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阿,你终于醒过来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次昏迷了多久,当时可吓死我了,以后不许再这么不小心了……”旁边有碎碎念的声音传来。
姜绿睁大眼睛望着洁白的天花板,鼻尖传来熟悉的医院味道,手指动了动,没有开口说话。
坐在一旁看上去约莫二十五六岁,打扮精致的年轻女人见她不说话,语重心长地对她说道:“你接下来的行程我都帮你延后了,暂时不想工作的话,就好好休息一段时间,还是想去哪里玩?我现在帮你订机票。”
姜绿张了张嘴,轻轻吐出两个字,年轻女人没听清,俯身到她嘴边,“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宋……玉……”这回姜绿说话的声音大了些,年轻女人终于听清了,随即面色奇怪道:“宋玉是哪里?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姜绿缓缓看向她的眼睛,“安姐,之前接的电视剧,什么时候开拍?”
“你是说卫玠传?这个还早的很呢,有些角色都还没定下来,根本不在近期行程之内。”被喊做安姐的女人好奇地看了她一眼,“你问这个干什么,想尽快进军演艺圈?”
“不,不对……”姜绿喃喃道,瞳孔随着失神放大,随即想到了什么,“安姐,把我的手机拿给我。”
“给,你怎么了?”
姜绿没有理她,直接拿过手机划开了屏保,打开浏览器在搜索栏上输入了宋玉二字。
只寥寥几笔就概括了他的生平,作品有《登徒子好色赋》,《阳春》《白雪》乐歌,宋玉东墙典故由他而来,于年少时曾从事楚襄王当差,不久后卒,死因不详。
没有留下那么多的词赋作品,没有那么多风花雪月津津乐道的故事,没有在历史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姜绿手一滑,任手机掉在了地上。
是她害死了他,他还那么年轻……
如果不是因为她,宋玉就可以在天黑前进城,也不用提前一年多遭遇《讽赋》的场景,更不会因为被她撞见而赌气走开,而她执意追上去,所以发生了后来的事……
是的,她偷窥到的那一幕,本应该是一年多后才发生的,宋玉面对爱慕他的房东女,用了怎样的手段去拒绝劝阻,最后被人所陷害,面对楚襄王质问下,能言善辩地将其中场景描述下来,再以此告诫楚襄王,这就是著名的《讽赋》。
本该一生无病无痛,尽管再仕途不顺贫困潦倒,却也活到了迟暮之年的宋玉,却因为一个小小的她葬送了自己,死因还是那么的可悲可笑。
“安姐……”姜绿开口出声,却发现身旁的女人早已不在。
而整个房间都开始旋转扭曲起来,隐隐呈暴风之势把她卷在了其中,随后又渐渐开始分崩离析,变得支离破碎,终于一切归于平静……
姜绿再度醒了过来。
刚一睁眼,便对上了一双呈现着血丝的眸子。
姜绿松了口气,原来那只不过是一场梦。
“你醒了。”宋玉的面上带了丝笑意,疲惫之色尽显。
真的,是梦吗?
见她望着他不说话,宋玉继续自顾自说道:“想必是饿了,我去给你煮粥。”说着便要起身离去。
“宋玉……”姜绿唤住了他,“君子远庖厨,你不必为我做到如此境地。”
宋玉低头看了看她,握住了她的一只手,“我已禀明母亲,尽快择日迎你过门,你既将为我妻,为妻下厨有何不可?”
姜绿轻轻把手从那片温暖中抽了出来,“我不会嫁给你的。”
宋玉望了望空空如也的手,眸中晦暗不明,“你在闹什么?”
