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收拢人心

    郑氏已经离开,正堂里只剩下老夫人和沈凤璋。

    “你已经决定了?”老夫人苍老的声音透着严肃,没有半丝和蔼亲切。

    “孙儿已经决定了。”

    沈老夫人认认真真盯着站在堂中的少年,只觉光阴倒流,仿佛回到几十年前。阿璋长得像极了她阿父。当年她的儿子也是这般意气风发站在这间屋子里,对她承诺一定会将沈家带到高处。

    挥去脑中浮现的回忆,沈老夫人定了定神,“既然如此,那就按你说的办吧。这沈家终归是要由你做主的。”

    望着沈凤璋转身离去的背影,沈老夫人缓下脸上的强硬,心中一叹。虞氏是个不肯管事的,每日侍花弄草,除了二娘和她自己的院子,再不肯多管其他。一心要强,想掌权的郑氏又和二郎意见相左,她年纪大,也帮不上二郎多少。

    郑氏有句话没说错,二郎作为郎君,将来要专心仕途,怎么能让她分心管家事。再者,家中长辈尚在,却让二郎自己管理中馈,万一被人知道,也不好听。

    沈老夫人转着指间的佛珠,沉思片刻,只觉该把二郎娶妻这件事提上日程了。

    另一边,沈凤璋回到景行院,先是唤来芳芷。

    她虽然和郑氏、老夫人都说这家由她自己来管,但真要事事由她亲自督办,她还不得累死。所以——

    “名义上是我掌管中馈,但实际由芳芷你来负责。”

    芳芷一听,立刻跪倒在地,连声推辞,“奴只会照顾郎君,当不起这等重任。”

    沈凤璋起身,亲自扶起芳芷,她神情柔和,声音也带着安抚,“你从前没有管家经验无妨,我从老夫人那儿讨了万媪过来。万媪是老夫人的左膀右臂,精明能干,你有不会的尽可请教万媪和老夫人。”

    见芳芷脸上还有迟疑,沈凤璋神情严肃,“芳芷,我将此事交给你,也是信任你。”

    芳芷闻言,哪怕心里还有些忐忑,仍是咬着牙,郑重承诺,“奴一定不辜负郎君信任!”

    “莫怕。”沈凤璋面色缓和下来,“你只管放手去做,你身后还有我这个郡公在。”见芳芷脸上露出感动之色,她又微微一笑,“我当初允诺过你,只要你对我忠心,定然不会亏待你。如今便是了。”

    芳芷心中一震,微微低头,掩去失态的面容,小郎君不久之前的那次敲打在她心头浮现,小郎君要的是忠心。

    她原本只是郑娘子院中的二等侍女,因缘巧合被派来照顾小郎君,并得到小郎君信赖。如果没有小郎君,她今日恐怕还只是一名普通侍女,哪里能掌这么大权力。想到此,芳芷有了决断。

    “郎君,奴有一事要禀报郎君。”芳芷抬起头,“奴往日甚少提及家中情况,实际上——”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沈凤璋打断。

    “如果你是指你的兄嫂的话,大可放心。我早已派人把他们接到我名下的庄子去了。”沈凤璋神态从容。

    哪怕是刚才听见让她掌管府中中馈,芳芷都没有这般情绪外露。她扑通跪下,用力叩头,激动得眼睛发红,脸上容光焕发,“多谢郎君!多谢郎君!”

    从她来到小郎君身边那一日起,她的兄嫂便一直在郑娘子庄子上。为此她——

    忆起上回她对小郎君表忠心,实际上却隐瞒最重要之事,芳芷羞愧得不敢抬头看小郎君。

    “郎君恕罪,奴并非有意欺瞒。”她只是觉得小郎君年纪小,不信小郎君有能力。

    沈凤璋再度打断芳芷,如墨团一般乌黑的眼眸里不见丝毫苛责,反而一派温和宽厚。她弯腰扶起芳芷,温声道:“过去之事休要再提。我五岁之时,你便来到我身边,我们主仆多年,你对我是否忠心,我难道看不出来?过去是我疏忽,未曾察觉你家中情况。如今,你兄嫂已在我庄子上安家度日,你也可安心呆在我身边。”

    芳芷热泪盈眶,感激涕零,郎君居然不计前嫌,反而如此体谅她!她抬头直视沈凤璋,语气坚定,“郎君放心!奴的主人从今往后只有郎君一人!奴竭尽全力,定会替郎君办好事!”

