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确没那么好哄。
先看中了糖葫芦,后又跟着闻茵去了她口中京城里出名的糖铺,将里头合眼缘的糖果蜜饯都尝了一遍,接着就开始不满:“京城里头,除了糖铺子,难道就没有别的可去的地方了?”
那自然是有,还有不少。
皇帝出宫的次数屈指可数,看见外头什么都稀奇,闻茵摸准了他的喜好,出糖铺子之后,又带他去了几个地方,多是吃食,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只是宫中不常见,寻常百姓都不一定稀罕,却把皇帝哄得心花怒放。
两人是下午时出的宫,在外头走了一圈,走走停停尝了不少东西,天色眨眼就暗了下来。澄黄的晚霞映满天空,路上的行人也陆续减少,连街边的摊子都开始收拾整理,准备归家了。
赵昱还有些意犹未尽。
他还对闻茵说:“我看京城里的人过的也很是不错,哪里有你说的那般艰难?看京城里头好吃好玩的一样也不少,普通百姓的日子过的也着实不错。”
“夫君是这样觉得的?”
“并非是我这样觉得,而是我亲眼见着。”赵昱指了指路上百姓:“你瞧走在路上的这些人,看着也像衣食无忧,再看那边铺子里的客人,个个穿得也不错,手头还有大把余钱,虽说有几个看着朴素些,可也没到你口中说的,连饭也吃不饱,穿也穿不暖的程度。”
闻茵点头:“原来夫君看了一天,就看出了这些。”
“这些都是我亲眼所见,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都亲眼见着了,如此看来,天下百姓日子也过得不错。”赵昱心想:上辈子,那些人还是他在位时民不聊生,如今看来,全都是假话。
他就知道,他分明做的已经很是不错,如何能说他是昏君呢?
闻茵问:“夫君饿了没有?”
赵昱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有些不解。天黑之前,他们应当是要回宫的。
闻茵解释:“京城里还有个食楼是出了名的好吃,夫君难得出门一趟,我就想要带着夫君去尝一尝,换做以后,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有机会。”
赵昱听了,也有些意动。
他难得出宫,今日出来的晚,也没有在外头待多久。再说,宫里头的珍馐美馔他都已经尝遍了,外头的吃食是今日第一回尝,也别有一番风味。
赵昱没犹豫多久,便立刻应下。
闻茵带他去的是京城里头一个十分出名的食楼,店内装修就已经极尽奢华,摆设也皆是珍品,来这食楼里吃饭的客人也是非富即贵。怕被人认出,两人要了一个包间,闻茵做主点了一些菜。
赵昱浑然不觉,问她:“这是京城百姓时常来吃饭的地方?”
闻茵笑而不答,等着菜上齐了,又拿起筷子替他布菜。这食楼里的菜贵,味道也自然好,哪怕赵昱的舌头被宫里的御厨养刁了,这会儿也说不出不好来。
等酒足饭饱之后,他放下筷子,颔首道:“京城百姓里吃的也不差,这一桌子,不比宫中差多少。”
闻茵没有收敛,顺着他的喜好点了满桌。而在宫中,如今他每日膳食也变成三荤四素。这番对比下来,京城百姓的日子过得还与他这皇帝差不多。
闻茵这才问:“夫君吃得如何?”
“不错。”
“那夫君猜猜看,这一桌菜要多少银子?”
赵昱一愣,他哪里知道这些。
只是闻茵殷切望着他,他沉思一番,想着宫外一串可口的糖葫芦只要一文铜板,想来这桌子菜也应当不会贵得太多。赵昱犹犹豫豫说了一个数字 。
闻茵摇了摇头:“今日这桌菜,至少要百两银子。”
赵昱不解:“这又怎么了?”
于他来说,百两银子也不过是一个数字,并不算多,兴致高时,随手赏赐一个官员便是百两纹银。
“那夫君知不知道,寻常百姓,一年能挣多少银子?”
赵昱自然不知。
闻茵便差香榴,把一个小二叫了进来。
“小的一月月钱是二两银子,我们掌柜的大方,给的月钱也多。”小二说起来还有些得意。这个食楼在京城里出名,他的月钱已经是很高的了。
赵昱微怔。
一百两,与二两,这也实在是相差太多了。
他指着满桌菜肴问:“平日里,你们可会上这这儿来吃饭?”
