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嬴跪坐在草垫上,看着方向都喊错了的李唯,随便笑了一声。
李唯听出他在后面,转过来摸摸索索的朝他走。赵嬴也不扶她,就看她一个人在那折腾,三两步就被前面的矮几绊个正着。
李唯看不见,身上也就只有二两力气,脚步一乱直接就向前扑倒,手上药罐脱手,眼看着连人带罐子就要砸到地上。
就在李唯准备好全身着地大疼一把的时候,她却落入了带着山间草叶清香的怀抱。
“看你跟白与祁还见不见外。”
讥讽的声音从李唯耳边传来。赵嬴一手稳稳的托着药罐,一手揽着李唯的腰,全然不在乎自己的臂伤。
李唯怔了怔,扶着赵嬴的肩起身,然后果断伸手扯掉了蒙眼布,眼前顿时一片刺眼的模糊,但好过当个纯瞎子。
“看来你的伤,不过如此。”李唯转开视线凉声说。
她转过身摸着草垫端端正正的跪坐下来,跟历史课本上的秦汉画像似的,理都不理赵嬴。
赵嬴却笑的依旧嘲讽,在李唯另一边坐下道:“不如我把你留下,白与祁有的是钱,赎你出去并非难事。”
李唯冷淡道:“不是自己人,花他的钱我不心疼。”
听她这样说赵嬴原本就深邃晶亮的眼眸一瞬间更闪光了,他饶有兴致的探身过去道:“这么说,你是为我省钱?”
就算听不清赵嬴真音李唯也猜得到得到,他那孔雀尾巴肯定又翘得老高要开屏了。
李唯不想便宜他,平声说:“出去以后,赎金你还他。”
“呵。”赵嬴这一声短促的嗤笑中,几分傲然几分不屑,“我还他,他可不一定敢要。”
赵嬴这个自恃身份目空一切的姿态,李唯也是奇了,到底是谁给他的勇气瞧不上官商三代富可敌国的白与祁,是梁静茹吗?可梁静茹也不在这儿啊。
“你到底什么身份?”
“你好奇了。”赵嬴巧妙的抓到了李唯冰山脸上一闪而过的探究表情,他笑得恣意,伸手轻轻拧住李唯的下巴道,“你想知道我偏不告诉你,等你跟我回国,自然一切明了。”
这种少爷脾气就是恶趣味,非得拧巴着来,你要是一点不想知道他就可劲要告诉你,你稍微表现那么一点兴趣,他能嘚瑟的上天,总之就是故意吊着别人的胃口。
然后,李唯就没有兴趣了,爱说不说。
李唯不动弹了,赵嬴却主动道:“我说你不是要给我上药吗?”
李唯眼一闭道:“我看不见。”
赵嬴啧了一声道:“我是为谁伤成这样?瞎子也得有点良心吧。”
李唯觉得她叱咤商场多年仅剩的那点“良心”可能都要糊在赵嬴伤口上了。
“你别动,我凑合给你弄弄。”李唯和着草药半猜半摸的给赵嬴解开左臂上的白布绷带,配合赵嬴自己的动作给他换了药。
左臂的伤处理好,李唯顺便给他仍旧浮肿的右腕也敷了点草药。
“诶,这是止血的,管不管用你就敷别的伤!”赵嬴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一点也没有阻止她的意思。
李唯粗枝大叶的给他缠着手腕,面无表情道:“就剩了一点,别浪费。”
这理由让赵嬴也是没话说,眼睁睁看着这个半瞎给他的手腕裹成了粽子。
赵嬴看着看着思维飘得有点远,想起李唯教山贼玩骰子的办法,仍旧感觉不稳妥,说了一些担忧之处,李唯却完全不以为意。
要不说古代人见识少,就是没见过后世为了赌钱卖儿卖女倾家荡产的人。
李唯手上上药的动作不停,随口道:“我跟你说,赌博、吸毒、上|床,这三种事,大多数人刚开始都很沉迷,一般开了头的几天根本收不住。”
她是说者无心,但对赵嬴来说当真是听者有意。反正赌博吸毒他没听进去,“上床”这两个字却振聋发聩,一时间在赵嬴脑海里“咣”的一声激起千层浪,把前几天他二人在野外云雨巫山的画面全给震了出来。
此刻李唯的手指还毫无自觉性的在他手腕上涂来涂去,醒神的赵嬴立刻像被烫了一下,猛的收回手。
药罐落地,碎成了几瓣,屋里一时间安静的吓人。
“不涂就算了。”李唯声音平静,擦了手将未用的白布带扔在了矮几上。
赵嬴抻着自己的手腕,面颊泛起一层轻轻的薄红,他望着别处,脑袋里乱七八糟,这会一点也不想跟李唯说话。
李唯听到有人敲门,是山贼来送米粥。她摸过去一开门就被山贼塞了一个盛粥的瓦罐,那人急得不得了,一溜烟的跑走了,嘴里说着:“我们二缺一‘叫地主’呢,不能耽误!”