“我没闹。”姜绿的声音有些嘶哑,“我很感激你愿意舍命救我,如果以后遇到同样的事,我也会和你做一样的选择,但这并不是把我们栓在一起的理由。”
“是因为那件事吗?”宋玉垂眸,没有直接说出来,可姜绿却瞬间明白了。
“不是。”姜绿一口否决,“我之前脑袋糊涂,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胡说八道了些什么。”
“你忘记自己说过些什么,却一口否定了我的问题。”宋玉盯着她的眼,似乎要将她看穿。
“如果让你误会了,抱歉。”姜绿撇过头,不再让他直视自己,“你有你的抱负,我有我的理想,我们不是志同道合的一路人。”
“我的承诺,绝不会变。”宋玉的声音从后方传开。
“我不是贞洁烈女,不会寻死觅活,宋玉,看清楚自己的内心,不要为了莫须有的责任,去强迫自己做不愿意的事。”
宋玉没有应她的话,而是转身走出了房门。
过了两三刻钟后,她听到了身后推开门的声音,伴随着一阵清粥的香味。
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喊她,身后的人迟疑片刻,只是轻轻问道:“睡了吗?”
姜绿转过身子,盯着那只捧着碗的手,眼神不似刚才那般平淡如水,宋玉只当她是饿了,先把粥放到了一旁,作势要扶她起身时,姜绿却先自己撑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他的手,“烫伤了?”
宋玉没有说话,手要伸去拿那碗粥时,被姜绿伸手抓了回来,轻柔地呼在那烫伤处,然后以唇覆盖住。
宋玉轻轻抽回了手,不动声色道:“喝粥。”
“你喂我。”姜绿的嗓音柔媚娇嫩,全然没有之前的沙哑。
宋玉看不懂她这是卖的什么关子,却也顺着她的话,端了那碗粥来,一勺一勺地喂着她喝。
喝了半碗后,姜绿却不肯再张嘴,宋玉以为她是喝饱了,刚要把碗放回去时,姜绿却伸手抢了过来,声音魅惑,“该我喂你了。”
“别闹了。”宋玉望着她的脸,开口说道。
“我没闹!”姜绿不满地娇喝出声,“我刚才想明白了,我现在要学着当一个好妻子。”
“什么都不用你学。”宋玉从她手里拿过那碗粥,放到了桌子上,“只要你别跟我阴阳怪气。”
“你累吗?要不要躺着休息会。”姜绿望着他眼中布满的血丝心疼地问道,说完还往里挪了挪位置,似乎是等着他上来。
“姜绿。”
这是宋玉第一次喊她的名字,声音毫无波澜起伏,眼底隐隐有结冰之势,“适可而止。”
姜绿见状,笑吟吟地回望着他,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发现了吗?你变得不像你,我也变得不像我了。”
宋玉神情微动,没有开口。
“你说我对你阴阳怪气,你何尝又不是在对我阴阳怪气?你自以为是的温柔体贴,恰恰是我最不需要的东西。”
“我讨厌这样的你,明明应该是我来报你的恩,为什么要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难道就是因为所谓的肌肤之亲和狗屁诺言?”
“我不需要,真的不需要。”
“宋玉,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见宋玉还是不说话,姜绿直接起身下了床,拿了在一旁的衣衫披上后,以站立的姿态望着他,语气正常,“去睡会吧,我不会走的。”
宋玉一动未动,姜绿见状,叹了口气,手作势要攀上他的衣衫,“你莫非是在等我为你宽衣?”