“这位老爷说笑了,这些都是好东西,哪是我们这些人能用得起的。”小二道:“这都是各位老爷来的地方,小的在这里,就只有好好伺候各位老爷,让各位老爷吃好喝好。”
赵昱闭了闭口,看着摆得满当当的一桌菜,又说:“只点几道,攒个几月银子,也是用得起的。”
小二愣了一下,不知道他的意思,有些求助地朝着闻茵看了过去。
闻茵颔首:“你直说就是。”
“老爷说笑了,上有老下有小的,小的这月钱拿回家中,还要供家人花用,哪里舍得上这儿来吃喝。”
赵昱:“……”
赵昱想了想,而后沉稳地道:“你一定是京城里特别穷的。”
小二:“……”
闻茵扶额,连忙摆手,让香榴给了赏钱,让小二走了。
赵昱还为此辩解:“我看这食楼里生意也很是不错,方才进来时,我看见外面大堂已经坐满了人。这是京城百姓最喜欢来的地方,哪里会吃不起?那小二应当便是你口中所说的那些人吧?”
闻茵摇头。
“不是?”
“夫君见到的这个小二,在京城里头,已经过得很不错了。”
赵昱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才二两银子……”
“一月是二两银子,一年便是二十四两,您可知道一家四口的普通人家,一年花销是多少银子?”
“多少?”
闻茵笑了笑:“五两。”
赵昱顿住,他道:“才五两,能……”能做什么?
“五两银子,或许还不如这桌上一盘菜的价格。”闻茵说:“可街上一串糖葫芦,才一文钱,一碗小馄饨,才三文钱,今日夫君在外面逛了许久,买了不少东西,可知道花了多少银子?”
赵昱摇头。
闻茵拿出钱袋,她带出来时是鼓鼓囊囊的,如今还是鼓鼓囊囊,只是多了许多铜板。闻茵认真数了数,而后告诉他:“花了一两又八百六十二文。”
赵昱顿住。
他想到那小二一月才二两银子,自己不过随手一买,就花了他一月的月钱……
闻茵将银子重新装回了钱袋里,又拿出一张百两的银票。
“这些便是今日这顿饭钱了。”
赵昱盯着那张银票,竟是难得有了一些心痛。
不过百两而已,宫中用度无一不是精品,他何曾在这方面受过委屈,百两银子还买不来他腰间一块玉佩的。今日这桌菜,不算差,却也不算太好,比不得削减用度前他的日常吃喝,却令他最是震惊不已。
“你……你定是胡说八道。”赵昱说:“你说的这些,我今日怎么一样也没瞧见?”
“夫君是瞧见了,却不愿意放在心上而已。”闻茵指道:“如这食楼小二的百姓,街上不知几何,来往行人虽有大富大贵者,可多也是穿着普通的平民,夫君可曾注意过这些?”
“……”
赵昱是当真没注意。
他今日只见到了京城街上的吃食多美味,小玩意多有趣,那些铺子里卖的东西也皆是稀奇古怪引人入胜。他原先觉得,他所见到的,便是京城百姓每日享用的,如今看来,也不尽然。
赵昱想反驳她的话,却又不知道该从何反驳,又或者该反驳什么。
他张口又闭上,许久都说不出一句话。可闻茵也没有说什么怪罪他的话,甚至是神色淡定地付了饭钱,带他走出了食楼。
闻茵道:“夫君,天色不早,我们该回去了。”
赵昱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立刻说:“我不回去。”
“不回去?”
“才出宫没多久,回去做什么?我……我……”
闻茵不解地看着他。
赵昱绞尽脑汁,忽然灵光一闪,立刻道:“我还没有看够,你说的农户与乞儿,我还没亲眼见着,我不回去。”
闻茵皱起眉头:“可今日天色已晚……”
“你们镇国公府,在京城难道就没有住处?”赵昱说:“镇国公府内外还有重兵把守,不必担心我的安危。”
皇帝难得机灵了一回,见他坚持,闻茵也不勉强,只让人回宫通报一声,便带他回了镇国公府。皇帝想一出是一出,宫里人都习惯了。再说,她也的确是还有些东西想再给皇帝看看。
镇国公府里的主子们都不在家,平日里就剩一些下人看守,冷冷清清的,闻茵忽然回来,还带了个皇帝,府中上下都齐齐惊了一下,其中属陈奶娘最不淡定。
她可还记着先前的事,皇帝忽然把她们小姐叫入了宫中,这也就罢了,去了也就去了,可小姐怎么还把皇上给带回府中来了?!
陈奶娘犹犹豫豫地靠近了闻茵:“小姐,今夜是否要让皇上住在小姐您的院子里?”
闻茵:“另外安置在客房就好,多派几个人过去,小心皇上的安危。”
陈奶娘欲言又止,更纠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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