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丞相府。
窦婴也要疯了。
“那是河朔啊,”窦婴说,“不是大汉的后花园!”
灌夫说道:“丞相,就说刘拙死了罢!若是轻举妄动,势必要掀起汉匈之战,这就完了啊!”
“不行,”窦婴说,“朝廷不敢动,江湖却敢,若是到时候江湖人把刘拙劫了出来,让太后知道了,我还活不活了?”
灌夫:“那怎么办?”
“你那个朋友,”窦婴说,“郭解,在长安吗?”
灌夫明白了他的意思,说道:“要请江湖人来插手吗?丞相,江湖人插手皇家事,这是也死罪。”
“我知道,”窦婴疯了,说道,“那你要我怎么办啊?我还能怎么办?这个刘拙,他怎么到了河朔啊!”
灌夫:“我也不知道啊。”
灌夫是个莽夫,窦婴当然知道他不知道,窦婴自己心里明镜一般,他们都被宁和尘给摆了一道,现在除了宁和尘,谁都是被动的。可是偏偏没有办法。太后失了小儿子之后,实在太想有一个寄托了。可是景帝有数十个儿子,都太不得意,太后就想念这个小儿。这时候又何止太后一个人想要李冬青?诸侯王、江湖人、匈奴人啊,哪个是吃素的?
灌夫问:“太后还真想找回来刘拙,废了皇上?”
“不至于,”窦婴说,“她的想法和长公主差不多。现在诸侯王里没有可以托付的人,我看她废皇上的心小,要挟皇上的心大。只是想让皇上更听话一点。”
“哈,”灌夫说,“那刘拙这个小子,等太后百年之后,岂不是必死无疑?”
窦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拿钱去找郭解,让他尽管去找高手,把雁门的那些人也撤回来吧,别空守着了,让他们去河朔,把刘拙接出来。宁和尘给我立斩之!”
灌夫拿了千金去找郭解,郭解却说:“打不过。”
“钱给你,还是打不过?”灌夫问。
“打不过就是打不过,”郭解说,“你以为宁和尘是谁?”
灌夫:“你是第一剑客。”
郭解:“宁和尘还是第一高手呢!高手的意思就是比剑客厉害,高我一头,没人能打得过宁和尘,你这钱不够。”
“你得要多少?”
“给我一万金,”郭解说,“我去给你找找小月氏的人,雷被还欠我一个人情,不过他最近在淮南,一时半会回不来。”
灌夫说:“小月氏已经败在宁和尘手里了,死了三十二个歌女。”
“哦,”郭解说,“那完了,打不过了嘛。”
灌夫:“……那咋办?”
郭解:“你是想杀他,还是想活捉啊?”
“杀了就行,但是他手里有一个少年,要保住这个少年的命。”
“这做不到吧,”郭解说,“宁和尘精得跟个什么似的,从他手里抢的话,他先毁了不就行了?你要是只想要宁和尘的命,这倒是容易点,但也不能保证。”
灌夫思考片刻,说道:“其实也行。”
“那我可以试一试,”郭解说,“要死人,便宜一些,五千金,我去找剧孟,让他一试。但是那个少年的命,我可真的不管。”
“剧孟?!”灌夫说,“周亚夫将军麾下的剧孟?他还活着?”
郭解:“让丞相备钱罢。”
长安城,前侧殿。
太尉田蚡跪在殿前。
田蚡说:“淮南王写了一本书,叫《鸿烈》,论黄老之道,教人清静无为,顺应自然,太皇太后很喜欢,亲自给这本书赐名《淮南王书》,让大臣们传阅学习,还让卑臣给您也送一份来。”
刘彻坐在王座上,正在吃甜瓜,挠了挠眉毛说:“拿上来吧。”
田蚡把书简送上来,刘彻翻了两下,看他还在下头,问道:“你还有什么事?”
田蚡说:“皇上,太后让你好好读一读,明日给她说一说,哪里写得好。”
刘彻说:“我这不是正看着呢吗?催什么催?”
