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后。
江平伯和汾阴侯与孟庭立了字据,以三十只雪山玄芝为代价,换孟庭解除婚约。
字据一式三份,三人各执一份。
江平伯和汾阴侯拿着各自的字据,共同离去。
两个人一出孟府,脸色就都沉下来。
汾阴侯一拳锤在身侧的墙上,低吼道:“这小子有些手段,倒是本侯小瞧他了!”
江平伯听言,不由跟着苦笑。可不是么?血气方刚的男人被戴绿帽子,没几个能坐得住,恨不得当即冲去对方府上闹事质问。
甚至别说男人,就说韩嫣那丫头,都麻利的退了婚。
可这个孟庭,硬是从事发之日忍到了今天。他死死的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拿捏住他们的命脉,一击必杀。
他们明知道孟庭的要求宛如讹诈,却拿孟庭一点办法没有。
江平伯心中又泛过一阵可惜之感。孟庭年纪轻轻就如此沉得住气,往后必是不可限量。原本这人即将是他女婿啊……
江平伯可惜之余,也深感焦虑。孟庭要的三十只雪山玄芝,加起来可是一笔巨款。江平伯自己的食邑尚且不够大房和二房挥霍,要怎么弄出那么多钱去买雪山玄芝?
江平伯想着,不由把主意打到了身边的汾阴侯头上。
江平伯和善笑着,以谦卑的口吻向汾阴侯道:“侯爷,您看这三十只雪山玄芝,咱们两家要怎么分?”
汾阴侯眸中闪现一抹锐色,他收回按在墙上的拳头:“伯爷有话不妨直说。”
江平伯谦卑笑道:“那我就直说了。我们伯府的情况,侯爷清楚,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恐怕就是掏空了家底,也只能买够五只雪山玄芝。”
意思就是,江平伯府出五只,汾阴侯府出二十五只。汾阴侯一听,心中的怒火就翻上来了。
汾阴侯瞪着江平伯,他没怪韩茹勾引他儿子就罢了,这江平伯还好意思让侯府出大头的钱?
要不是韩茹那不检点的东西,他汾阴侯何至于同孟庭结下梁子?
汾阴侯原本就为得罪孟庭而心烦,听了江平伯这话,更是不郁。
汾阴侯怒哼一声道:“伯爷倒是好意思!韩茹毁我儿姻缘,影响我仕途,现在还要我侯府出二十五只玄芝?”
江平伯委屈巴巴申辩:“我知道茹儿有错,但是侯爷,两个孩子的事一个巴掌拍不响不是?也不都是茹儿的错啊!”
“行了,少废话。”汾阴侯心情奇差,实在不想再和江平伯扯下去,“三十只雪山玄芝,你我两家对半分。”
江平伯忙呼道:“侯爷,不是我家不愿出钱,实在是家底不够啊!”他讨好似的笑道:“要不,我家出十只?”
“本侯说了对半分!”
“侯爷可怜可怜我家吧……要不,我砸锅卖铁,凑够十二只?”
汾阴侯觉得这江平伯怎么如此不要脸?眉心灼然一跳,忍无可忍,吼道:“韩敬!本侯不想再与你废话!也罢,就最后再让你一只。你家十四,我家十六!”
“侯爷……”
“勿要再言,这是本侯最后的让步。”汾阴侯狠狠瞪了江平伯一眼,“赶紧去准备玄芝吧!”说罢拂袖而去。
……
孟府这边发生的一切,紫巧都第一时间打听到了。
紫巧带着这些消息,跑回雪嫣阁,告诉了韩嫣。
韩嫣正在吃甜瓜,听得紫巧描述事件,差点笑得被甜瓜呛住。
就说韩茹把话说的太满了,自以为能够顺利和孟庭解除婚约。瞧瞧,人家孟庭可不是省油的灯!
虽说韩嫣和孟庭不相识,可一想到孟庭让大房吃瘪,韩嫣就有种“同病相怜的兄弟帮我出了口气”的感觉。
韩嫣咽下卡在嗓子里的甜瓜,小手拍拍胸口,顺气。
她指了指旁边的凳子:“紫巧,坐。”
紫巧依言坐下,又从旁拿了柄缂丝扇子,给韩嫣一下下扇风。
紫巧边扇边说:“那孟大人挺有城府,听闻人长得也好,不知茹小姐为何瞧不上人家。”
韩嫣道:“这个我倒是知道,韩茹虚荣心极强,喜欢被人捧着哄着。听说孟庭性情冷漠,这样的韩茹肯定不乐意。相比之下,曹元亮风流温柔,满口甜言蜜语,你说呢?”
韩嫣闲闲说着,又拾起一块甜瓜:“何况啊,江平伯府就是个三流的没落世家,韩茹满心向往荣华富贵。曹孟两家比起来,韩茹肯定嫌弃孟家穷的叮当响。”
紫巧撇撇嘴说:“其实孟家并不穷,茹小姐未免太看低人家。据奴婢所知,孟大人的爹曾考中过举人,后来在青州临淄的一座官办学府里做主持。这在整个青州府,绝对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还有孟大人的娘,是临淄县令家的小姐呢,虽说是庶出的,那也是官家的女儿。这哪里算是寒门?”
