是为了加重宗叙的罪过,让他更遭宗家人的嫌弃?
反正躺着也睡不着了,她索性从床上爬起,扶着腰打算从宗叙的房间出去,可刚下床走了两步,一阵风吹开窗帘,她这才发现宗叙就站在房间外的阳台上,他穿着黑色的睡衣斜靠在栏杆上,眼睛注视着前方,头发整整齐齐的,没有一丝凌乱,比起她醒来后的狼狈,他正常的有些过分了。
宗叙听见声音后回过身,眼神平静的看着她,甚至他的手上还夹着一支烟,但烟都快烧到他手指了,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可见,他也并不是表面上那样淡定。
昨夜一切结束后,许意寻累的很快睡着,但药效已过的他却清醒了,和许意寻一样,他也想知道为什么宗情要这样做 ,她明知道他一旦和许意寻有了夫妻之实,许意寻就会怀上孩子,莫非,她也是想要保护许意寻?可是,以她的身份而言,这样做不应该啊。
另外,他的这双眼睛以及许意寻从梦中醒来说的话,让习惯于掌控一切的他第一次有了未知感。
刚才在浴室里,他仔细的观察过感知过这双眼睛,在此过程中,他并没有发现这双眼睛有别人的气息,虽然初生的眼睛已经被父亲挖走,但他们这一类人,天生就具有极强的恢复力,只要不是致命的伤害都可以恢复,只是需要的时间长短不同。
宗家人失去眼睛后是可以再次恢复的,但花费的时间较长,大约需要两三年光景,刚刚他忍着头痛仔细回忆过,自己眼睛恢复并未用这么久的时间,好像最多半年后他就能看见了,虽然他也奇怪这样的速度,但一直以来都以为是自己天赋异禀。
直到昨夜,宗情状似无意的提起可以用别人的眼睛做代替,以及可是许意寻说,他挖了她的眼睛,虽然对此他根本就没有记忆,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竟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用过别人的眼睛。
两人四目相对后,谁也没有第一时间说话,许意寻依旧扶着腰,脸上一阵红又一阵白的,红是因为昨晚的事,而发白,则是她担心他责怪她,惩罚她。
于是她立刻移开眼,小心翼翼的向房门口移去。
“你……身体现在感觉怎么样?”终于,还是宗叙先开了口,他见她扶着腰,走路姿势也有些和平常不一样,终究还是担心自己有没有伤到她。
许意寻刷的一下脸红了,说话也不利索了:“还……还好。”说完,她眼睛瞟了眼他手上的烟,她记得他从不吸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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