“我的意思是说,”田蚡大着胆子说,“侄儿,太后实在太不喜欢儒学了。你的那一套,还是放一放吧。那个董仲舒……”
“我还没放?”刘彻说,“已经放了,还要怎么放啊,别再说了。”
田蚡便要退下,却忽然想起来什么,说道:“对了,还有一事。”
刘彻漫不经心地说:“有屁就放。”
“你可还记得,前一阵子太皇太后在找的那个刘拙?”田蚡问。
“记得,”刘彻说,“找到了?”
田蚡:“据说是落入了匈奴人的手中,在河朔附近。太皇太后想要把人讨回来……她心里一直觉得亏欠了刘荣,估计也对这个孩子有感情,皇上,我们该怎么办?”
刘彻:“拦不住,让她去找吧,你也帮忙去找,哦罢了,你把韩安国叫来,朕跟他说。”
“……可是皇上。”田蚡欲言又止。
刘彻说:“无妨,那也是朕的侄儿,太尉去罢。”
“诺。”田蚡跪退。
高祖以来,汉朝廷最高官职是三公:丞相、太尉和御史大夫。太尉管兵权,御史大夫管人事,而丞相是首辅。刘彻继位后,丞相是窦太后的亲侄子窦婴,太尉是王皇后的亲弟弟田蚡,这两个人都是外戚,一个是太后外戚,一个是皇后外戚,看似制衡了,可太尉手中其实并无兵权,兵权虎符在太后手中。无兵就无权,皇帝的一举一动,都只能被限制。
皇帝刚刚继位时,也有一番革故鼎新,改换新颜的雄心,因为诸侯王有自己的封地,还赖在长安不走,董仲舒提出了天人三策,提到了要让各诸侯王回到各自的封地中,这便让诸位诸侯王不满。诸侯王都是景帝时的老臣,直接去找了太后,太后一巴掌拍下来,这事便歇菜了。
刘彻这几年来被太皇太后压下来的决策又何止天人三策。是干啥啥不成,做什么都挨骂。也是忍得辛苦。就是这样太后尤不满意。
韩安国来了,说道:“皇上,你找我。”
刘彻头疼,说道:“哦,你来了,朕那个舅舅田蚡说,刘拙到了河朔,这可怎么好?”
“敢问皇上是想要他活,还是想要他死?”
刘彻烦躁说:“当然是活!让他好好活着,接回长安。”
韩安国当然也是这个想法,说道:“皇上英明啊,当年景帝对待魏王,也是如此。窦太后想动皇储,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景帝在时,她就想让自己的小儿子来当太子,皇位兄终弟及,当时景帝时如何处理的?景帝善待魏王!魏王元月的时候进长安,景帝亲自为他驾马,所有大臣都眼看着,他一句也不拒绝窦太后,而是让诸位大臣堵住太后的口舌。”
“现在大臣可也等着看朕的笑话呢,”刘彻扶额,说道,“已经今非昔比了,罢了,先把人接回来,省得老太太以为我也像父亲一样无情。”
刘彻说:“我就不明白了,这老太太怎么就不喜欢我们父子呢?她两个儿子,偏偏喜欢魏王,她这么多孙子,偏偏喜欢刘荣?”
“皇上,”韩安国说,“魏王是窦太后的小儿子啊。而刘荣,死得太冤屈了……而皇帝什么都有,她自然就觉得,不用疼爱。”
“罢了,”刘彻说,“罢了!快去把人找回来,但是别动兵,我服了,这都什么事儿啊,那个宁和尘那么厉害?我前一段时间派出去四个刺客,都折了。”
“郅都之子,”韩安国说,“别说四个刺客,小月氏流落在东瓯国的遗民,自成一派,立了一个山门,在江湖上已经是高手中的高手,也折了三十二个歌女进去。就连不可得山的人也接不回自己的弟子。”
韩安国又劝说:“不过皇上确实不用太过于忧心,陛下的姐姐金俗流落民间二十载,再找回来的时候,宛如一个山野村妇,那是王皇后的亲生女儿,尚且如此,又何谈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太后想找,就让她去找罢,让他看看,这世上到底有多少皇储是拿得上台面的。”
“随意吧,”刘彻说,“她现在看我横竖不顺眼,就让她开心开心。”
刘彻说:“反正你自己看着办吧,最好是能接回来,接不回来,就让人杀了,也不要落入匈奴人的手中,你心里有数吧。”
韩安国说:“那是当然。”
淮南,淮南王府。
淮南王刘安道:“这咋办?”