韩嫣嚼着甜瓜说:“孟家自然不是寒门,只是放在京城这么多高门权贵里,就有点不够看。偏偏韩茹还就盯着那些高门权贵。”她咽下甜瓜,笑道:“说不准孟家的人均用度,比江平伯府还高呢!待接下来大伯父倾家荡产的买灵芝给孟庭,江平伯府就更穷——”了。
“不好!”韩嫣猛然反应过来,一个鲤鱼打挺坐直,“大伯父肯定又要管爹要钱!”
开什么玩笑?十四只雪山玄芝,那可是一笔巨款。要是大伯父要求爹打开三房的小金库拿钱怎么办?爹多半要答应!
更甚者,以大伯父的脸皮,还可能要求娘动用她的嫁妆。
万一到时候,爹站在大伯父那边……
韩嫣把手里的半块甜瓜扔回盘子里,起身拉住紫巧:“走,赶紧去找娘!决不能把钱给大房!”
……
韩嫣庆幸自己派了紫巧去打探孟家的情况。
若非第一时间知道情况,回头大伯父直接找上门要钱,可就被动了。
韩嫣见了邹氏,赶紧把事情的经过和娘说了。
邹氏大惊。
他们三房这些年是存了小金库的,里面不少金子银票。江平伯不打小金库的主意才怪。
还有邹氏的嫁妆,万一江平伯哭求救急,韩攸一个心软答应了呢?
大魏朝有规定,妇人的嫁妆归妇人处置,夫家不能强行征用。所以嫁妆还好说,只要邹氏躲着韩攸,让韩家人没法找她商量征用嫁妆,他们就不敢动嫁妆。
但小金库就……
母女俩一合计,干脆携款跑路,去邹氏娘家住一阵子吧!
两人立刻行动。
韩嫣去把小金库抱过来,邹氏把嫁妆箱子的钥匙都带好。
母女俩携着钥匙、小金库,带上紫巧和桂妈妈,飞速走人。
谁料她们正准备登上马车时,韩攸下朝回家了。偏偏江平伯和他夫人花氏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直冲韩攸而来。
两房的人就这么在门口撞了正着。
江平伯拉着韩攸的手,就开始诉苦。
花氏不断抹泪,哭得梨花带雨道:“求三叔施以援手,帮帮我们吧!”
行了,又开始了。母女俩冷眼瞧着江平伯和花氏。
韩嫣把小金库送进马车里,回身抓了邹氏的手:“娘,我们走,不用管大伯父大伯母。”说罢又朝韩攸喊了声:“爹!我和娘去外祖家小住几日,您不要担心我们!”
韩攸:“等等!娘子、嫣儿,你们这是……”
回答韩攸的是马车扬长而去的声音。
母女俩知道这么做对韩攸不厚道,但就是不想被大房吸血。
大房得罪了孟庭,倾家荡产也是活该。三房和孟家一样是受害者,还砸锅卖铁的给大房筹钱?
想得美!
这会儿,邹氏不知想到了什么,眸中潋滟开一抹心酸的波毂。马车里昏暗,韩嫣看不清邹氏的眼波,只能听到邹氏的语调有些酸楚。
“就这么把你爹丢在家里,他定在心里怪我,怪我教他里外不是人。”
韩嫣听了忙挽住邹氏的手,头靠在邹氏肩头,亲昵的蹭蹭:“娘别担心!爹就算有气,很快也就过去了。你们成亲这许多年里,爹何时跟您脸红过?他舍不得骂您的!再说还有我在呢。爹要是敢骂您,我第一个跟他急。有我顶着,爹不会对您怎么样的!”
邹氏侧过脸看韩嫣。少女轻靠她肩头,浓密狭长的睫毛像小小的羽扇,轻盈垂合。
她生的美艳风流,行事张扬又果决,落了不少非议。可旁人不知道,嫣儿也有温柔的一面,很贴心。
平日里也有人可怜邹氏,说邹氏膝下仅韩嫣一个女儿,没有儿子傍身。
只有邹氏自己知道,她有嫣儿是多么幸福的事。
她有嫣儿一个就够了。
察觉到邹氏在看自己,韩嫣扬起眼睫,对上邹氏的眼睛。
韩嫣扮了个俏皮鬼脸。
邹氏一怔,被韩嫣逗得忍俊不禁,抬手一戳韩嫣鼻子,“就你机灵。”
韩嫣又用脑袋蹭了邹氏颈窝,“我可没说错,娘不用担心爹!有我在呢。”
邹氏摇头轻笑,不知是想到什么,眸底的心酸波纹又渐渐散去。
马车很快远离了江平伯府。
韩攸望着马车,还有点没回过神来。耳畔江平伯和花氏对邹氏母女的离去显得很头疼,江平伯脸色都变了。
韩攸到底是聪明人,结合江平伯夫妻的话一分析,很快就明白过来妻女为什么忽然去邹家。
看着面前可怜巴巴的江平伯和花氏,韩攸犯了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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