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唯再次梦见了黑狗男孩。
这一次,因为有安瑾里的驱邪符,他很有底气,甚至知道自己是在梦里。
黑狗男孩的模样和之前差不多,上半身是灰暗的肌肤和胸膛,下|半|身是狗的皮毛。斐唯深吸一口气道:“你这个怪物,最好不要过来,我现在可不怕你。”
听到“怪物”一词,黑狗男孩原本平静注视他的黑瞳,无端端散发出一股煞气。
“怪物?呵,你们人类才是真正的怪物!不守承诺的人都该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就先从你开始。”
“什么不守承诺?”斐唯咽了咽口水,捏紧口袋里的驱邪符,“我把你从野外救回来,养了一年多,后来你意外死了,我、我也很难过,现在又为什么要这样子……”
“闭嘴!”
话音未落,黑狗男孩突然暴怒蹿起,将他按在地上,眼看尖利爪子就要抵住喉咙,斐唯惊恐之间,眼疾手快地将驱邪符贴到他的脑门上。
“啊!!!!”像是被什么东西灼伤,黑狗男孩浑身炸毛地跳起来,伸出手想去揭,却被一道金闪闪的光弹了回来,他浑身往外散发黑气,不一会儿就焉了吧唧地趴在地上。
斐唯捂住喉咙爬起来,走到跟前,看着虚弱的黑狗男孩,大概是想起昔日时光,又念及这个“怪物”是因为他而死,内心升起一阵悲悯。犹豫片刻,斐唯伸出手抚摸了一下黑狗男孩,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我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
黑狗男孩呜咽一声,漆黑瞳孔转了转,没说话,但斐唯视线接触到一些东西后,却愣住了。
只见黑狗男孩被驱邪符贴住后,整个躯体摇摇晃晃,像是要化作一团白色光晕。在他身体上方,浮现出一个个透明泡泡,里面承载着许多熟悉画面。
“有一只宠物就足够了。”“小东西,你是唯一陪伴我的。”“我以后再也不会养别的小狗了……”情景逐渐斑驳,斐唯看见两年前的自己,蹲在额头血流不止的小黑狗身边,如是说道。
“当时是你替我挡住了飞驰而来的车,”斐唯怔了怔,意识道,“所以,这半年来失踪的两条狗,都是因为我说过这些话,所以你就把它们……”斐唯心情复杂,说不下去。
黑狗男孩则默不作声,越来越虚脱。
即便知道一切都是对方捣的鬼,但一想到究其根源还是自己,斐唯止不住心软,他伸手想把驱邪符揭下来,不料,还没触碰到,黑狗男孩却化作一道白烟消失了。
斐唯又愧疚又心急,大喊:“你在哪里?你回来吧,我不怪你了!”
……明亮灯光刺入眼皮,斐唯惊醒过来,才发现出了一身冷汗。他举头环顾房间,悄无动静,没有什么黑狗男孩,也没有什么驱邪符,唯一真实的,仿佛就是他曾经对那只小黑狗的承诺。
斐唯出神喃喃:“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山海大学,教学楼。
安瑾里可以用一条鱼的脸面对天发誓,他真的尽力绕开敖瑟走了,可就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还会这样……
走廊上,教室里接连涌出一大片一大片刚下课的学生,视线皆既好奇又含蓄地瞥往同一个方向。
只见那边,有一个身着紫色制服的高挑人影对墙而立,头微微低垂,身前好像有个人被挡着,但众人不敢过去,连呼吸也放轻,却又忍不住踮起脚尖张望。
这时,敖瑟回头瞥了一眼人群,被清凌凌的目光扫过,所有人一齐打了个寒颤,摸摸鼻子,十分识趣地抱着书匆匆走了。很快,这片走廊上空无一人。
敖瑟这才回头,继续打量着被他堵在墙角的……鱼。
安瑾里瑟瑟发抖地抱住书包:“会……会长,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没事情就不能找你?”敖瑟眉头皱了皱。
“我不是这个意思。”安瑾里快要哭了,没事情还找他,这不是没事找事吗?!他到底哪里得罪这个学生会会长了?
敖瑟眼睫垂下,眸光有些柔和,问道:“这几天身体有没有异况?”