李唯似笑非笑,抱着瓦罐又摸了回来。她自己模模糊糊的倒了一碗粥喝了,喝完才发现,从刚才开始赵嬴这“孔雀小公举”就没出过声。
“赵嬴。”
李唯不是好脾气的人,她没心思天天给一只爱炸毛爱作妖的猫顺毛。赵嬴不爽了就冷嘲热讽不搭理人,这一点让她很看不过。
李唯这会也有点无名火,放下碗平静道:“赵嬴你嘴还行吗,不说话可以,难道还耽误吃饭?”
赵嬴垂首跪坐,听到她说话,眼神游离的移到她身上。
赵嬴的眼睛生的十分迷人,美不在桃花、柳叶那种魅惑人的眼型,而是他沉黑的瞳仁好似敛足了万千华光,看人的时候魅力十足,既锐利又深邃,若是再带上一点傲慢又戏谑的笑意,说不定真能迷死一整条街的大姑娘小媳妇。
但那眼中若是长久的只为一人停驻,那就干净了,深情了,惹人沉溺了。
可惜李唯现在是个半瞎,别说赵嬴看她的眼神,就是赵嬴的鼻子眼她都看不清。
“我——我刚上了药,动一动渗血。” 赵嬴嗓音原本就低醇磁性,而今抿唇低语,旁人听来自是特别动情。
他说着,不自禁的希翼目光便从上扬的眼尾处流露出来,瞟在李唯身上,又戏鱼一样灵动的游开。
可惜李唯现在是个半聋,也就凑合着刚能听出赵嬴说了什么,至于音色如何,她实在享受不到。
李唯冷脸道:“那你要怎样?”
“你、你喂我。”赵嬴好不容易把这话说出来,自己都有点备不住,耳垂以下红到了脖颈。
“嗯?”李唯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你明明听见了!”赵嬴搓火,这种话他是实在说不出来第二遍。
李唯想都没想就冷笑道:“做梦。”
赵嬴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怒从心起,不顾腕伤一掌拍在小几上,然后他隐忍着痛楚抽了两口气,第一声嘶痛都没压住,冷汗随即落了下来。
李唯不为所动,坐的笔直,不咸不淡的说:“你这是新的作死花样?”
赵嬴哼了一声,不搭理,像是真的生气了。
简直是只难养的猫。李唯心里感慨,但也不能真的不理他,毕竟赵嬴现在还是她唯一的盟友。
李唯摸索了一下桌上的罐子把米粥倒出来,用粗瓷勺子搅了搅随便挑了一勺出来,向前一伸道:“来。”
“你干嘛?”赵嬴看着还在往下滴米汤的勺子,有点嫌弃她的糙。
“喂你。”李唯说的脸不红心不跳,冰山脸上仍旧没有半点表情,但饶是如此,赵嬴还是在她的语气里听出了妥协意味。
可他还是不满意,他想要的不是这样。他想,嗯,他想那样。
于是战场上冷静谨慎,朝堂上矜傲清贵的嬴公子,破天荒的别扭起来了。
赵嬴抿唇道:“你这态度半点没有照顾伤病的样子。”
李唯想把整碗粥都糊他脸上。
同时,她还特别想像收拾自己公司的销售部总监那样,力拔山兮气势如虹的叫他滚。
就算她拿出对待政府最上层买家客户的态度,忍着,让着,甚至还有点捧着赵嬴,这哥们差不多也就行了吧,卖个乖见好就收不好吗?怎么滴,现在还给他摆上刀叉铺好餐巾,点上烛台说一声“少爷请用餐”?
“你要不还是别吃了。”李唯放下了陶碗。
赵嬴听了这话竟然破天荒的没发作,他沉默了一会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而后轻声道:“你靠我近一些。”
李唯听他声音放低,以为赵嬴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探身向前道:“怎么?”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赵嬴认真道。
李唯一时都被他的态度搞懵了,差异道:“什么机会?”
“重新……喂我。”
李唯想摔碗。
赵嬴一本正经道:“我要恢复体力,你还想不想顺利出去?”
李唯是最懂得权衡利弊的商人,忍了忍终于端起了碗,杳了一勺浓稠的米汤试探着喂给双手不便的赵嬴。
瞎子喂残废吃饭,也是绝了。
赵嬴没动也没吃,李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连忙问:“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赵嬴叹道:“没想到什么,你饭戳我脸上了。”
两位残障人士勉强磕磕绊绊的吃完了这顿饭,赵嬴或许是被李唯“黄赌毒”不好戒的理论彻底洗脑了,现在一闲下来脑子里过的就是她和李唯那晚“湘君会神女”的高清画面。
恰在这时后,李唯风轻云淡的问了一句:“今晚怎么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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