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我不是结巴,真不是!”
少黎瞥她一眼。
周晨晨立刻噤声,耷拉着脑袋想了一会儿。
大魔头不会用电脑,大概是他们那个世界并没有人类的现代科技文明。
她咽了咽口水,简单地从头介绍:“从……从中世纪以来,科学逐渐成了维持这个世界运营的方法论,人类为了更好地生活,创造出了很多东西。比如电灯,汽车,还有我们平时通讯用的手机……”
大魔头虽然凶,但其实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即便是面无表情的模样,也能让周晨晨感觉到他听得认真。
于是她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
她一边介绍,一边掏出自己的手机在他眼前晃了晃:“这个就是手机。现在的智能手机功能非常多,但原本最初的设计理念就是远距离的实时语音联络。嗯,就……比如说你在这里,我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只要我们利用手机通话,你就能听到我的声音。”
少黎一边听她说,一边看她比划。
说到“很远很远”的时候,胖胖的小姑娘费力往外张开了手臂,想要形象地和他描述“很远很远”是有多远。
真是蠢而不自知。
他指了指她手里的“手机”:“或许,这是能联系到你的原因?”
“不是,你们联系我是通过发送电子邮件,并不是我刚刚说的语音通话功能。”
她说着又想了好一会儿,两条眉毛皱在一起,最后突然找到了一个好的解释方法,整个人眉眼都豁然开朗起来:“你们那里写信吗?邮件就像是信,不过耗时比信短很多,发邮件,瞬间就能到对方的服务器。”
少黎眉毛微挑,没有解释。其实大千世界并无人写信,他们有通讯玉简,靠灵力支撑,传讯也非常方便。
只是没想到,生命短暂又孱弱的凡人,竟也有一套丝毫不输他们的生存体系,倒叫他有些刮目相看。
或许是少黎收敛了周身气势,也或许是周晨晨说多了,没有一开始那么紧张了,之后反而侃侃而谈起来。
“还有像你说的生存体系,我们通过付出劳动、工作获得金钱,然后用金钱交换物质。说到工作,这个世界也是有选拔人才的方式的,比如在我们国家,高考就是每个年轻人几乎都要经历的事。当然,也有很多人选择不通过高考,直接进入社会。”
“普遍来说,孩子们通过九年义务教育,参加高考进入大学,学习自己擅长的专业。四年大学之后,或深造,或进入社会工作,开始自己的生活。”
少黎倒也听得认真。
类比来说,这个世界的凡人们学习知识,通过各种考核和高考进入大学,就像是修仙世界人们通过修炼,一层层往上突破境界。
只不过相比于修仙世界的弱肉强食、以武为尊,这个世界更加温和,人们的选择也有很多,不仅仅只有高考一条路,各行各业都有不同的侧重点。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社会很完整、并且更加合理。没有那么残酷的生存体制,人们通过兴趣爱好选择不同的行业,更适合普通人。
“你也是通过高考,进了大学?”