“我会睡的。”宋玉抬了抬眸子。
姜绿催促道:“快一点。”
“别催。”
“那我转过身去啦。”
听到身后渐渐传来浅浅的呼吸声时,姜绿才敢转过头去,在望到躺在床上苍白憔悴的少年那一瞬间,隐忍已久的泪水止不住般决堤了。
宋玉,对不起……
她何尝不知道他对她的好。
从睁开眼那一刻对上那双布满血丝而显得黯淡无光的瞳孔,她才惊觉,昔日初见时意气风发的少年,何时为了她变成了这副模样,这才不过几天。
从初见起,她好像就在一直源源不断地带给他灾难,不管是无意还是有意,到最后宋玉竟然是为了她连命都不要,醒来后还要待她这般小心翼翼。
冷着脸的布衣少年在院中向人低声下气地讨着厨房借着米,在听到房东大娘打探带回来的人是谁时,却难得温柔地笑了笑,说是自己未过门的妻子。
这是姜绿透过门缝看到的一幕。
不过还是个十七岁的孩子,这个小房间除了桌子凳子和一张床,其他的东西再也看不到了,凭什么在一无所有前途渺茫的情况下,还敢许她那么沉重的诺言,她何德何能承受得起。
宋玉一直以来害怕的,不过是给不起三个字罢了。
如果宋玉没有这么好该有多好,那她就不用担心着自己会给他带来不幸,不用担心梦中的事也许总有天会真的发生……
轻轻关上门,出院子时却遇到了正来探望的景差,见到自己苏醒后,似乎是很欣慰,接着便侃侃而谈。
“绿儿,你醒了真是太好了,都不知道昨晚子渊抱着你回来时,那神情有多恐怖,还好车夫有经验,到你被毒蛇咬那处找到了解毒的草药,伤口又处理得及时,这才无大碍。”
“我们此刻是在城内吧。”
景差一愣,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转到这个话题,“是的,子渊没告诉你吗?这是他在城中暂时的住所,昨天他就看着你一夜都没阖眼,我本来想让他跟我一道回家睡,但是他就是倔脾气劝不动,非得守着你,说什么怕你醒来后看不到熟悉的人害怕,还有啊……”
“景差,不用说了,我都知道。”姜绿打断了他的话,“那个赌约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愿赌服输。”
“陪我出去逛逛吧。”
郢都的市集比她想象中还要热闹,街道两旁的建筑物鳞次栉比,各种店铺摊贩琳琅满目,姜绿突然间像是看到了什么,直接走进了一家成衣铺子。
“他穿着一定很好看。”姜绿指了指挂在最正中,显眼处的那件银勾云纹白袍,对着景差笑道。
景差垂下眸子,酸涩不已,“白色最是衬他。”
“掌柜的,要这件样式的……大概这么高的个子……送的地方……你问这位公子……他付钱……”姜绿对着掌柜比划一通后,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一件衣衫抵我两月俸禄,你可真舍得。”景差付完钱后,对着姜绿打趣道。
姜绿笑了笑,“本来想给你也买一件,想了想还是算了,反正用的也是你的钱,这样怪没意思的,而且你也不缺衣衫,还是等以后我自己挣了钱,到那时再报答你吧。”
“绿儿。”景差笑了笑,才犹豫地说道:“你的这份心意,他未必能够接受。”
“我知道。”姜绿的眸子黯了下去,“可这是我目前唯一能为他做的了。”
……
在景差把姜绿送到那条歪七扭八的巷子,并表示等宋玉醒了晚点再来看他们,把剩下的钱袋交给姜绿后,身影消失不见时,姜绿才沿着之前的原路返回,往着集市尽头连接着的马市走去。
然而在刚踏进马市口,看到自左侧方柱后走出的那个熟悉的人影时,姜绿的脚步顿住了。
“你来了。”宋玉看着她,淡淡地说。
姜绿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早已经失控,喃喃道:“为什么,你不是睡着了吗……”
“你跟我母亲一个样。”少年因为长时间的睡眠不足,除了眼中遍布的血丝外,脸色苍白透明得几乎要在阳光下消失不见,“我说过,我的承诺,绝不……”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因为姜绿已经上前一步,不管不顾地抱住了他,宋玉身上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感受到他的身体微微颤抖,想要伸手把自己推开时,姜绿的手在他背部环得更紧了。
“对不起,对不起……”不知何时她的话语中带上了啜泣,头埋在他的胸膛处,泪水渐渐沾湿了衣襟。
宋玉怔在原地,要推开她的手终究是缓缓放下了,任由着她把鼻涕眼泪都擦在了自己的衣衫上,任由着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感叹着世风日下。
姜绿从来没想过,她最后一道心理防线会在这一刻全然崩溃,在看到宋玉出现的一瞬间,她只想冲过去抱着他再也不放手……
历史真的是不可以改变的吗?
不,现在的历史已经开始因为自己在改变了。
如果改变了,最终又会产生怎样的后果?
姜绿无从得知,唯有以身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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