    沈凤璋微笑着拍拍芳芷的手。不枉她特地命林钟去查芳芷的家事,接来她的亲人。芳芷以往的忠,是明哲保身,留一分的忠,而她要的是全心全意的忠。

    景行院里,主仆情深,春光融融,静皎院里却是凄风苦雨、三九寒冬。

    郑氏一进屋便发了好大一通火,见什么摔什么。好不容易发泄完火气,看到被自个儿打碎的那株最喜爱的珊瑚树,刚下去的火气又冒上来。

    “那个孽畜!畜生!”顾不上仪态,她一屁股坐在榻上,狠狠一拍茶案,口中怒骂着,心里对沈凤璋的恨意深入骨髓。

    在这个时候也只有郑媪能劝动郑氏,她抚着郑氏后背,如同慈母一般柔声劝慰,终于让郑氏冷静下来,“娘子,当务之急是驱走二郎君体内的邪祟。”只要驱了邪,二郎君恢复之前的性子,自然会对娘子言听计从。

    “到那时,再拿回掌家之权易如反掌。”

    郑氏脸色凝重,“先让我想想。”想想要如何让老太太生疑。

    还不等郑氏想出万无一失的法子,院外传来通报——二娘子来了。

    “快快快,快请二娘子——”郑氏话未说完,忽然瞧见乱糟糟的屋子,急忙改口,“请二娘子到书房。”

    沈湘珮这次是抱着一雪前耻的信念去参加袁九郎乐会的。她一心想好好表现,却不料中途断了琴弦,原以为愚钝不堪的二兄又让人大吃一惊,神采英拔。

    沈湘珮心里难受,虞氏多年的教导让她做不出来嫉妒二兄的事,只能拼命想是自己做得不够好。又要压着嫉妒,又不停苛责自己,沈湘珮郁积在心,越发痛苦。她向虞氏哭诉,虞氏虽然安慰她,却也劝她放宽心,无需如此要强,莫要将自己逼得太紧,人生一世,自在随性最重要。

    “姨娘,是我错了吗?是我真的太争强好胜了吗?我是不是不该如此要强?”沈湘珮趴在郑氏膝上,泪眼朦胧,眼泪簌簌而下。从懂事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失态。

    “当然不是!”郑氏看着沈湘珮仰起脸时红肿的眼眶,心痛不已。她深吸口气,抚着沈湘珮的头顶,一字一顿道:“二娘,你没错。要强没错!你不过是想让自己优于旁人而已。”

    她在闺中时,也处处争强,不肯屈居人后。她平生最遗憾之事,便是她明明比虞氏优秀,却因庶出,只能嫁给沈懿为妾。

    沈湘珮心里的郁气稍微散了一些,却仍啜泣着开口,“可是这回二兄比我好。我——”她停顿了一下,“我嫉妒二兄。”沈湘珮泪水又重新滚落下来,“我觉得羞愧,我竟然嫉妒二兄。”更让她难过的是,她嫉妒的对象是二兄,那个向来被她瞧不起,只会阿谀奉承,没有任何真才实学的二兄。

    郑氏怜爱地拍拍沈湘珮的肩,语重心长,“嫉妒乃人之常情,你用不着过分介怀。你——”

    屋外忽然变大的响声打断郑氏的话。

    她有些恼火,“怎么回事?绿珠!”

    绿珠从外进来,看了眼匆忙擦泪的二娘子。

    “无妨,二娘子不是外人。”

    绿珠咬了咬牙,禀报道:“是小郎君身边的芳芷带着人过来取对牌,还来、来搬账本。”郑娘子为了方便,有些账本直接放在了静皎院。

    “对牌?账本?”经过郑氏的安慰,沈湘珮心情已经恢复许多,此刻听到几个关键字眼,立刻察觉出问题。

    绿珠低着头,“回禀二娘子,小郎君今日夺了娘子的管家权,说要由她亲自管理。”

    “胡闹!”沈湘珮柳眉紧皱,脸上满是不快。她抛下绿珠和郑氏,快步走到院中。

    不知不觉间,夜幕降临,院子里点起灯笼,明亮的烛光下,沈湘珮瞧见二兄身边那个侍女正站在一旁指挥带来的仆从搬东西,她厉喝一声,“全都给我放下!”

    静皎院刚好在通往江伏院的路上。刚从外边归来的沈隽听见静皎院里的吵闹声,偏头瞧了眼灯火通明的院子,他朝提着灯笼引路的黎苗问道:“府里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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