少黎难得提问,之前听何成说过,她是S大的学生。
周晨晨听到他这么问,有些骄傲地挺起了小胸脯,两只眼睛开心地眯了起来:“那当然,你别看我这样,我高考的时候是我们高中第一名呢,我们学校也是全国最好的几所大学之一,分数线可高了呢。”
少黎闻言瞥了她一眼,目光在她肉嘟嘟的脸颊上停留了一会儿,又看向她胸前那只胖嘟嘟的粉色小猪。
社会体制太温和也并非好事,以至于筛选出来的人都像她一样蠢。要是去了修真界,恐怕活不过一炷香。
周晨晨感觉到了他的轻视,很是不服气地又挺了挺胸膛给自己壮胆:“你不相信?而且我还是我们系年级第二,每年都拿八千块国家奖学金的。”
她说着,又小声嘟囔了一句:“当然了,原先的邵大神一直是年级第一,是大腿中的大腿。”
听完她的话,年轻人目光淡淡,不太感兴趣的样子。
没什么表情就是最吓人的表情,她立马被吓得噤声不言,低着头没说话,心情却忽然有些沮丧。
其实她自己也知道,她看起来就不像是有出息的样子。
那年高考完,她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被S大计算机系录取。爸妈高兴坏了,在市中心一家饭店宴请了几桌亲朋好友。饭桌上,很多叔叔阿姨都夸她聪明、有出息,为爸妈长脸,她心里得意又飘飘然。
然而后来她才知道,其实他们大多都不是真的这么觉得。宴席的后半段,她去了一次洗手间,不小心听到妈妈的几个朋友在走廊里小声议论。
说话的是妈妈的同学王阿姨:“晨晨真是厉害啊,成绩这么好,考上了S大,还是她们高中全校第一。真羡慕春华,她生了个好女儿啊。”
周晨晨刚有些小小的得意,就听到另一个妈妈从前的同事李阿姨摇头道:“说实话我是半点儿不羡慕。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孩子,胆子比兔子还小,一惊一乍的。刚刚老吴不小心打碎了一个杯子,那孩子竟然吓得躲到了饭桌下面,你说好不好笑。还有,她叔叔想让她说两句话,她就是不敢,扭扭捏捏的根本上不了台面。现在的社会这么复杂,成绩好不好还是其次,以后这出了社会啊,人际交往、工作能力,哪个不比考试分数重要?”
这话一出,好多人附和:“是啊,我们嘉嘉跟她一个学校的,听说一中每年的高三毕业典礼,上台讲话的学生代表都是年级第一名的孩子,除了这一届。这孩子实在是扶不起的阿斗,我看以后出了大学也难说的。”
周晨晨当时盯着卫生间的木门,难过得眼眶都红了,忍了又忍才没掉眼泪,生怕之后被爸爸妈妈看出来。
少黎无比清晰地察觉到,刚刚还说得手舞足蹈的姑娘,突然就低沉了下去。她的情绪太透明,清清楚楚写在脸上。喜、怒、哀与乐,在那张过分稚嫩的脸上,一览无余。
在修真界,没有人会轻易让他人察觉自己真实的情绪,人们从出生开始要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伪装。
轻信与暴露,带来的只有死亡。
他一向对弱者毫无同情,这样过分的单纯并不讨喜,反而觉得愚蠢至极。
甚至,不用任何灵力压制亦能轻易地操控她的情绪。
“嗯,你很厉害,小周……老师。”
最后四个字被他说出来,似乎是在舌尖打了一个圈,温柔得像是情话。
果然,那张脸上的神情瞬间被点亮了,女孩子丝毫没听出他语气里的嘲弄,睁着大大的眼睛,惊喜地问他:“真的吗?”
少黎不置可否地转移话题:“能给我讲讲你在大学里的专业吗?”
“好啊,当然啦。”
听到他相信自己,没看轻自己,周晨晨的心里又感激又惊喜,连带着看大魔头也顺眼了一些。
她拉开书包的拉链,拿出自己又厚又沉的笔记本电脑,轻轻搁在桌面上,又手忙脚乱地解开缠成一团的电源线,接好电源,打开电脑。这台电脑还是她高中那会儿参加计算机竞赛的时候,爸妈攒钱给她买的,已经用了好多年,键盘已经磨得掉漆,很多字母都看不清了。
周晨晨一直用得很小心,换过内存条,自己动手装系统,定期清磁盘,所以这台老先生现在还没彻底报废。
笔记本太过老旧,整个硬件设施都退化了,刚打开,风扇的声音就开始呼呼作响,键盘敲起来也很松动。她耐心地等机子开机,输入解锁密码,两只小手娴熟地在键盘上“呼啦啦”敲起来。
“你看,这个是我上学期做的计算机小游戏,界面和游戏策略全是我自己设计的。”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打开一个游戏界面,但看到自己通宵了两个星期完成的作品,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
上学期期末学校里举办了一个计算机游戏设计大赛,她一开始报了名,但等游戏做完才知道参加大赛要经过一轮又一轮的当众宣讲,甚至还有网络直播,她最终还是胆怯,弃权了。
所以,大魔头竟然是除她自己之外,第一个看到这款游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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