太子刘迁说:“姐姐从长安传来消息,让咱们,一定要杀了刘拙!”
刘安:“这不好办啊。”
“雷被是我的师父,”刘迁说,“爹,放心吧,让他去办。”
刘迁又说:“爹,千万不能心慈手软,您是高祖刘邦的亲孙子,单论血统,也比他要纯粹得多,就算是轮,这皇位也轮不到他刘拙!您忘了您在书中是怎么说的了?道法自然,顺势而为,这就是时势已到,该我们动手了!”
刘安:“孩儿,雷被可信吗?”
刘迁:“他们江湖人,只要有钱,不是什么都做吗?父王放心罢。”
“且让雷被去试一试,”刘安说,“杀一个人,总比救一个人要容易得多。只是,万不要打草惊蛇!”
刘安说:“父亲放心吧!”
龙城,大单于王帐。
军臣单于的阏氏是王皇后的亲女儿,南宫公主。
于单说:“母亲,刘拙落入了伊稚邪的手中。”
南宫公主十五岁时嫁到草原,到如今也不过是三十出头,美貌动人,此时说:“于单,刘拙是母亲的侄儿,与你是兄弟。为娘的知道你看不起汉人,但母亲也是汉人,没有汉人,也就没有母亲与你,你不要杀他。”
“不杀他,必成大患,”于单还是一个少年,冲动说,“母亲,伊稚邪早已对我不满多时,你也想让我死在伊稚邪的手中吗?你心里只有汉?”
南宫公主含笑说:“你傻了,孩子,我与刘拙是血亲……你救了他,你说,他是愿意与伊稚邪为伍,还是愿意与母亲认亲,助你这个兄弟一臂之力?”
于单思考片刻,坐到母亲的身边,说道:“母亲,我会好好做的。”
与此同时,胶西、吴、赵、淄川、济南、济北各诸侯王,又各有打算。自七国之乱之后,诸侯王的势力被大幅度削弱,剩下的余威也都是借太皇太后的势,自然以太皇太后为尊,一触即发。
江湖人士又有以不可得山、小月氏、吞北海等为首,以追剿宁和尘、顺便能抢到李冬青就更好的打算。
而此时的李冬青,又在干什么?
宁和尘轻扇了他一巴掌,说道:“你是不是流口水了?”
李冬青躺在他膝头,头发睡得乱七八糟,睁开眼睛,擦了擦嘴:“啊?”
宁和尘:“你装什么蒜?”
他指着自己的衣服上的湿印子,说道:“这是不是?”
说着又翻了翻自己的下摆,指着一块干了的水渍,说道:“这是不是昨天晚上的?你流口水了还不告诉我?”
李冬青:“我给你洗!”
可能是因为到了陌生的地盘,熟人只有一个,李冬青这两天就跟着宁和尘,方圆十米里,只要看见了宁和尘坐在那儿就要凑过去,晚上时,宁和尘要守着他,他就躺在宁和尘的膝头,跟他说说话。
李冬青这个人实在太记吃不记打,没记性,他以前在家的时候,也是很容易就跟人亲近起来。当初见面时,还是一个有骨气的小少年,相处久了,就像是个没皮没脸的小狗。
宁和尘说:“你是没骨头吗?”
李冬青嘿笑,却依旧没皮没脸地。宁和尘赶了几次,赶得烦了,就随他去了。
李冬青仰着头躺在他膝头说:“伊稚邪今日又问我了,我就问他,你想让我帮什么忙呢?”
“伊稚邪就说,中原有诸侯王要谋反,”李冬青说,“势力已经侵袭到了草原,派了使臣过来,想要与匈奴联手抗汉。他想等两军交战,疲敝的时候,趁乱翻天,我有汉室的血统,也能举旗安抚老臣,也阴那诸侯王一手。”
宁和尘说:“哦。”
李冬青看着他,说:“这事之后,你要去哪儿?”
宁和尘说:“你先想好自己要怎么活吧。”
李冬青说:“我不知道,但我想,我很难活命,宁和尘,你会记得我吗?”
宁和尘沉默片刻,李冬青神色黯然起来。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