安瑾里拨浪鼓似的摇头:“没有没有。我身体好得很,每顿饭都能吃两碗。”
他知道敖瑟指的是被黑狗男孩抓伤的事情,为了证明身体无恙,安瑾里鼓着腮,朝自己胸口捶了两拳,又原地蹦跶了两下,抬起亮晶晶的眼眸望着敖瑟。
见他这副模样,敖瑟忍不住勾起唇角,低低道:“蠢鱼。”
莫名其妙又被骂的安瑾里:“……”
想了想,安瑾里忍不住问道:“会长,你怎么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一般而言,普通妖怪是靠气味分辨同类,但大体上只能确定是否属于妖族,并不能具体到哪一个物种,敖瑟在见到他的妖份证之前,却能一眼看出他是条鱼,太厉害了,然而安瑾里并不清楚他的真实身份,只能确定他不是人。
安瑾里好奇地眨着眼睛。
敖瑟盯他一眼,轻飘飘道:“哦,我看过你的档案。”
“啊?!”安瑾里震惊,人族的档案都不是想看就能看,更何况他这只混迹人界的妖族,学生会会长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安瑾里抿唇,敖瑟却视若无睹,有意扯开话题:“上次的那只黑狗精,暂时失去音讯,不过,我会想办法找到并解决的。你先不用管了。”
话题转的太快,安瑾里晕晕乎乎道:“不是,我刚才是问……”
“安同学!”走廊一头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人,脑袋转了转,道,“我……我终于找到你了。”
两人朝他望去,见是个戴黑框眼镜的年轻人。
斐唯神情激动之下,一上来就抓着安瑾里的手,却见旁边紫色制服的同学满眼冰冷,吓得立刻撒手:“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
安瑾里没在意,问他怎么了,斐唯念着正事,忙赶紧说了一遍。
“安同学,有什么办法能让他回来吗?我觉得,事情结局不该是这个样子,说到底还是我的错。”
“不是。”有闲杂人等在,安瑾里将对敖瑟的恐惧抛却一边了,认真解释,“相对人类泛滥的爱,狗狗的爱是忠诚且唯一的。但是,并不代表他们没有小情绪,你既然承诺过,他也当真了,所以才会发生后来的一些事情。”
“我知道,我知道。”斐唯挠挠脑袋,问道,“他是为救我而死,我真的不想伤害他的,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变回来?”
安瑾里点点头:“有是有的。”
斐唯眼里浮现出一丝希望,安瑾里考虑到敖瑟也在场,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一想起待会儿还要给言灵熹带饭,压力巨大,于是偷偷伸出三根手指,小声说道:“三、三百块。”
……
斐唯回到家后,先去洗了个澡。他坐在浴池里,有些不可思议地摸摸额头,安瑾里收钱之后,抬指在他额间点了一下,又给了他一只小巧玲珑的编织小狗,说是可以让黑狗寄生于此。
一切听起来都是那么不科学,却又让人不得不相信。斐唯的额头上还留着清清凉凉的泉水触感。
斐唯想起口袋里的编织小狗,起身去拿,谁料,一转身,却看见了半人半狗的生物。他吓一跳,定定神,瞪大眼睛:“你、我、我看得见你了?!”
黑狗男孩没回答,暗黑脸颊上浮现两团明显红晕。
斐唯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赤|身|裸|体的,赶忙捂住胸膛。“我要洗澡,你能不能……别看了。”虽然是自己养过的宠物小狗,但对上那双黑黢黢的人眼,突然就有些不好意思。
黑狗男孩发出一声呜咽,像是答应,接着,抬手捂住眼睛,然后指缝张开,露出一双圆不溜秋的黑色眼睛。
斐唯:“……”
斐唯哭笑不得。
安瑾里送给他的编织小狗果然有用,黑狗男孩一附身,立刻化作生龙活虎的模样,和从前别无二致,唯一不同的是,这只成精的宠物在夜晚可以入梦,不过不是吓人的怪物,反而能吞噬噩梦。
当然了,这些都是后话。
此刻,安瑾里有点羞涩地将三百块红亮亮的钞票塞进兜里,拍了拍,然后转过身,涩涩问道:“会长,你还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那只黑狗精没死?”敖瑟问道。
安瑾里解释:“没有。他上次来找了我一趟,但我给他的不是驱邪符,而是净化符。”所以,黑狗精没被杀死,身上的黑气却被驱除了,就和薛争和碟仙小姐一样的状况。
敖瑟显然也联想到,皱眉道:“这几件事有点奇怪。”
安瑾里点头,可又无法具体说出哪里奇怪。安瑾里说道:“我觉得,他们好像是因为某种执念,而不幸中招。”
敖瑟道:“的确。”
安瑾里喃喃道:“所以说,当一样感情太执着,也不是好事。”师父一直崇尚老子道学,从他还是一条未成人形的鱼,就在他耳边叨叨,安瑾里深受熏陶。
谁知,敖瑟一听这话,脸色立时冷下来,冷笑道:“哦?那你觉得什么是不执着呢?随随便便玩弄过,就丢掉,这样就算好事?”
安瑾里愣了愣,摆手道:“我没这样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敖瑟盯他几秒,忽然冷哼一声,抬脚与他擦肩而过。
安瑾里吓得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又哪里得罪了这位学生会会长,就听敖瑟的声音自背后传来:“下周学生会招新,我希望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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